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济兵溃

  “有埋伏!”熊甫勒马回首,“先撤。”

  山上的火光越来越繁密,点亮了整个山头,南巢人箭上带火,箭矢越来越近……

  叔文忽然想起,刚来时那股呛人的味道像极了南巢人用的火油,也叫尸油。匆忙间他想到了白草上粘/稠的血迹,牵连成丝。

  一只箭矢点燃了白草,瞬间成了燎原之势,火舌飞速蔓延开来,滚烫的空气里有了一种呛人的味道。

  “哥,快走!”熊甫冲到叔文身边吼道:“先撤退,等烧完了再回来。”

  叔文的神骏安装有铁护蹄,被火一烫,前蹄扬起差点将叔文甩下马去。神骏感到了烫,飞快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烈火追逐中,叔文的马腿脚有些软了,下一刻就要跪倒。

  同时间,熊甫朝叔文伸出臂膀,叔文及时抓/住后借力飞身上马,脚下的马登时倒地没多久就被身后的火海吞没。

  “大哥你还好吗?”熊甫策马飞奔,可怜的马儿载着身后的叔文一起逃跑。

  “无事,熊甫,你有没有觉得空气中的味道似曾相识?”叔文抱住熊甫,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熊甫的脸色在听到那个地名时一下子变得无比惊慌,他不置一词,默默地抽了抽缰绳。叔文以为他没听到,再次趴到熊甫耳边说了句话。

  “哥,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南巢那边出生的。”熊甫平时说话都是用吼的,今日一反常态,语气平缓又低沉。

  “这倒是不知道,不过,即使你是南巢人,我依然待你如初。”叔文轻拍熊甫后背,“停吧,火势退了。再跑都跑回主营地了。”

  熊甫狠狠一扯缰绳,落地下马后将叔文死死抱住:“在那个地方,我相依为命的妹子被南巢人烧死了,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尸骨无存。我连个衣冠冢都不能给她立。”

  “没事的,都过去了。”叔文拍打着熊甫的背,抽空对身边的士兵道:“清点人数。”

  “左将军,有两个兄弟没能跑出来,其余兵士全部到位。”

  “好,整顿片刻,准备回兵出击。”叔文思索片刻,偏头对熊甫道:“不对,鬼烛没有跟来,这里只有宏伯一个人。如果鬼烛在,我们根本出不来。”

  熊甫退半步牵住了枣红马的辔头,“不妨我们攻回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走。”叔文正要上马,忽然想起自己的马早已经不幸了,“我……”

  熊甫抢过身边士兵的马给叔文,对没了坐骑的小兵吼道:“这里用不着你了,你想办法回去找骠骑将军。”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兵:“……”

  “众将士听令,随我攻回去。”熊甫一扬手里的长槊,带着浩浩荡荡的士兵杀回山里。

  ……

  没了坐骑的小兵累死累活总算赶了回去,主阵营外不远处驻扎着一支南巢兵马,领头的是南巢王的二子宏刀和小女阿奴。

  至于为何二人一同出战,这不难考虑。宏刀不学无术没有他大哥的胆魄和武力,阿奴毕竟是个女儿家,再怎么凶悍也比不上久经沙场的男儿。

  二人凑在一起只能充数,全凭手下南巢兵自行判断。

  那位没了坐骑的小兵还没有赶回去,半路就被南巢人抓/住了,几个南巢士兵将小兵绑回了营地,带给阿奴审讯。

  “你是后家兵?”阿奴倚在软榻上,妖/娆地露出半条腿,半睁着眼睛揶揄道:“后家兵都是俊小伙,最适合拿来养在我南巢大帐中了。哪日待歼灭了后家军,必须得留下几人供我玩乐。”

  那小兵腹诽着将阿奴嘲讽半通,最后回话道:“首领,我并非后家兵,只是路过的村民,这衣服是我捡来的,看着好看顺便就穿着了。”

  阿奴疏眉一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小兵:“我以为你们后家兵都是忠良死节之徒,没想到也不乏贪生怕死之辈,你承认了又如何,我最多把你杀了。可你既然不承认,那就对不住了,这种不忠主帅苟且求生的东西,我南巢也不留。”

