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流星化蝶42

  “也许多次提出离婚,最终他会答应的吧?他也希望生活得舒畅的啊。”我说。

  “不知道。这个年,我们几乎天天在吵架又天天在和好,反反复复的,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我说再这么下去我会死的,他说再这么跟我分离他也会死的,最后他还是放我回来了……回来后又每天打越洋电话,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

  “这是最难熬的时候,挺过去就没事了。”我笨拙地宽慰。

  “可是这种日子真的很难熬啊,何况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我妈妈见我回来了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高兴了,她认为我应该留在美国。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会选择去流浪……”

  “不要想那么漫无边际的傻问题。”我说,“如果你是坚决要离婚的,就决绝一点、再冷酷一点,同时争取尽快解决,这期间什么也别想,挺住就行了。”

  沙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泪珠未干的乌黑的眼眸像两颗润泽的黑葡萄,茫然地注视着前方的地面。

  三月初的一次打球后,沙扬约我周末去樱云花园赏樱花。我问是否叫上迷林她们,像去年一样,只是由我们的四君子变成五君子。沙扬说不好,说她不是不喜欢我的朋友,只是不习惯这样的“集体活动”,说她自从辞职去了巴厘岛以后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人多了反而拘束,不知该如何说话好。另外,交这么一批朋友,难免又要重新认识一番,意思是要跟她们成为朋友,就要把跟我说过的话再跟她们各个说一遍,因为她从不轻易交朋友,但真的要交就要诚心诚意地好好交,而她现在并不想这样“炒冷饭”。

  这个女人跟曲莉一样固执和排外,我想。一定要把她拉进我的朋友圈,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慰藉,也许沙扬多交几个同圈子的朋友也就不至于这么偏执了,但对这个个性过强的女子不能勉强,找好机会再说吧,何况她这段时间也太压抑烦闷了,也许更需要安静。这么想着,我也就不再坚持。

  按沙扬的说法,日落前后的樱花是最绚烂的,樱云花园晚上八点关门,我们打算五点半到园,沙扬开车来接我。

  3 最后一次

  三月中,春光明媚,樱云花园的游人较之去年有增无减,不过,我们到达园门口的时候,碰到的大多是出园的人,这个时候乐意花九十元买一张门票进园的大概只有傻子了。

  我们到达的时间跟预定的分毫不差,不早不晚,刚好五点半,好像沙扬是掐着分秒掌握车速似的。因仍属早春,此时已是薄暮时分,春天的阳光本来就温煦柔媚,这暮春的夕阳就更是带着蒙昧柔和的红光了,它温情地泊在樱云花园的山头、树梢、花丛、草尖,让整片大地弥漫着氤氲的柔光,明亮、柔美、温暖。依依的阳光纵情在如云的樱花林中,与花的粉与白和谐交融,变成了世界上最有情意的温柔眼神,这眼神稍稍含羞地睇视着你,睇视着这片春野,睇视着低垂如一个温暖的怀抱的天空,于是花色和天色连成一片,整个天地间,处处流泻着光和色,爱和美。

  我们随意漫步,把整个“甘”字的每一横每一竖都走遍了,醉樱桥边的湖水依然清澈如一只纯净的眸子,仿佛经过一年的滋养,长出了长长的眼睫毛似的,因有了夕阳下的树影,这只眸子显得更幽深神秘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登上了高高的观景台,四个观景台有两个已经空了,仍留在园内的游人已屈指可数。虽然天色已暗,暮春的余晖仍柔柔地笼在整片樱林之上,与不远处青黑的山相比,这昏黄柔媚的光显得尤其动人,仿佛略略沙哑的甜美嗓音,在唱着甜蜜而略带忧伤的歌。白色的粉色的樱云在山的衬托下也更显明艳、鲜妍,如新生儿的肌肤般粉嫩,如初长成的少女的笑脸般清纯,如已历沧桑的妇人的眼眸般沉静。醉樱桥边的两颗眸子已被暮色吞没,那两个巨大的洁白的“十字架”静静地发散着圣洁的幽光。

