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置于眼前的现实
那天和那位审神者约谈过后，千叶南树沉默了两天。
避免让本丸里的同伴们在意, 这两天他都是在现世里属于自己的房子中住下的。面对熟悉的同伴时他还是如同往常那样笑着, 独自一人时，却时不时会出神半晌。
千叶南树向学校请了假，时之政府和时空管理局的任务他都已经完成或者可以交给下属、契约者自行完成。
手机关机, 电源关闭, 就连也无法打扰他。
只有千叶南树一个人待着的房间安静得可怕, 更何况他连窗也没有打开, 失去了光照的室内阴暗无比，却又是一个非常令他感到平静的环境。
千叶南树不把这里称为“家”。
他认为的家从不是某处的房子或者某个地方，而是住在一起的某个或某些人。
人不在了，家也就不存在。
保下千叶家财产、给予千叶和树和千叶南树童年时必须的金钱的是收养了千叶直树的竹内家，作为有钱人这点施舍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对尚且年幼的和树和南树来说却极为重要。
就是因为这个，千叶直树才离开了他们去往远方，成为竹内家的儿子。
千叶和树的离开要比千叶南树想得快一些, 伴随着名气而来的是屡禁不止的跟踪和查探。明星的隐私对媒体来说是金钱, 也对某些过激的粉丝来说是极为渴求的美味佳肴。
千叶和树不能保证生活环境的安全，午夜梦回时总会梦见南树因为他的缘故被牵扯入危险。
作为哥哥, 千叶和树也有着属于他的责任感和坚持。
他怕生，独自生活的能力也不好，但他是哥哥。
他必须搬出去。
……
这样一来，这个“家”也就成为了只剩下千叶南树一个人的地方。
国中的时候，千叶南树收到了由时之政府针对各界灵力强大的人才发送的招聘信息, 抱着试试也无所谓的心态参加了招聘考试，最后领到了现在带领的本丸的建设许可。
比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人越来越多，大家对他都很好的本丸才更让千叶南树能感受到归属感。
这也是他在之后都把本丸定为了主要居住地的原因，如果不是自己的学业和梦想要在现世实现，他或许会连现世也不回了。
因为和树和直树都不会回来。
既然只能通过信件交流，他住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如今的千叶南树却对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住在本丸，产生了疑惑。
如果他的推测真的是现实，那他还是和身边的人保持安全距离，一个人待着好一点。这样对他好，对他身边无辜的人们也好。
千叶南树不是没感觉的，身边的同伴对他的好他都知道，但之前仅仅把它最高也是定位在高尚的友情中的。
推测是从之前就产生了的，当时进入幽灵馆的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诅咒的影响，所以才会陷入自己给自己编织出来的关于过去的那场梦。他看到了往常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发现了别人对他的那份过于令人不安的好感。直到和那位的约谈过后，心中才有了明确的认知。
他恐怕，和直树和树两个哥哥一样——
也拥有“被过度喜欢”的体质。
如果能早一些意识到，或许连天宫翔死亡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就像他做的那场梦……
或许那场预知梦，预言的对象并不是千叶直树。
而是以直树的遭遇，在警示他自己。
在那场梦中，出现的是被“爱”与白骨包围的直树。那是绝望而又令人感到压抑的场景，也正是因为这个梦，千叶南树才会在那之后不断地去寻找千叶直树。
他的寻找没有成功，他被千叶直树安抚住了。
千叶直树让他相信他能够处理一切……是的，哥哥一直都很完美地处理了一切，兄长们是千叶南树一直以来都极为信任又极为依赖的，在应对纠缠者上经验丰富的千叶直树的确有自保能力。千叶和树身边有能力极强的经纪人先生，遇到相同情况的话应该也不会成问题。
以千叶南树的性格来说应对纠缠者也不是问题，但他不愿意自己的朋友成为这其中的一员，他极为珍惜的友谊容不得半分践踏，更何况是在自己体质的影响下。
这样得来的爱意，只是在用现实来告诉他一件事情。
【这是你的错，因为你存在才会变成这样的。】
总而言之，既然意识到了，他就必须和与自己好感度濒临超标边界线的几个人拉开距离。
天宫翔的尸骨现在被阴阳寮里的式神们保养得很好，但千叶南树心里有愧，再怎么好好对待都觉得抵不上自己间接造成的罪过。
和梓纱约定的时间还远，现在的千叶南树也只有通过梓纱搭线才有机会和神崎满联系。既然天宫翔的尸体已经找回，无论如何他都应该通知一下作为哥哥的神崎满这件事情。
而且……他和神崎满也已经很久没见了，他很在意神崎满对自己避而不见的态度。
是神崎妈妈对他说了什么吗？还是他自己不愿意见童年的同伴？
想见神崎满的心情越来越强烈，晃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千叶南树回过神时已经穿戴好站在了穿衣镜前。
他用手指推了推唇角，将面无表情带来的冰冷感稍许冲淡，最后变回了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他拉开窗帘，屋外的日光刹那间洒进来，有那么瞬间格外地炫目。
既然要见人，之前那副自闭的表情可万万不行。
允许看望的时间是白天，现在的时间是下午，还不算晚。
“是你呀。”护士还记得千叶南树的脸，她面色犹豫，说，“她今天上午才发了一次病，现在平复了不少，探望应该是没问题的……要是出了什么情况，请一定要记得按铃呼唤我们。”
