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苦泽

  又是熟悉的苦泽梦境,介泽见怪不怪地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等着在梦魇中闹事。

  “怎么还没有来?”等了好久,依旧风平浪静,介泽收了君弄四处转悠起来。待他走得双脚发麻也没能等到“后恒”和其他什么东西。

  “后恒,你快出来,我们早完事早回家。”每次出梦境都需要后恒一死,刚开始介泽每一次入苦泽都难受得肝肠寸断,到后来,介泽每次都和非人的梦魇物抢着杀后恒。

  不仅仅是为了早一些出梦境,还因为梦魇物杀人的手段残忍,而介泽还打不过,只能给后恒找一个体面的死法。

  两年来,两人共枕而眠,苦泽中的“后恒”也变得乖顺,通常是一声不响地乖乖把脖子伸过去让介泽抹,所以没等见血介泽就可以离开苦泽。

  作为怕啥来啥的苦泽梦境,这招已经对介泽不管用了。

  “后恒,我等你老半天了,去哪里了?让我好找。”介泽拿出君弄朝后恒招了招手,“过来,让我抹脖子。”

  看着后恒不置一词地走近,介泽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如此反常,介泽喉结一动背后生凉,他主动靠近不对劲的后恒,抓/住后恒肩臂:“乖,过来,不疼的,很快就好。”

  后恒眸底压着微光,隐忍又克制,与现实中如出一辙。介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免得下不了手。

  这次倒好,没等介泽出手,后恒的黑衣便被染成血红色像是穿了一件正红喜服。地上的白花如同裹尸布一样惨白一片,让介泽有些搞不懂苦泽折磨人的路数。

  这些白花忽然间被赋予了生命,白蝶一样扑朔飞起。

  介泽下意识的闪躲,慌乱中没看清就被人拢到了身前。

  “大人,我娶你可好。”

  介泽:“……”

  这个苦泽梦境是要搞什么事情?

  “不好,别闹,脖子伸过来。”介泽中规中矩地按套路闯关。

  后恒张开双臂抱住介泽,低头与他交/颈耳语:“大人难道不是在等我弱冠……就要快了,大人,我娶你可好。”

  介泽心道:不答应他今天就没完了,应了就得了。

  眼看抱着自己的人又要发问,介泽挣了挣,应付道:“好,答应你。”

  “荣幸之至。”言讫,后恒趁势垂首,黏糊糊地沿路亲着介泽苍白的颈子。

  苦泽梦境里的介泽乖顺异常,任由后恒荒唐地动作,也不知道是放纵后恒还是放纵自己。

  半晌,介泽拍拍后恒的脊背,温声道:“别想这有的没的,不可能的……嘶,小混账,怎么学会咬人了?”

  介泽脖子的软/肉被某个姓后的混账咬了一圈牙印,他操刀正要结束这荒唐的闹事,猝不及防却被眼前人使力推了一掌。

  身形不稳,仓皇间,介泽回头。

  又是满目白花,只是上面铺了件正红喜服。

  苦泽里万籁俱寂,介泽眼前忽然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周身一凉,一道熟悉的气息不依不饶地游离在颈边……

  又听得一声沉重压抑的吐息……

  周身开始模糊,雾稠如熏香……

  梦境定格,重归黑暗……

  介泽拨开后恒的胳膊从榻上坐起,他无力地挠了挠头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心里忽然有一种猜测,可是该怎么问后恒?

  介泽胡乱整理了衣襟,下榻点了一支弥留用来静心。

  自从介泽夜夜辗转难眠后,更加地对弥留香上瘾,哪怕弥留香有毒,哪怕后恒严禁自己燃香。镂空雕花小香炉里燃起了袅袅熏香,介泽痴痴地观香,糟心到了极致。

  弥留香助眠,介泽偷偷换了香引,从此无人知道他手里的弥留换成了迷香,点上后可使人昏睡七天。介泽盘算着先回丑阁一趟,找找有什么解梦的法子,给那荒唐的苦泽梦境一个解释,给自己一个解释。

  “大人,今日怎么醒的这样早?”后恒忽然发声,吓得介泽慌乱地灭了弥留香。

  后恒毫不留情地持走香炉,对介泽道:“弥留香伤损身子,大人本来就受了恶疽的影响,不能再这样挥霍自己了。”

  介泽不适地活动了一下肩骨,感觉苦泽梦境中的后患被原封不动地带到了现实生活中:“昨夜睡得不踏实,点一枚弥留静静心,无事的。”

  “大人。”后恒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牛角梳,为介泽理了理青丝,“我很少做梦,不知为何,昨夜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魇中/出不来。”

  介泽发丝极度敏感,经人一碰,浑身发/痒。尽管这样,介泽也能忽略了这感受,一根青丝藤蔓蜿蜒地攀附上介泽心门,他想:不用问了,苦泽果然不只影响我一人。

  后恒继续为介泽顺着发,看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这次苦泽梦境有点不同寻常,大人,你察觉得到吗?”