  我们依着观景台的栏杆站了好久,犹带微寒的晚风轻轻地拂着我们的头发,在我们的脸上、手臂上凉凉地滑过。

  “我想再去一次日本。”沙扬突然说。

  “有必要吗?”我为沙扬的执着担忧。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再去一次。”沙扬的执拗里带着恳求,似乎为自己的决定努力找出一点理由似的,而这个理由仿佛与我的态度有关。

  “沙扬,放下她吧!你们不可能。”我说。

  沙扬没吱声,直望着樱林的两眼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抑郁。

  “是这样,蓝铃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女强人,她现在拥有着蒸蒸日上的事业,有良好的声誉和社会地位,在日本,一个女人能走到这一步是很不容易的,非有钢铁般的意志、冷酷的理性、甚至适当的手腕不能到达。这类人,在他们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爱情,而是成功,为了成功他们可以忍受一切、付出一切、放弃一切,哪怕是爱情。爱情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人生的点缀,是成功的锦上添花,最多也只能退居二位,他们绝不会为了爱情放弃成功,如果这个爱情会对他们的成功造成负面影响,他们将毫不犹豫地弃之如敝屐。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一念呢?”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蓝铃的选择也是对的,错的都是我。”沙扬紧紧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落下两行眼泪。

  “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感情不分对错,就希望你面对现实,走出来,重新开始。此路不通啊。”

  “是啊,我也知道,此路不通。我最悲哀的是,怎么都走不出来,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爱得卑微,爱得可怜,爱得丧失了自我丧失了尊严……有时候我都为自己感到羞耻和屈辱,可是我就是出不来啊,或者我天生就这么卑微吧……”沙扬泪落如雨,少有地毫无顾忌地显示着她的脆弱。

  “不对,你是很优秀的女孩,是你过分封闭自我了,过分排斥外面的世界了,这个世界上我们这样的人很多,优秀的女人也不止蓝铃一个,我们不该,画地为牢。”

  “我不是认为别的女人不好,而是我没办法再去注意别的女人,在我的眼里心里,这么些年来,只有一个女人。”

  “说句实话,先请你不要生气。”我犹豫了一下,说。

  “说吧,你知道我是接受真话的。”

  “我并不觉得蓝铃是个多优秀的人,甚至不是一个可爱的或有人格魅力的人。”

  “是吗?”沙扬惊讶地望着我。

  “是。她的能力确实很强,她的追求成功也无可厚非,但在对待你的事情上,她太自私。”

  “你误解了,她对我一直很好,从我们认识一直到今天,无论我怎么样,她都一如既往地友好如初,重友情是她最大的优点。”

  “她的问题就在这里。”我说,“她重友情,所以她要留住你这个朋友,为了表明她的重友情,她的大度,她的诚意,她的善良和友好,她对你一直友好如初。可是她很清楚你需要的不是这个,她清楚你苦恋她十年,她大概也能猜到你为什么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她还知道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想的是她,知道你的女儿跟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总之,她非常清楚你因为爱她而痛苦不堪,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就应该想办法消除你的痛苦,而消除你痛苦的做法只有两种,一是接受你,一是不再跟你联系。一个已步入中年的女人,一个跟你接触了这么久的女人,她应该很清楚,爱情没有中间路线可走,对于狂热的爱恋者,哪怕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愿意错过,而你就是这样的狂热爱恋者,既然她不能接受你,她就应该再冷酷一点,不要再维持什么友谊,而是要形同陌路,让你彻底走出来。可是她竟醉心于你们的友谊……”

  “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沙扬喃喃道,两道雪白的目光冷冷地射向我,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被她的表情吓坏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飞蛾扑火。冷酷只是制造一次的痛,痛完就可以痊愈了,而所谓的温情脉脉造成的是长久的痛,我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朋友这样长期处于痛苦之中!”

