第46章

  明月夜,烛花红, 佳人似梦中。

  在屋外徘徊许久, 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的褚回, 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一切都看起来不甚真实, 端坐在床榻边的女子, 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初春时节,夜里本应寒意未消, 不知是微弱烛光映得满室皆红的错觉,还是此情此景此人, 褚回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 暖意尤甚,这, 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她满怀忐忑,脚步却不自觉的向那人迈开,口随心动, 轻声呢喃:“子轻。”

  声音低的几乎微不可察,可柳子轻还是听到了, 也同样细声回应:“恩, 回来了吗。”言语轻快,仿佛溢出了说话人的喜悦。

  未曾对视, 两人却默契般的同时轻笑出声。有时候,相爱的人在一起,无需多言,只消看上两眼, 便全是幸福。

  此刻的褚回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紧盯着今天的新嫁娘,目光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她知道,虽然自己步履缓慢,可她一定会坚定的向柳子轻的世界里走去,就像之前的那幅画儿,本无风无桨只顺水而下的泛舟人,不过见了岸边女子的背影,便决定靠岸而去。

  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一向淡定的柳子轻后知后觉的开始紧张了,想着娘亲前夜里偷偷说与自己的话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儿,蒙着盖头的人兀自红了一脸。

  可良久之后,羞意渐退,却不见那人再有动作,细细听来,似是褚回一直在暗暗偷笑,“在笑什么?还不掀盖头吗?褚大哥难道要一直如此?”语气里夹杂着连柳子轻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嗔怪。

  褚回未作他想,只知道柳子轻说什么,便下意识做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拿起秤杆挑开盖头,好似对待一件珍宝,生怕碰碎了梦境,待瞧见面前明眸善睐、略施粉黛的女子,又随着本心拥住了她眼里的全世界。

  于是,刚看见褚回的柳子轻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并不宽厚却稳妥的怀抱中。闻着褚回身上若有若无的酒香,心想大婚之宴,这人又该喝多了吧,不知会不会难受,略带担忧的说道:“褚大哥,我让厨房备了些醒酒汤,这便让婢子送来吧。”

  褚回见怀中人想挣开离去,便急急说:“没醉,没醉,子轻,我现在很清醒。”

  哪有清醒之人如此强调,柳子轻忍住了嘴角的笑意,佯装正色道:“哦?既是没醉,褚大哥还不放开,嫁娶之礼还没有行完呢。”只因与钱二哥的谋划,柳子轻早早遣了那些侍婢离开,但母亲多次叮嘱,须得依礼而行,步步皆不可缺,虽贪恋怀抱的温暖,却不能过于放任这人,否则也不知道要抱到何时。

  褚回听罢,连忙摇了摇头,“我醉了,我真的醉了,动不了了。”

  对着这耍赖一般的人,柳子轻真真有些哭笑不得,也罢 ,也罢,自从遇见褚回以来,何曾遵过几回礼法,更别论与同是女子之身的她成亲一事了,与此刻怀抱着自己的褚回执手一生,才是真正想要的啊。

  “子轻,真好。”

  “恩,是很好。”

  “子轻,在我家乡总有人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于我而言,不懂什么大道,不求什么富贵,世间贫苦皆有定数,我只看得见眼前人,只清楚自己想要为何。你可能无法想象,我是从多远的地方来到你身边的,曾经的我经历过许多事,走过了很长的路,但遇见你,我想抛弃过往,抛弃所有,只想与你在一起,什么家乡,什么故人,都不要了,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答案。”

  以往不善言辞,甚至当初还因身份问题曾对她躲躲闪闪的褚回,突然说这样的话,柳子轻虽然不甚明白其中深意,但只觉得一股暖暖的幸福在周身荡漾开。所说何意又有什么关系呢?知道是你就好啊。

  红烛即将燃尽,窗外的明月藏进了一片云雾之中,宾客尽散,院内只剩寂静。

  半晌过后,褚回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放开了怀中人,手捏了捏衣角,吞吞吐吐的说道:“子轻,你怎么还唤我褚大哥。”

  柳子轻微敛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那依褚大哥之见,该唤你什么呢?”

