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过去几天,解琳开始习惯了频繁在梦中见那一袭白衣的男人,只不过他总一人在前头走着,从未回头,也不再和解琳搭话。

  某天,夜色朦胧,似梦非梦,床侧一沉,解琳缓缓睁开了眼睛——如不是他靠在自己背后那具没有温度的身躯,解琳一定会认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贼人。

  解琳僵直了身体,滚动干涩的嗓子,启唇发声,发现自己能说话,她再次问他:“你……是谁?想做什么?”

  他躺倒的身体挨着解琳,越靠越近,仿佛是想从解琳这里更多汲取一些温度。

  “解琳……”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解琳指尖微动,暗暗握紧拳头,当她发现自己身体能动,她毫不犹豫地反手一挥,那一拳竟被身后的掌稳稳一掌接住,他按下她的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根本再无法反抗。

  “还不行。”他说道。

  “不行什么?”

  面对解琳的质问,背后没了声响。接着身上一轻,解琳翻身而起,打开灯,寂静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解琳如此仍时而会怀疑,那个白衣的男人是他幻想出来的,又或者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直到她瞧见了他,他就那样突然出现了。

  某天晚上解琳下班回来,一开门就觉得不对劲,解琳背身关上门,方才眼角那一瞥,似乎厅中偏左上角摆着的那只爷爷生前喜欢坐的老爷椅上,像是有人。

  “我去!”

  解琳低声骂了一句,又安慰自己绝不会有那种事,她提了一口气,深埋着头,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试探而胆怯的目光扫过厨房的门、墙边的柜底、柜子边上一张矮桌脚——竟有一双白鞋,她头皮一紧、脊柱一凉、心脏都要停了。

  完了完了完蛋了!

  她在心底已经疯狂尖叫出来,她认为要么真是招惹上了什么妖魔鬼怪,要么就是她的精神疾病已经病入膏肓,否则怎会出现那么一个活生生的玩意儿在面前呢?

  然而她面上只是呆愣着,脸吓得煞白——与摇椅上瞪着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她的那人差不多的脸色了:

  “解琳?”

  他开口喊了她,语气中带着惊喜,因为她好像在看着自己,他将要站起,解琳忽然颤抖着喊道:“哎呀!我忘了锁门呐!”

  说着她迅速再次转过身,手死捏在门的把手上,不住地发抖——是冲出去?还是装作看不见他?冲出去?又要往哪里去呢?可悲的她无处可去,到头来还是要回来的。

  解琳闭闭眼,狠下心来,拎着所有东西飞速闪身回房,锁上了门——

  他失落地垂下了脑袋,又默默坐了回去。

  又到第二天早上,解琳立于房门口,脚下灌了铅水,她有些不敢出门,可是还得去上班。

  她望望外头初升的太阳,催眠自己兴许昨晚真是自己看错了,便定心打开了房门。

  不成想,刚一出门就撞个正着!

  只见旭日东升,他竟还气定神闲地翘腿坐在椅子上,一手倚着一侧扶手,另一只手撑着脸,晃地那椅子“嘎吱嘎吱”响,俨然一副看戏大爷样。

  解琳脑中警铃大作,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掠过他身着交领白衣的胸口——她决定装作看不见他。

  解琳告诉自己,他的存在只是自己的心魔,正因为自己恐惧害怕他,他才会存在的。

  可是这个心魔比预计的还要吓人百倍。

  一到晚上,城市孤独的可怜人又得回家去。解琳心惊胆战地打开门,一进去惊地看他一袭白衣、墨发遮面、半垂着头站在墙角的阴影当中——简直是恐怖片的经典画面!

  忽然头顶的灯也灭了。

  解琳大惊失色,人毕竟还是有贪生的本能,她转身就想往外头跑,谁知她身后的那扇门已经重重合上了,解琳于黑暗中直直迎面撞上去,像钟杵撞钟,不带一点犹豫偏失,解琳的脑袋也被撞得一阵轰隆隆钟鸣,接着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便朝地上栽下去——

  “咚!”

  那边的他笑也笑不出来了,忽然开口,声音焦急且抱歉:

  “呀!你别怕。”

  胡说什么?谁能不怕?怕也没用了吧?解琳这样想着,双眼一翻,软软一瘫,竟没了知觉。

  一过了十二点,夜幕是一只黑盘子,夜的气息浓厚地像是抹在上面的巧克力酱。手机的轻响一声接连一声,不知又是那个烦人的家伙唤醒了她。

  解琳在床上挣扎着哼了几声,头太痛了,脑海里被撞懵时的那一瞬发白,还没有连接上记忆的图像,就听到一个轻柔的嗓音飘然而至:

  “你,看得见我吧?”

  解琳一个激灵坐起,他正在站在她面前,辨不分明表情——

  “啊!”

  解琳眼睛一闭,恨不得不醒,她扯嗓子喊道:“我看不见!看不见!你别杀我!”

  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串佛珠,她上次在那古董店门口的小摊上买的,五十块钱一串,木头珠子随解琳颤抖的手不断打在一起,她自顾念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白衣男人蹲下身,却轻笑了。“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恶灵,杀你做什么?”