  “她要是真的那么冷酷,我还怎么活下去……”沙扬惊魂未定。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没那么弱小!”我安慰道,“我这么说蓝铃可能也过分了点,如果你能自拔的话就无所谓她的什么做法了,但若是你无法自拔,她就应该帮助你自拔,这才是真正的善待他人。”

  “她不是你理解的那样的,”沙扬安静了下来,“我知道我的事让她很烦恼很矛盾,她不忍心伤害我也害怕我出事,她很了解我的脾性。”沙扬转过凄楚的眼神,望向那两个明显暗淡了的十字架,“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有多相知、多默契,就算不说话,我们也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就是因为这种相知感才让我这样痴迷。我现在无路可走了,婚姻维持不下去了,娘家也不想再住了,我这只飞蛾只想再扑一次火,最后一次,最后一搏,如果不成功,我也就彻底死心了。从今以后,我,会开始另外的人生。”沙扬字正腔圆地清晰地字字轻吐,可这一串轻轻滚落的珍珠在我听来仿佛是一颗颗冰封千年的冰珠,使我自内而外生出一股寒意。

  4 最巅峰的风味

  我晃了晃头,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春夜的微寒和眼前的幽灵似的两个十字架造成的错觉,单从沙扬说的话来看,这倒是一件好事,最后一搏是为了彻底死心,也就是我所说的一次性疼痛,痛完了就可以痊愈了,从此开始新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我深深吐了一口气。

  “那么,你想用什么办法?”我微笑着问沙扬。

  “哼,其实我早就黔驴技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沙扬自嘲地冷然一笑,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向樱林,然后幽幽地说:“一般的酒是越陈越香的,葡萄酒不一样,过了葡萄酒陈年的高峰期,就只有每况愈下了。女人也如此。女人迟暮,随后就逐渐人老珠黄,用贾宝玉的话说,就是由珍珠变成死珠再变成鱼眼睛。所以作为女人,要像葡萄酒一样,在适当的时间享用或被享用,才能彼此品尝出她最巅峰的风味。”

  “你打算……”我讶然哑然。

  “哈哈,出卖色相,是想说这个吧?”沙扬空洞地笑了两声,“是啊,这是最低层次的最后一招。”

  “可是,这一招只对好色之徒有效啊,蓝铃是好色之徒?”我摇了摇头,苦笑。

  “我已经没办法考虑哪个有效了,只知道这是我的最后一件,武器。”沙扬朝我调皮地露齿一笑,可这可爱的调皮远远不如她的悲伤和凄怆来得深重,让人不忍一看。

  “从本质上来说,人人都是好色之徒,因为人人皆有欲望。”沙扬接着说。

  这话似乎也对,我没言语了。

  “在性的观念上,日本是个很开放的国家,我知道蓝铃,她是个极端冷静又极端冲动的人。也许我直接一点,她就更清楚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了,我一直觉得她对我是有感觉的。”沙扬目光明亮地注视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眼里得到认同似的。

  对蓝铃的喜好,我不置可否,但就日本人性观念比较开放这点,我倒是赞同的,日本小说家的笔调大多偏黄,日本军人和慰安妇的性事是世上最龌龊最屈辱的风景,《丑陋的日本人》写尽了日本男人的好色,日本近代的“发迹”、战时的“富国强兵”及战后的“荒城重建”一半靠的是□□业,靠一批又一批日本女子到世界各地“卖身兴国”……就算在日本作家中一点都算不上黄的村上春树,他的作品里也随处充满着性和欲,那种性和欲简直到了满街满巷铺陈泛滥的程度:绝大多数的日本男孩和日本女孩对待性和□□就像对待雪糕一样,因为渴,一个夏天就可以吃上几十个品种几十根,这些男孩女孩开口闭口必谈性,跟恋人谈,跟朋友谈,跟陌生人谈……另外,互联网上日本的美女写真集历来是最火辣的,每次一不小心碰到个陷阱网站,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们就震撼登场了……

  这么看来,说日本人的“黄”名满天下似乎也不为过,但除了“黄”日本还有许多令世人震惊的东西:日本人“性开放”的同时观念极其陈旧保守,日本人的意志较之“黄”和观念保守更令人害怕,而那个蓝铃似乎是后者……