这样是允许千叶南树去正常探望了。
对护士道谢，千叶南树熟门熟路地来到那间病房前，敲了敲门。
“阿姨好，”他说道，“我是南树，您还记得我吗？”
应该是记得的，他上一次过来也不过是几个月前。但是神崎妈妈的精神状态不稳定，甚至经常会把来看望她的儿子神崎满赶出来，千叶南树有一次独自来时还听到她将两个儿子的名字呼唤错，也正是那一次他被拦在门外，神崎妈妈不允许他进来。
大概是多年前天宫翔失踪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那之后神崎满也有过住院期，身体恢复后才出院。
对于神崎满的具体情况，千叶南树并不清楚。神崎妈妈从那之后不允许神崎满见他，对神崎满的看护也到了可怕的地步，掌控欲强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压力越来越大，她这才终于被送进了医院住了下来。
具体的情况千叶南树也想要了解，所以才会来找他们那么多次……不过神崎妈妈对他的态度也不怎么好。
谁能想到他以前也是很受神崎妈妈欢迎的呢？
还在小学时期，他还和天宫翔以及还是天宫姓的天宫满是同学的时候，串门都是家常便饭……神崎妈妈不仅经常招待他，也会让天宫满主动来找他玩。
不过千叶南树更想守着天宫翔，后面往往会发展成三人一起玩。
不知道神崎妈妈是怎么想的，明明天宫翔并不是什么坏孩子，她对这对兄弟的态度却天差地别。在千叶南树眼里的天宫翔只是一个性格比较内向的人，学习的能力和才能都是很好的。
不然也不会……
记忆中，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天宫翔在演奏厅内弹奏钢琴的画面浮现，千叶南树抿了抿唇打住了思路。
正如同他反驳那个“自己”那样，那是不属于他的世界。无论是在那里幸福生活的父母兄弟还是由他见证了演奏的天宫翔，都不是属于他的那个人。
属于他的父母在事故中死去，属于他的天宫翔因他的错而死于洋馆的柜中。
天宫翔一个人被锁在黑暗的柜子里，没有人来救他，等到被他发现时已经化为孩童枯骨。
他必须直面这些现实。
病房里并没有回话，千叶南树又问道：“这次我不是来找满的，只是想见见阿姨……我想和您说说话，可以吗？”
“和我？”
那是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沉嗤笑的回应，女子的声音喑哑。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用再来找我了。”
“阿姨……”
千叶南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到神崎妈妈转变了话意。
“进来吧。”
既然得到了许可，千叶南树自然也不会再没眼力地问她为什么刚刚还说着类似拒绝的话，下一刻就让他进来。他还不想惹怒神崎妈妈，神崎妈妈本来就因为他总是来找她们母子而烦躁了。
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千叶南树也询问过，得到的回应就是神崎妈妈的那句之后不要再来找她。
病房内被细心清理得很干净，为了使气氛温馨，在床边还有着放置了鲜花的花瓶。
千叶南树的视线落在神崎妈妈身上。他还记得从前的她，不论是时刻保持的精致妆容还是那面容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高傲神色，都与现在有相当大的差别。
现在的她躺在病床上，大概是因为早上才发过病，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她无法隐藏住的疲惫。她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好，但眼神中的锐利还是让千叶南树能体会到背后发凉是什么感觉的。
“你想说什么。”
她的语气平平，并不对千叶南树来找她的理由好奇。千叶南树不是空手来的，和神崎妈妈问好后把慰问品放好，才在椅子上坐——
“不用坐下来了。”
千叶南树闻言，乖巧地收起折叠凳子放到远处。
“说完你想说的，然后离开。”她抬着下巴，示意千叶南树说话。
千叶南树直入主题，说：“我找到翔的尸体了。”
这句话中的信息超出了神崎妈妈预想的所有千叶南树可能说的话语的范围，只见她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半晌，竟然落下了一滴泪。
“哪里是翔的尸体……”她缓缓地眨着眼，笑得绝望，“你还是没发现啊，南树。”
千叶南树指尖一颤，定定的望着她。
“那是满，是满的尸体。”
作为母亲，她不停地落着泪，却又毫无掩饰地在放肆微笑。
“正因为是满的，我才会在这里备受折磨。”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翔呢……”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不是我的满呢！”
那份绝望慢慢地蔓延。千叶南树站立着，身姿仍然挺拔，但只有他知道从心脏蔓延到全身的冰凉几乎使他无法移动。
置于眼前的现实如此清晰。
天宫翔还活着，但他取代了哥哥的身份，成为了神崎满。世间已经没有人会承认天宫翔的存在了，成长到现在的是神崎满。
这绝对不会是天宫翔的本意。
他害死的不仅仅是幼小的天宫满，还有——
属于天宫翔此人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了！！（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