  解琳头疼欲裂,问道:“那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他眸光微垂,眼珠子转了两转,道:“你我是不同时代的两个人,你就当,我是‘时光滞留者’……”

  “什、什么?”解琳依旧闭着眼睛冲他喊:“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我?我哪里和你有仇?我、我多给你烧点纸钱还不行吗?麻烦你赶紧离开!”

  她对他挥挥手。

  “我不要你给我烧纸。”

  他的语气毫无攻击力,甚至还带有几分无邪和真诚,解琳这才敢微睁开眼睛,还只望着他的手。

  “你你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

  他又近了,解琳赶忙往后缩,手脚无力,堪堪移动一点距离,还不忘举着佛珠,它们打在一起,啪嗒啪嗒——他根本不怕,解琳又被忽悠了五十块钱。

  他沉吟了一刻,心中打起坏主意,掺着委屈说道:“说来,你我成了亲,我确实不该放过你,得拉你和我一块。”

  “成亲?什么成亲?”

  解琳脑中乍现那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她确实和眼前这个他,穿着喜服拜了堂。

  “开什么玩笑!梦里的事也能做数吗?谁要和你这……结婚啊!”解琳气得要与他争吵,稍抬了眼,扫到他一抹淡淡地笑,慌而又垂下视线。

  他道:“可是你拿了我的东西,还把它当了换钱,你用了我的钱,就该嫁给我。”

  “我……!”——那只小金盒!这事的确是解琳一百个理亏,她一股气再不好发作,只好欲哭无泪地说:

  “好好,我知道了,我把东西给你还不行吗?但、但你得给我点时间啊,我存够了钱才能把你的东西赎回来,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害我!”

  “好!”

  简短的一个字,他爽快应了,解琳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的。

  “你别害怕,你抬起眼,你看看我。”他说。

  这样的语气很让人没办法拒绝,解琳的眼皮上牵了一根丝线,缓缓拉上去,将目光从他惨白的手往上移,移过他雪白的衣衫,白晰的脖颈,定在了他苍白削瘦的脸上——

  他浅笑着,笑容让解琳心中一震,她人生当中所见,他是笑得最好看的人:上扬的唇盘卷起风流,弯下的眼角拢着温柔,秀挺的鼻梁牵拉一缕贵气,舒展开的眉铺开满面儒雅。

  浑然天成的美,像初晨光下的雪,叫人身心一新。

  解琳呆愣住了,放下了执佛珠的手。

  沉默间,只有抽屉里那只闹钟走动的嘀嗒,他开口又是:“解琳。”

  “哎。”

  这次解琳回应了他,解琳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是真实而拥有温度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流。

  换他垂眸,竟有请求之意:“那,在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之前……别丢下我好不好?”

  解琳眉头一紧,心中顿时升起满满愧疚,“那东西对你真的很重要?”

  他不语,解琳不大懂得察言观色,更别说揣摩他眼眸流转的万千情绪。只好问:“那你不会伤害我吧?我会怎样?”

  他摇摇头,诚实道:“我不能保证完全不伤害你,我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和我呆在一块,你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的……”

  “我会死吗?”

  解琳一语戳到重点,他抬眼望进她疑惑的双瞳之中,在那里面没有看到太多恐慌,反之铺散开一片淡然。

  他蹙眉笑道:“我曾问过你还想活着吗?你回答了我不知道,不是吗?”

  “那也不代表凭你就可以掌控我的生死。”

  解琳的语气强硬,神色带着她最后的倔强,他久久不再言语。半晌寂然无声,解琳反勾唇一笑,像坏学生好不容易努力了一回,还是考了个不及格。

  “算啦。”

  故作轻松,她道:“是我欠了你,被你缠上也是出于我的贪念,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你要我死的话,我就……啊!”

  解琳的侧腹猛然传来针刺般的痛,她捂着肚子,怒问:“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面对解琳的质疑,他探出身,漆黑的眼瞳似乎洞察了一切,他道:“方才并非是我做了什么,是你自己,若你生的念头少一分,便会被死的阴寒浊气侵蚀一分,你还记得在堂前被恶魂撕扯、业火灼烧的滋味吗?”

  解琳不记得那时的痛楚了,她只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她掀开衣服看看自己肚子上那一块黑色的斑块,又恨恨道:“胡说!从来都不痛的,你出现了,才痛起来了!”

  “是吗?还是你从来没有去在意过这样的痛呢?”

  他质疑不解的声音传来:“你那么年轻,为什么想死?”

  解琳冷哼一声,重坐起,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闷闷又不说话了,时间点滴流过,解琳指着门口道:“好了,我会努力赚钱把你那小金盒给还给你,在那之前,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你,很讨厌我吗?”

  他倒很委屈,他张张口想道个歉,今天他是为了测试解琳是否真的能看到他,才去吓唬了她,往后断然不会了。

  可解琳冷冷的声音截断了他发话,“是。”她说。

  他目光暗淡,一缕幽风吹拂起解琳额前的发,她再抬眼,他果然不见了踪影。

  解琳松下一口气,头痛地栽倒了床上。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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