  我不知该如何表态,也无法表态,尤其是看着沙扬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似的悲壮和坚定,我明白我说什么都没用。

  “你可以陪我去买几件衣服吗?”沙扬突然问。

  “现在?”我看着几乎全黑的天。

  “嗯。现在七点半,十点前一定送你回到家。”沙扬眼睛不眨地看着我,带点恳求地说,“我们这就去吃点东西,我现在只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了。”

  “好吧。”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知是有了动力还是什么的,沙扬一下子变得精神、积极起来,动作敏捷地爬下观景台,步履轻快地急速走出樱云花园,迅速发动了车子,不久车子便像一条鲸鱼一般在全速破浪前行,把路边的两排闪亮的路灯毫不含糊地往后抛洒,闪烁的灯流被拖成了两道长长的流星雨。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本市最繁华的地段,这儿是各大商场和专卖店的汇聚地,附近各种吃喝玩乐的设施也最多。我们进了一家日本料理店,要了几份寿司、两杯果汁,不到半小时,就把晚餐解决了。

  随后沙扬带我进了一家高级内衣专卖店。

  “你要买的衣服,是内衣?”我愕然。

  “对,内衣。”沙扬回眸一笑,随后做了个鬼脸。

  这家内衣专卖店可谓高级之至,室内是欧化的设计风格,店面很大,简直像一个宫廷大厅,“大厅”分了许多个大大小小的隔而未隔的空间,无论是大空间还是小空间还是小角落,从天花到墙壁到地面到各个大小高低的空挡,都非常注意装饰,这些分隔开的小空间既独立、各具特色,又与整个大环境相一致,构成了个性与共性自然相融的和谐又独特的美。“大厅”的中央有两根直达天顶的罗马柱,两根柱子上缠满玫瑰花和绿藤,两根柱子之间是一幅打着射灯的巨幅油画——安格尔的《泉》:年轻的裸女拿着陶罐让水倒出来,鲜嫩青春的肌肤和美丽柔缓的曲线极具魅力,柔和而富于变化的色彩仿佛在低语,诉说着少女清高绝俗和庄严肃穆的心。各空间的灯光和背景、装饰大概与此风格一致,再根据各自的需要大胆张扬自己的个性。

  而让我感到最舒适的不是这样古典又华丽高贵的装饰,而是店内的温度。店内似乎开着空调,但其缓流的极轻的微风又仿佛来自自然,来自天庭,又没有三月自然里晚风的寒意,它温暖极了,柔滑极了,令人产生被花瓣轻轻滑过肌肤和灵魂的温润美好的感觉。

  沙扬在各个内衣专柜穿行了一遍后就开始在选定的几个点试穿内衣,当她以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坦率,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就穿着性感的内衣裤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着实有点手足无措、窘迫心跳:沙扬本来就肤如凝脂,曲线优美,美艳如花,现在这个青春、张扬、甚至带着明显的挑逗的女子竟近乎□□地在我的眼前开放,一瓣一瓣地开放,一次一次地循环开放,多角度多侧面地开放,还一直开到灿烂的尽头、璀璨的巅峰,像她说的,她在散发着她最巅峰的风味。完全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至少在这样性感柔美的躯体面前,眼光无法不追随,内心无法不赞叹……我想到了海边的岚,可岚海边的鲜花比基尼相比于沙扬的情致与性感,实在不算什么了……

  欣赏沙扬的“内衣时装秀”足足有一个小时,可当沙扬问我意见的时候,我竟然一句都说不上来,只好笼统地说“都很好看,很漂亮,很有魅力”,此外就再也给不出什么意见了。

  最后沙扬在lise charmel买了一套黑色缀白花蕾丝内衣裤、一件缀紫蓝色蕾丝吊带白睡衣、一件灰色紧身背心型睡衣,在仙黛尔买了一件黑色底缀着灰蓝小花的内衣、一条动物纹蕾丝点缀的黑色性感开档丁字裤。

第二十章    流星化蝶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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