  “我,那个,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嗯?”本想多逗弄一番,可看着尽显女儿家神态的褚回,柳子轻终于忍不住垂首浅笑。

  朱唇轻启:“夫君,我这样唤你可好”

  “好。”褚回登时便笑弯了眉眼,又郑重其事的说道:“轻儿,我心属你。”

  酒已醒,也知不在梦中,少年惬意的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的捧起心上人的脸,轻轻的吻了下去。

  另一边,假扮成太子的永安与沈韵儿离了庭院,便以送准太子妃回府为由,早早的别了柳尚书和众宾客。此行目的已然达到,想着刚才所见,好像还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太子与忠义伯义子私下交好的消息明日想必就会传遍京城,酒席中阿谀奉迎之词听着便刺耳,不若多与沈韵儿增进些感情为好。

  可是瞥见同坐在马车中,却离自己甚远,正襟危坐又丝毫不敢吭声的沈韵儿,永安忍不住扶额轻叹,看来追妻大计还是任重道远。

  想起褚回对她说的四字箴言“真心待之”,永安决定听信这小画师一回,毕竟是打算永远绑在一起的人,先予沈韵儿真心又何妨?于是慢挪到她身边,却见她面上不出意外的浮现了惊恐之色,永安心中更加郁结,出口便带了怒气:“怎么?本宫就这么可怕吗?”

  沈韵儿不过小小翰林供奉之女,平日里养在深闺,何曾见过皇亲国戚?如今一朝成为准太子妃,身边多了奉承之辈,也不乏讽刺之言,本就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偏偏碰见个公主说心仪同为女子的自己。一边是太子妃,一边是永安公主的驸马,世间哪有这样的荒唐事?

  沈韵儿不解,只当公主一时起意,想与她太子哥哥争上一争。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受人控制,自上次公主与她表白后,沈韵儿每每见了永安虽然害怕,心跳却莫名快上了几分,甚至刚刚永安枕于她膝上之时,浑身起了暖意,有一种与未婚夫婿相处的错觉。

  这样心境里的沈韵儿听了永安好似呵斥的话语,心下更是委屈,眼看着便要落下泪来。

  虽然这些年永安在太子与公主两种身份间游刃有余,待人处事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可到底没有惹得哪个女孩子哭过,面对沈韵儿泫然欲泣的样子,永安头一次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焦灼感。

  “你,你别哭啊,我可怕,我可怕还不行么”,永安抬手欲拭去沈韵儿眼角的泪珠,却始终没敢抚上她的脸,只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

  “豆腐脑儿,豆腐脑儿”,前往沈府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夜市,灯火经久不息,行人来来往往,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声中,一位叫卖豆腐脑儿的老者声音尤显洪亮。

  不过是三两句吆喝声,让永安突然忆起了从前,太子哥哥还在,而她,还只是永安的时候。

  那时,宫规森严,太子哥哥整日只谈朝政,却总拗不过淘气的自己,偶尔兄妹俩偷偷溜出宫,这些平民小食每次是必定要尝上一尝的。“停车,去买两碗豆腐脑儿,快。”生怕那叫卖者走远了,永安急忙吩咐小厮。

  沈韵儿看着总是不怒自威的公主殿下眼里闪现星光,似献宝般的把黑瓷碗递给自己,不仅鬼使神差的止了哭泣,脸上竟忍不住有了笑意。

  嫩白的豆腐脑完整的保留了豆腐的清香,细碎的葱叶儿撒了薄薄一层。这等小食沈韵儿平时自然吃过,只是公主千金贵体,居然也知道这民间之食吗?念及此,她又抬头望向永安,想再看看公主殿下难得的孩童模样。

  可此刻的永安却不见动作,只定定的望着碗中的豆腐脑儿出了神,陷入更久远的回忆。若不是变故,她该只是个跟着太子哥哥身边绕的小姑娘呢;若不是变故,她怎会过早的知了这世间的虚情假意、人情冷暖;若不是变故,眼前的女子,应该有个幸福的人生,又怎会和她有假凤虚凰的荒唐故事?

  看着突然满怀歉意望着自己的公主殿下,沈韵儿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明显感受到了永安的悲伤。有时候,真正令人难受的不是眼泪,而是连哭也哭不出来的沉默,悄无声息便能将一个人吞没。

  沈韵儿轻咬下唇,思考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将碗放于一旁,抚上殿下的手,缓缓说道:“殿下,有什么事,说与我听,可好?”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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