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当年

  等送走墨成逸后,墨成渊又拿起之前他母亲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这信在他回来的当日,他就拆开看了。

  当时,他坐在书房盯着那封信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用刀片小心细致地划开了一个开口,刀口整齐地连一点毛刺都没有。

  墨成渊深吸一口气,手有些抖地从信封中拿出那两张薄薄的信纸。

  可能是年份太长,信纸的折痕处已经泛了黄。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怕一用力会弄碎了一样。

  展开信,入目的是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迹。

  “吾儿安儿

  不知你见信时有多大,是否及冠?

  娘亲抱在怀里的小团子想必也成为了一个玉树临风龙章凤姿的俊俏郎,毕竟我的安儿从小就是人群中最瞩目的一个。

  娘亲知道,因为娘亲的事,你在宫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所以嘱托了逸儿,让他照顾你,你要好好听听他的话,毕竟,在宫中他也不易。

  说到底,还是娘亲对不住你,可是娘亲没办法,娘亲自从入了宫就不再对生活抱有希望,只想过一日算一日,但直到有一日,娘亲有了你,从那以后,你就成了娘亲生命中的全部意义。

  娘亲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平安长大,然后娶妻生子,平安度日。为此,娘亲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可是,皇家后宫终究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本想着就算被打入冷宫,就算背着骂名,能看着你长大也就满足了,可……终究不能遂愿。娘亲虽然无能,护不住自己,护不住娘家,但唯有安儿,就算是以命相搏,我也绝不会退!

  原谅娘亲选了一个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来护住你,娘亲不想为你添任何忧愁烦恼,但最终还是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是娘亲的错,但娘亲不悔,若是可以护住你,就算方式再痛苦再凄惨,娘亲也会二话不说地去做,因为我是如此地爱着我的小安儿。

  唯一的憾事就是没能见到你长大后的样子,没能见到我的儿媳是什么样子,没能见到你平安喜乐。

  不论何时,娘亲都愿安儿能坚强地面对一切,能始终记得,安儿永远是娘亲的骄傲,是带着娘亲的祝福降生在这个世上的。

  此生你我母子情缘已了,若有来生,安儿可否还愿继续做娘亲的孩子?对于我来说,不论今生还是来世,安儿永远是娘亲最疼爱最骄傲的孩子。

  愿我的安儿一生长寿安康,喜乐无忧。

  母祁婉儿绝笔”

  墨成渊看着信上的字,泪终究是不堪重负,从眼眶中滑落,落在信纸上,洇出一块湿痕。

  墨成渊一惊,连忙放下信,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却是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净。他捂着脸,从指间的缝隙中,能隐约呜咽抽泣声音,半晌,屋内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

  他的母亲祁婉儿本是齐安城祁家的第三女,全家上下就她一个女儿,对她也是十分宠爱。祁婉儿的父亲是当时的礼部尚书,大哥是文枢院的学士,二哥又是状元郎,而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自小就显示出了不凡的武道天资,将来必成大器。

  祁婉儿自幼聪慧,眉目如画,长大之后更是温婉可人,蕙质兰心,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在及笄之后,门槛都快被提亲的人踩烂了。

  可惜,佳人早就心有所属,祁婉儿心念之人乃是与当年叶老将军关系颇好的秦将军秦伯远。

  要说起秦伯远此人,在当时可谓是家喻户晓,倒不是什么花名在外,而是他在十四岁时带兵挑了北边蛮格部落,自此一战成名,成为了齐安城中各家姑娘小姐春心萌动的对象。

  祁婉儿对秦伯远芳心暗许倒不是如此。

  祁婉儿的闺中密友万绮漪乃是书香世家万家的掌上明珠,但是也许是缘分使然,年轻气盛的叶威偏偏就对文静的万绮漪动了心,而一身匪气的叶威每每见了万绮漪都像是见到教书先生的学生,一点都不敢放肆,扭捏的让秦伯远每每见了都想打他!

  每次二人互相见面时,祁婉儿和秦伯远都要陪着,一个是害羞的,一个是怂的!

  好在最后二人终究是修成了正果,倒也是没白费了二人被迫听了几箩筐酸倒牙的话!

  不过见那二人好事已成,秦伯远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身边的人笑靥如花,笑的他心中的那湖静水越来越泛起波澜涟漪,直至掀起惊涛骇浪。

  成年征战沙场,秦伯远自然做事干脆利索,认识到自己的心,他没有犹豫片刻分毫,正打算将这样的心情告诉祁婉儿时,边关又传来军情,他只能亲自前去。

  但离开之前,他去寻了祁婉儿,将内心之事悉数告知,并直接说道:“你可愿嫁于我为妻?”

