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了解自己

　　蒋晶告诉季辰下周末自己要跟陆亦泽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季辰只说好啊，路上注意安全。春夏倒是很激动，爽快地说，项目的事不需要蒋晶操心，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医院不会找她的，让她放心坐上时光机器回到过去。蒋晶却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不祥预感。

　　到了走之前的那个周四晚上，蒋晶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季辰突然问她，“你在美国的日子过得快乐么。”“快乐啊，”蒋晶想也没想就说，“你不快乐吗？”

　　季辰说，“我在美国的时候挺孤单的。学习压力挺大的，也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就想着赶紧毕业回国。现在想，自己是不是也错过了很多。”

　　蒋晶想了想说，“我的快乐，肯定跟春夏、Catherine，Aaron都分不开吧。我长大的那个环境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妈是谁，我爷爷是谁，我家是怎么回事，甚至陆亦泽家对我的态度，都不是秘密。除了陆亦泽，我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真朋友。大学里大家也都是把我当做陆亦泽女朋友看待的，因为我一有假就往他那跑，几乎没有作为独立的个体跟人交过心。到了美国以后，没人在乎你妈是谁。当然了，Catherine变成我妈后大家就在乎了。哈哈。”

　　蒋晶说着就笑了，“刚去美国的时候，好自在啊。我那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了解自己。我是我爷爷带大的嘛，他根本不会给女孩买衣服，我总是穿假小子的衣服。他也不会扎头发，我就一直是短头发。男孩也从来对我没兴趣。在美国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喜欢长头发，喜欢穿裙子，喜欢买口红。但是最快乐的部分，应该是见到不一样的人生，渐渐接受自己的非典型成长历程其实在花花世界里根本没什么特殊的。春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亲爸亲妈是谁，一样快乐的长大了。Aaron很要强，但是其实内心很敏感。他很会安慰对外表不自信想做整容的姑娘。他爸爸比较强势，从来不会安慰他，有困难就让他man up, suck it up。但其实他不是那种类型，所以反而也是远离他爸后过得比较快乐。”

　　“我是不是太啰嗦了？”蒋晶觉得自己可能说的太多，也许季辰感兴趣的不是这个。

　　“没有，很有趣，接着说。”季辰一边帮她收东西一边问她。

　　“我还是最感激Catherine吧。我遇到她的时候对人生特别迷茫，陆亦泽那会三天两头跟我闹分手，最后真分了，我就更迷茫了，因为依赖陆亦泽习惯了。我就记得Catherine跟我说，我之所以这么软弱不是因为我不聪明，而是因为我的人生里没有一个很强大的女性角色来教我、引导我。她说女人要变得强大要走的路跟男人大多时候是不一样的。她说她不管我信不信教，她要做我的godmother。不只是学术上的导师，她要我相信她也相信自己，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的生活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都是有可能的。她一辈子也没结婚生孩子，但是她有好多的学生，也带出来了好多很成功的女医生，哪怕不是我们领域的很多也很愿意听她的意见。她很虔诚的信奉上帝。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她所做的一切，但是我很爱她。她跟小时候我爷爷和陆亦泽保护我的那种方式不一样，她不是说有她在我不用怕，她是告诉我，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可以像她一样独立、强大。我就觉得我有这个机会来了解自己，让自己成长，其实很幸运。我不知道用中文怎么说。”

　　蒋晶想了想，“you become stronger when you stop feeling sorry for yourself.”

　　“我觉得我出国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不再羡慕别人有的我没有的了。因为我有的是够的。”

　　季辰笑了，“那还挺佛系的。”

　　“那你现在快乐么？比起在国外的时候？”蒋晶把衣服都装好，热了杯牛奶给季辰，俩人坐在餐桌上。

　　“好多了。我还是更适合在国内的生活。虽然李牧最近忙得顾不上我，但是重新有聊得来的朋友在身边真的是挺重要的。”季辰想了想，其实跟蒋晶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候也是听她讲电影，跟她讲自己过去的事的时候。“可能不管在哪，都是有人相伴，有人分享最重要。”

　　“对呀。快乐其实需要的东西不那么多。其实我跟Aaron做朋友的时候比做夫妻的时候更亲近。我们俩可能都误解了我们俩该有的关系。不过不犯错也就不会更了解自己。人生就是不断试错吧。”蒋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也有些惊讶。不过好像也没有后悔跟季辰聊自己的那些过去，毕竟快乐的记忆分享起来也是快乐的。

　　“JJ，你还记得咱俩一起看《Arrival》那个电影那天吗？那时候你突然哭的特别难过，是因为想起了陆亦泽么。”季辰突然觉得蒋晶其实是在渐渐对自己打开心扉的，可能不是他想要的那样快速，强烈。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刚回北京，熟悉的场景和气味都让我心理的防线有些崩溃。我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每一天都在给他写信，每一天都在期待我们的未来。这次回来之前，我好像冥冥中知道我俩一定会再有交集，但是我也很怕重温那些过去。我出国以后，一直拒绝讲中文。可能是因为他是我从记事起，跟我说话最多的人，我没办法说中文不想起他。听到别人说中文都会想起他。反而换个语言会容易一些。可能语言和记忆真的是有联系的。说英文对于我来讲，是我离开他以后新的人生。天天讲中文，我怕我又被拉回之前的人生里去了。”蒋晶也很困惑。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

　　“does it make sense ”她一脸愧疚的问季辰。

　　“JJ, you are stronger than you think. Be brave. You will be fine. ”这句话是Catherine走之前留给JJ的贺卡上写的，她还买了一束JJ最喜欢的芍药。花早都谢了，JJ把贺卡用冰箱贴吸在了冰箱上。季辰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只是今天好像才明白Catherine的意思。她不是说JJ的伤，她是说JJ回北京重新开始的生活。所以他决定自己也说给蒋晶听一次。

　　蒋晶愣了，她想了想，笑着跟季辰说，“Thank you. I know.”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季辰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就此跟蒋晶告别了。不是俩人再也不会见，只是以后，大概，就只能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