  “一个梦而已,不要想太多,去习剑吧。”介泽拿住后恒的手,把牛角梳放下,道:“我去藏书室找卷书看。”

  ……

  藏书室。

  方才观香,未能等到熄灭弥留香,身心俱疲的介泽靠着软榻睡着了。

  一阵劲风从未关的门那闯进来,吹乱了介泽几案上的锦书。

  后恒不声不响地来到书室,为他整理乱成一堆的书案,书案上,一张轻薄的锦帕兀自发光:

  阁主在上

  弟子们翌日来府问安

  乔珂

  “乔珂。”后恒将锦帕攥了丢在一旁,扭头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介泽。

  介泽自从被恶疽祸害后,不仅每天不好入睡,且一旦入睡就很难叫醒。后恒知晓了他这规律后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介泽睡着后分外乖顺,不会反驳自己的心意,不会谴责自己离开。

  后恒俯身拿指腹轻轻剐蹭介泽的脸庞:“大人,回屋睡,书房容易受凉。”

  睡死的介泽自然不应声。

  后恒深深吐纳一口气,将人从软榻上径直抱起带回居室。书房半开的门被粗暴地踹开,此时门外正溜达过一匹西极,西极将嘴里的草根嚼断,一抬马脖子瞬间呆成了木马。

  木马眼睁睁地盯着自家阁主被他养大的崽子抱走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甩甩漂亮的马鬃。许久,西极接着嚼了嚼嘴里没味儿的草根子,若无其事地走开了,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后恒正要把怀里的人置于榻上,思来想去又有些舍不得,最终得偿所愿地抱着介泽坐在榻上,心里的餍足于贪念轮流叫嚣着他去随心所欲地处理介泽。

  “阿泽。”后恒痴痴地低头看着介泽,抚过他的眉眼,尽情展露着自己眼里的爱慕,“大人,对于我来说,你,胜于世间的一切。”

  说完,他仰头叹了叹气,在介泽眼角亲了亲,将人放下了。

  不能陪介泽过夜了,会出事的,就在后恒咬咬牙打算在院落里将就一晚时。屋子里旋起了一阵诡异的风,绛红床幔漫天纷飞,弥留香更是自燃起来,后恒意识到介泽或许醒了,一时间有些无措。

  丑阁阁主的威仪在暗夜里释放,小小的住室几乎要容不下了。介泽不知道在苦泽中遇到了什么,茫然地一声声喊着后恒的名字。

  只不过这次后恒没有随介泽入梦,他察觉到了介泽的不安,就再也没有离开。

  弥留香没有了压制,痛痛快快地释放出自身的效用,成功将没有睡意的后恒迷晕了过去。

  介泽受弥留香的影响很少,能够将普通人放倒七日的迷香在他这里很没有面子的成为了一种可有可无的助眠熏香。

  翌日,介泽早早地醒来了,昨日收到丑阁弟子的来信,作为阁主,自己再懒于交际也得出面问候几句。至于后恒,暂且允许他偷懒多睡一会儿,该到醒来时,自然会醒的。

  于是,介泽将昨夜的弥留香熄灭,轻手轻脚地掩门离开了。

  “阁主,好久不见,小六子可想死你了。”弟子小六未经允许扑向阁主。

  “得了吧,瞧你那德性,别给大家丢人。”和安拽住小六的后衣领将人强行拉了回来,“阁主大人,小六单长膘不长心,这心眼缺得太多,一两年怎么能轻易补起来?”

  “和安你说谁缺心眼呢?原来你是这样的和安,亏得我每次喂狗儿时都给你从它嘴里抢一些吃食回来,你就这样对我?”小六子嬉笑着去拉和安的衣袖,非要把他当众“断袖”不可。

  “够了,你俩别闹腾了,安静会儿。”乔珂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大弟子,十余年过去了,岁月偏心漏过了他,除了让他有些消瘦外,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乔珂,依旧是那个身着竹色衣裳的翩翩大弟子。

  “乔珂……”介泽本来想礼节性地问候一下,话至嘴边,又觉得俗气。这些年每次与乔珂见面无非就是重复几句“辛苦你了”“不要太累了”“丑阁近况如何”。

  有些话说得太多,连介泽也不忍心重复了,他把那句“这些年辛苦你了”咽下去,转而拍拍乔珂的肩膀表示问候。

  面对着自己的大弟子,介泽陷入了一阵沉默。

  “阁主,阁中近来一切安好,您放心。”乔珂面色很差,就像大病过一场似得,比两年前瘦了好多。

  只有知情的部分弟子知道,乔珂的老母病了,那种世间郎中治不了的大病,甚至连法术高深的大师兄乔珂也束手无策。而乔珂又是一位孝子,这些年老母久病在床,毁瘠过度的他还要管顾阁中事务,自然消瘦得过分。

  此次来明府,乔珂是在老母无力回天之际抽空来看望介泽的,出于私心,他想确认一下,丑阁阁主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可以叫人起死回生,增添阳寿。

  介泽看出乔珂心中有事,自然免不了一问:“乔珂,你性情通达宽宥,罕见思虑过重的样子,来,和我说说,是什么难缠的事能惊扰你?”

  “阁主,没什么要紧事,弟子想要问问……”乔珂逐字逐句地组织语言,盘算着如何才能套出介泽话来。

  正在此时,乔珂瞟到了一个不甚讨喜的身影,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见了后恒,他依旧不想摆好脸色给这个祸害。

  介泽顺着乔珂的目光看去,心怀惴惴:后恒怎么醒得这样快?

再入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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