  可怜祁婉儿从小谨遵男女之别,乍一听见秦伯远的话,羞得脸‘刷’地一下变成了红色。

  见此,秦伯远眉毛一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步上前,伸手搂腰,身体贴近,脑袋一低,双唇直接印在了祁婉儿桃红色的唇上,然后宣布道:“盖了我的章,就是我的人了,你想耍赖也不成了!”,说完,又心情颇好地刮了一下祁婉儿秀挺的鼻子。

  祁婉儿被秦伯远这一连串儿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得直接待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见那人又要有所动作,连忙制止,声音羞涩地回应道:“我、我答应你就是了,休要闹我了。”

  秦伯远一听,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根了,抱着怀里的人,“吧唧”又是一口亲在脸上,心中简直美得冒泡了!

  祁婉儿被抱在那人的怀里,脸上红彤彤的,但嘴角也是始终扬着,然后他就听见那人说:“边关告急,我必须去,不过我答应你,最多两个月,我一定归来。你在家好好等着我,等我归来,八抬大轿,百里红妆,此生定不负你!”

  祁婉儿笑得温柔,眼中具是情意,“好,我等你。”

  谁知,这一分别,就是此生难相守。

  为了早日迎娶心上人,秦伯远用兵如神,用了一个月,将侵扰边关的外族击退,满心欢喜地归来却听见心上人,祁家三小姐因才貌双全,蕙质兰心被皇帝看中,已被选入宫中,享受荣黄富贵去了。

  秦伯远听后目呲欲裂,他不相信,仅仅一个月,心上人会变心,他绝对不相信!

  他片刻不停地去了祁府,想去问个明白,到了祁府,他见到了祁婉儿的娘亲。

  询问之后才知晓,原来是皇帝微服出巡,见到了与万绮漪一同出游的祁婉儿,当下动了心,第二日便下旨昭告天下,要祁婉儿进宫为妃。

  旨意昭告天下,祁婉儿无能为力,就算心中全是秦伯远的音容笑貌,为了家中的亲人,她也只能放下他,奉旨入宫,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临行前,祈夫人交给秦伯远一封信,说是祁婉儿进宫前亲手交给她,让她在秦伯远回来后,务必亲手交给他。

  秦伯远接过信,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不知为何,他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又有一种不甘与愤怒,也不知是因挚爱被夺还是因在皇权面前无能为力?

  不论是哪一个,这件事的结果都使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拿出祁婉儿的信,拆开,信只有一页,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四句:

  情深缘浅

  勿忘心安

  三生石上

  等君来

  短短四句话,道尽的是心酸无奈,道不尽的是情深不负。

  屋内一片寂静,一阵微风掠过窗户,吹乱了书页,发出哗啦的声音。

  秦伯远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一直坐了一夜。

  第二日,秦伯远便入宫请旨驻守边关,鸿元帝龙心大悦,直言秦将军乃国之栋梁,便二话不说应了他的意愿,下了旨。

  在离开皇宫的路上,秦伯远遇见了成为婕妤的祁婉儿。

  二人四目相对,具是一惊,祁婉儿下意识向前快走一步,却被秦伯远的声音唤回,只见秦伯远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地说道:“末将秦伯远,见过祁婕妤。”

  祁婉儿一愣,听见声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他生病了吗?为何声音如此沙哑?

  她不知道,自从秦伯远归来,听见她入宫的消息后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听见他的话,她似是没想到秦伯远会对自己说此话,但转念一想,他不对自己说这话,又能说什么?他们早就不是之前的样子了,如今不是,以后也不会再是了。

  心在一抽一抽地疼,但面上还是笑得温婉,“秦将军免礼,快起身吧。”

  祁婉儿看着他,心中压抑的情愫又有了破土之势,可见秦伯远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的一颗心便不受控制地下沉。

  在听见他说有事离开后,她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五十步……三步!两步!一步!

  两人擦身的瞬间,祁婉儿听见耳边传来那人的声音,带着她熟知的温柔,“三生石前,我等你。”

  语调轻柔,只有祁婉儿听见,但那话中意却重如山岳,让祁婉儿眼中瞬间浸满泪,险些决堤。

  她紧抿着唇,费力地稳住失态的情绪,声音有些颤,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自此,二人天各一方,此生未再相见。

  不见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深爱。

  不愿你因我受到一丁点伤害,只愿你一生顺遂。

  今生难相守,我在来世等你。

  日子便一日地过着,别人都羡慕祁婉儿圣宠加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那个人,有多渴望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只是生逢此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命由天定。

