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这一段听来云里雾里的话却正中苍冥的伤处,等于变相坦白了当年灭族往事。果然他清冷的眼中瞬间凝聚起浓烈的杀机,再出手的力道瞬间就翻了一倍。

  暮遗冷冷一笑,这一次非但没有躲开,而是凝神聚力一掌对轰上去。以他二人的修为,即使不是全力正面对上也几乎是毁灭性的力量,两边法术相击的能量顷刻间便发出了响彻大半轩辕族的轰鸣声,只怕很快就会有轩辕族人赶来支援。

  “先前我还曾以为你也会为了你妹妹压制这件事的影响力的。”

  事已至此,苍冥失去了最后的顾忌,他已经开始蓄力最后一剑,有白芒在剑刃上氤氲逐渐浓郁,略微折射出来的一丝光芒都带着灼人的亮度。

  暮遗抹去嘴角留下来的血液,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如果你真想压下这件事对我妹妹的影响,那么一开始你就不会靠近她的住所。她原本要成亲了,她会有一段崭新的美好的开始,然后这时偏偏你又出现了……”

  暮遗轻柔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靠近着彼岸,俯下身在她耳边呢喃了两句话。

  彼岸的脸色一点点褪去了血色,与此同时她的瞳孔逐渐涣散,墨绿挤占了原本属于眼白的位置,整个人呈现一种不受控的呆滞。

  暮遗一眼瞥见自家妹妹的反应,居然偏头一笑,收起意识凝成的匕首,顺势握住妹妹冰冷的手,徒手而立施施然道:“她现在就在这里,告诉她你从来都是因为她才潜入轩辕族中带走她,是因为她本人而不是因为女娲之遗?如果你现在敢说一句是,我立刻束手坐视你带她离开。”

  图穷匕见以后,都是从前拿不到台面上的真相。

  苍冥沉默了。

  他突然很想苦笑,可他必须带走彼岸,否则天知道她姐姐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带走彼岸,可是唯一讽刺的是他其实没有任何立场带走她。

  又或许他本来就是自私的,他根本就是单纯地想带走她,所以才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理由,而到头来才发现他所有义正言辞的理由在她面前都是那么苍白和脆弱。

  于是暮遗接着道:“放过彼岸吧,不要再利用她对你的感情了。”

  苍冥眼中浮现出一点悲哀的神色:“轩辕一族的巫术名不虚传,不过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对她,你不晓得她对你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当他这一剑出手的时候,暮遗依旧看起来是完全不设防似地站着,眼中却是似笑非笑的讥讽和挑衅:“是啊,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在她心里的地位,你也一样。”

  苍冥直觉不好,他几乎同时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然而这一剑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凝聚着他全盛状态下的法力的一剑,一半的剑没入了彼岸的腹中,剩余的一半的力道被他强行撤了回来,苍冥几乎是同时呕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抬头看见暮遗也被这一剑的余波震得后退了几步,她的手随之一松,苍冥便趁机接住了彼岸。

  这个女人明明有对抗的能力,却居然躲也不躲,却反而操控自己全无修为的胞妹做挡箭牌!

  苍冥在这一刻真的被她彻底震惊了——不过片刻之间,她竟然无缘无故地疯到如斯地步。

  暮遗近似癫狂地笑着,口中喃喃道:“总之是活不成了,都活不成了。”

  他甚至清楚地看到暮遗眼中有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绚烂而美艳,简直是个疯子!

  暮遗在几步远处冷冷地看着苍冥,他长剑指地支撑着勉力想要站起来,手中却牢牢地抱住了彼岸。

  暮遗此刻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妹妹的处境,她话语中有决绝的残忍。

  “现在符禺剑在你手中我得不到,所以我把彼岸也送在你手中,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会告诉你如何从她体内取出女娲之遗。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得到女娲之遗的话,根本走不出轩辕一族吧。”

  饶是苍冥和她缠斗至此,闻言也不禁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你疯了。”

  他原本一直以为暮遗想要的从来都是女娲之遗,可如今看她的姿态,竟然宁可拼着女娲之遗不要也要置自己的妹妹于死地。

  彼岸眼中的混沌在这时开始消散,下一刻腹中的剧痛便似要搅碎似的,她吃力地睁大了眼睛,原本轻柔的嫁裳被鲜血浸得紧紧贴在肌肤上,动作间都带着猛烈的撕痛感。

  而苍冥的剑刃上是她的血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像怎么也流不尽似的。

  她疼得没有办法再思考。

  忽然苍冥的手指掰开她的齿关,往她的口中喂了一颗丸药,一股温和纯粹的药力涌入腹中,她的痛苦才稍有缓解。

  “她生受了你这一剑还能不能活下来,你自己不清楚吗?”暮遗笑得俯下身来,“我劝你不如尽早取出女娲之遗,那么你和她之间或许至少还有你能活下来。”