  自以为聪明的小兵双/腿颤抖,膝行向前:“首领,我真的不是后家兵,明鉴啊。”

  “不是后家兵,那我更没兴趣了,来人,把他剁碎了喂狗。”阿奴没理会跪着的小兵,撑着软榻起身走了下来。

  “阿奴,你哪里逮的野男人?”南巢二王子走进帐中,顺便踢了一脚,将小兵踢翻在地。

  “后家兵,我打算剁了喂狗。”阿奴冷哼一声,狭长的凤眼对着宏刀上下打量:“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打算夜半去偷袭,刚刚披了这一身甲衣。”宏刀的甲衣不知从哪里染成花花绿绿的色调,穿在他身上,更加浪荡无羁。

  “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引他们出来不更好?”阿奴抱臂转身,一脚踩在小兵身上,小兵被这一脚踩得趴到了地上,手指死命地抠着土地。

  “你是说他?”宏刀抓着小兵的头发,迫使小兵仰起脸来。

  “对。”阿奴收脚,踱步到宏刀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句话。

  “啊?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宏刀不可置信地拍了拍小兵的脸:“不可能的,后家兵怎么可能卖主求荣?”

  “那可不巧,这就是例外。”阿奴冷眼瞧着两人,然后吩咐下去:“带蛊娘来,说有要事需要帮忙。”

  “你可真行。”宏刀放开小兵的头发,对着前来的蛊娘道:“想办法让他听话,留下一口气能走就行。”

  ……

  天还未亮时,辰夜交替之时,金济关口处已经被重兵封锁起来。

  “金济关不是那么好破的,量他库烈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攻入金济关的关口。”后恒拉着介泽隐匿在山上的矮木丛中,山底下是库烈带领的南巢兵。

  “将军,方才那些南巢兵说道库烈带了多少人?”介泽将挂在矮木丛的衣袖拢了拢,脆弱的料子被庞杂的枝丫挂住怎样也不能解开。

  “两千,除去伏兵五百,至少应有一千五百人才对。”后恒帮介泽把缠住的树枝一个个地扳断,“如果不出意外,下面的士兵不是全部兵力,总之一切小心。”

  介泽袖子依旧被枝丫紧紧缠着,后恒在一旁帮忙,介泽有些过意不去,心一横推开后恒的手,用力一扯袖袍,扯掉了一片布料,理论上把自己扯成了断袖。

  “以后再不会穿着这类衣服外出打仗了,给将军添乱了。”介泽面不改色地抚平袖子,冲后恒笑了一下:“若如将军所料,我们还要钻进库烈埋下的陷阱吗?”

  天快亮了,清晨起雾笼罩着一隅,后恒望着天边呼之欲出的太阳,郑重道:“只能迎难而上了,加起来不过两千人而已,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片刻后,几千的后家兵呼声大涨,一齐冲下山去。

  出乎意料的是,守着金济关的兵士看到如此多的后家兵却分外淡定。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混乱中,介泽对着后恒喊:“将军,金济关内真的还是我们自己人吗?万一库烈早已经在我们来之前攻克金济了呢?”

  呐喊声里,介泽再次半聋了,他没有听到后恒的回话,匆忙中有人递给他一支纹鹤轻剑,竹色的剑穗被鲜血染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本不打算亲自上场杀人的介泽就当后恒派人照顾自己,欣然收好这柄轻剑。

  冲到山脚下,介泽识趣地没有参与到这场厮杀中,他寻了一处干净不碍事的阴凉无事人一样站好。

  区区几百人,不出一炷香时辰,后家兵已经将这些残兵收拾得差不多了。

  介泽刚打算踱步上前,地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小的震动,骑兵?他转头看着金济关内的大门,铁铸的大门顿开,里面涌/出了黑压压的骑兵。

  再看后恒依旧身着银白重甲,长剑抹过敌军的脖子,血迹喷溅玷污了他圣洁的白甲。十二年明城培养,有这样一位英武的大将实乃中原之幸。

  “后恒!”介泽传音喊到:“快走!”

  后恒倏地回头,同时又抹了一个敌军的脖子,他对着介泽焦急道:“来我身边!”