  她很清楚她对于皇帝只是一时新鲜,过了那种感觉也就成为后宫中终日无事的嫔妃一般。

  她向来不争不抢,顺其自然,因为她想要的不在这。

  可是,自打她知道她有了孩子,她就变了,变得坚强,变得有了生机。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在顺利诞下皇子后,母凭子贵,祁婉儿被册封为祁妃,地位水涨船高。

  本以为会就这般看着孩子长大,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她从来没有期望过她的孩子可以成为皇帝,因为那个位置她不想也不愿让他去坐。

  可谁知,她不想,但有人想,而她们二人的存在成了最大的阻碍。

  在墨成渊十二岁那年,西域国派使者前来祝贺鸿元帝的生辰。

  当晚,鸿元帝宴请百官,祁婉儿在宴会上坐了一段时间,起身以身体不适的缘由就离开了。

  结果,在回宫的路上,她感觉头有些晕,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发现她正和一名男子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墨成允的母妃便带人闯了进来。

  之后,一切都脱离控制,祁婉儿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帮人,煽风点火的墨成允母子,暴怒的鸿元帝,笑得愉悦的云贵妃,以及冷眼旁观的其他人。

  当她被宫人压在鸿元帝面前时,她只平静地说了一句,“臣妾没有”。

  但没人信,最后祁婉儿被打入冷宫,被人带走前,她对上了云贵妃那双充满戏谑的眸子,以及想起刚醒来时,躺在自己身边的人貌似是一个今夜西域来的外使,她便明白,一切不过是对付她的阴谋。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算计她还不够,还设计自己父亲贪墨,大哥,二哥科举考试中徇私舞弊,故意泄题。

  四弟见此立刻面圣求情,却被扣了一个包庇罪人的污名。

  一夜之间,偌大的祁府分崩离析,死伤无数。

  云贵妃告诉她这件事后,本想着看她发疯的丑态,谁知她竟然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对她说了句,“滚!”

  云木心气得脸色通红,当场就要拂袖离去,却生生忍下来了,对着祁婉儿,笑得恶意:“就是可怜你那个儿子了,为了你,可在御前跪了三日了,再跪下去命都没了,倒是省了本宫一番工夫。”

  看到祁婉儿巨变的脸色,云贵妃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祁婉儿却是不再淡定,如今祈府败落,她无力挽回,但她的安儿,她怎么舍得让他代她受罪!

  她费了一番力气,终于见到了鸿元帝,看眼前的男人,祁婉儿内心毫无情感,毕竟恨也要那人值得恨,鸿元帝不值得。

  她很清楚,若无他的意思,他的父兄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地锒铛入狱?偌大的祈府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毕竟,他可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王,也是暗麟甲的主人!

  她最终和鸿元帝做了交易,交易很简单,用她的命换墨成渊的平安,也就是鸿元帝要保证墨成渊平安活到出宫建府的年纪。

  等出了宫,她的好友自会护着她的安儿平安。

  也不知鸿元帝是愧疚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竟然真的答应了她的交易。

  祁婉儿也不在乎,她只要她的安儿平安。

  那一晚,祁婉儿见到了墨成渊,也见到了陪着墨成渊一同前来的墨成逸,寻了个借口支走了墨成渊,将早就写好的信交给墨成逸,她像是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一样,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第二日,清晨的光透过窗棂洒在了趴在床边的少年身上。

  祁婉儿慈爱地轻抚墨成渊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烙印在心上。

  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那是鸿元帝给她的毒药。

  她看着墨成渊,倾身在在他的头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笑着喝下了那瓶毒药。

  墨成渊听见声音,起来便是他母亲嘴角流血的样子,登时吓得不知所以,连哭都忘记了。

  直到意识到他的母亲真的离开他后,失声痛哭,让人心疼不已。

  而在同一年,云舒国战神秦伯远将军带伤与敌军奋战不休三个日夜,大败敌军,最终力竭,战死沙场。

  *******

  墨成渊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那种痛依旧绵绵密密地包裹着心脏,连呼吸都是带上了哀伤的味道。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少女侧身露出一个脑袋,笑靥如花地对他说:“成渊,你陪我出去散步好不好?”

  云消雾散,天空澄澈,墨成渊起身走向少女,拉起她的手,轻声回道:“好”。

  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风,因为祁婉儿喜爱梨花,墨成渊的院中也种了两棵梨树,他看着发出“簌簌”声的梨树,在心中对着他母亲说道:母亲,我如今过得很好,这个是你的儿媳,她很好,你喜爱吗?

  墨成渊看了一眼院中的梨树,牵着慕容雪便离开了。

  院中的两棵梨树静止片刻,风过又忽然发出“簌簌”的响声,声音很大,仔细听似乎能感受那其中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求评论?求收藏?no~no~no~竹子现在是一个佛系青年~无论怎么样,小可爱看得开心就好(*^��^*)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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