  苍冥脸色一白,他俯身把脸贴近彼岸的脸颊,口中喃喃道:“你体内有女娲之遗,你一定可以活下来的。”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暮遗闻言眼神一沉:“不再出手了吗?那我可要出手了。”

  到底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巫咸率人匆匆赶到的时候,暮遗甚至还开启了一半轩辕族千年未曾开启的护族大阵,而这其中就保存着数万年前上神遗留的一式之力。

  巫咸似对她一意孤行擅自开启族中的阵法有所不满、并且严辞拒绝了配合她开启剩下的一半阵法的要求,然而又不得不在苍冥破阵而出的那一刻承认,巫祝看来小题大做的行动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破阵而出的苍冥浑身是血,伤得几乎只能勉强稳住长剑,然而即使是这样,在他站得笔直的身形上,轩辕族人却被这景象震慑得集体沉默了。

  不仅如此,苍冥甚至凭自身之力炼化了一部分阵法的力量。

  暮遗因为强行开启护族阵法,此时已经自身的法力此刻已经虚弱得接近谷底。至此巫咸终于不得不预备出手了。

  苍冥眼眸微凝,抢先一步将手中阵法的力量借势尽数甩了出去,然后身形急退。他不可能再只身在轩辕一族与巫咸缠斗,他必须立刻把彼岸送到昆仑山巅。

  阵法中蕴藏的巨大法力爆开的瞬间几乎夷平了视野中可见的土地,暂时得以阻止了巫咸率人追击的脚步。

  同时,这样的动静也终于引得在场的宾客纷纷赶来。

  这样的变故自然不会在颛顼的意料之中,因此随苍冥前来的使臣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出手。

  要知道纵然苍冥和颛顼这么多年合作,其本质也依然只是利益相携;虽然近来一度有传言颛顼即将把幺女舒游嫁给苍冥,而苍冥至今也没有表露过拒绝的意思,可是他如今怀中抱着的却是一个轩辕氏的女子,在原本应该是此女大婚的场合。

  他们这些人说到底还是颛顼的臣子,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可即使他们不表态,身份摆在这里,在在场的其他人心中也摘不干净,处境十分尴尬。

  苍冥从没指望过他们,此时自然连看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世事仿佛一次轮回,时隔百年,他又要孤身在轩辕氏族中带走彼岸。

  和上一次的精心规划和谨慎来去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必须要正面对上轩辕氏举族之力,更有甚者在场观礼的宾客总会有为数不少看在轩辕氏的面上而出手相助的。

  苍冥强压着体内的伤势,一边沉下心思快速地分析过此刻的情势,而同时抱着彼岸的身影却如利箭一般,用最短的时间冲破了轩辕一族的族界。

  他知道除了轩辕和离娄,身后其他的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这些乌合之众或许没有几个会在他尚有一战之力的时候冲上来,可是一旦他倒地,或为名或为利,这帮人都不会吝啬上来补一刀。

  因此他不可以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点颓势,他必须表现得同全盛状态时一般无二,才能震慑住身后追击而来的轩辕、离娄、以及前来观礼的代表中州顶盛势力十中六七的宾客。

  赶往昆仑山巅的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长而艰难。

  如果能够带她离开的话,这一次他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上天曾经给过他们很漫长的时间,却偏偏在他最想表达的时候开启了倒计时。

  彼岸意识混混沌沌,偶有清醒的时候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我留在这里吧,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她的神色看起来格外的灰败,像每一季生长到了尽头的条草,声音微弱得像随时都会被打断一样。

  苍冥全没理会,只是淡淡地反问:“然后等你姐姐杀了你?”

  “她想要女娲之遗就让她动手好了,横竖这东西在我身上一点用也没有,还会招致灾殃,”她本就伤重,此刻更是心灰意冷,“其实她就算拿走女娲之遗我也不一定会死……”

  话还没说完,苍冥便冷冷地截下道:“胡说什么!你知道你现在的命完全靠女娲之遗撑着吗?”

  身后是一望无垠的浩瀚沙漠,粗糙的砾石和暗黄的流沙交织在一起,偶尔露出一点灰白风干的不知名生物的骨殖。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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