  一片杂乱的兵戈声里,介泽听到一个强弓拉满令人牙酸的声音,想都不用想这一个沾毒的箭矢定会射/到后恒身上,此时后恒一身突兀的白甲,想不认识他都难。

  介泽忽然不动了,他停顿回首,恰逢箭矢离弦而出,他护着后恒这边方向纹鹤宝剑挥舞成花,登时截断了箭矢。

  骑兵正要将二人围困,后恒截住一个铁骑,将人杀死拖下马后翻身而上,骏马一时换了主人,狂躁地长嘶一声,愤怒地向上一蹿,上身直立想要把后恒甩下去。

  后恒狠狠一夹马腹脚跟磕着马的肚肋,将马头调转对着介泽伸出手:“阿泽,上马。”

  库烈眯着眼眸搭着弓箭冷笑道:“这个不穿甲的人有趣,就先送他上路。”

  弓拉满时,库烈的手被一个人十分胆大的握住了,那人小声道:“库烈,看看他手里的剑。”

  “管他拿的什么剑,干/我何事?”说罢,库烈离弦射向介泽。

  出箭时,库烈的手肘被身边人撞了一下,箭矢偏离轨道与介泽擦肩而过,强大的劲力使箭矢插到衰萎的枯草里,同时一个后家兵倒下,箭尾被喷上了后家兵的热血。

  “你找死!”库烈咬肌抽/搐,盛怒下提剑架到身边士兵的脖子上。

  那人从容地捏住白刃移开:“不穿甲的那个人是天师要的人,他手里的剑是天师剑,天师的人,你敢动?”

  “天师,天师,你不也是天师的狗?”库烈烦躁地将剑回鞘,拿剑鞘抽在身边士兵的脸上:“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劝说的士兵不吭一声转身就走,库烈怒气没地方撒,又把剑抽/出来,对着以前乔珂给他的小兵从脖子斜劈下去到腰部,那出卖妹妹求荣华的小兵瞪大眼睛,身体成了两段,汩/汩地冒着血。

  兵溃后,金济关前一度成为了单方面的屠杀,不留一个活口。

  几千人的后家军只有不足百人跑了出来,无边际的山谷底,一只幸存的军队驰骋在野草里。

  介泽与后恒同骑一匹高头大马,这马异常能跑,两肋疯狂地扇动,飞奔着穿越山谷。

  苍茫中,凶悍的南巢兵很快追了上来,他们嗷嗷狂叫挥舞着明晃晃的刀槊,享受追杀后家军将领的快/感。

  “后恒将军,你们先走,我垫后。”周次在亲兵的保护下好不容易逃出来,他坚决地扯住辔头停下来直面身后不远处追击的南巢兵。

  “周子!”后恒只顾上回头唤了他一声,尽管深知周次留下来的结果,但逃亡的路上不允许儿女情长依依不舍,更何况他还有介泽在身边,怎么舍得置身险地。

  “驾!”

  一支铁骑绝尘而去,介泽抱住后恒的腰,沾到了一身咸腥的人血。

  身后大地的震颤声小了很多,介泽叹了口气,“他不过三十岁吧。”

  周次身板挺立,脊梁骨顶天立地,他鼻头有些发红,眼中是狠厉与决然。

  南巢追兵兴奋地欢呼着,将周司马等人团团围住,准备享受这场愉快的处决。

  “败类。”周次拿出怼天怼地的功夫,对着南巢追兵吐了一口唾沫。

  一个大个子南巢兵扬起一把带着铁环的大刀,对着周次劈头一刀。此时此景,周次不打算格挡,闪身躲开,心里默默道:这刀着实难看,审美扭曲的南巢土鳖。

  没能一刀了结周次,那南巢兵眼中渗出嗜血的红丝,对着寂寥的山谷嗷了一嗓子。

  霎时,众兵一齐喊叫向前劈、砍、捅、刺。

  弥留之际,周次闻到一股辛辣浓郁的血腥气,十分呛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失血的快/感吞没了周次,他忽然有点渴,回顾一生,季城那场宴席上的美酒最好喝了,好像昭朏还喝醉了,早知道不难为他了,自己就不会气得喝不下美酒了。

  头顶狭窄的山谷开始旋转,周次忽然好冷,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人会顾念自己吧。

金济兵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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