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不幸

  “这天变的真快,刚刚还是大太阳,现在就出现了黑云,妈的。”一个瘦干的衙役抬头看了看天,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呵,这世道变得比天还快,前几年还风光无限的许家,这不,都死绝了!”另一个皮肤发黑的衙役盯着前面的犯人取笑道。

  京城许家,官宦世家,在一年前也算是名门望族。就是在这般鼎盛之际,因为许老爷子贪财,私下收受小人大笔贿赂,疏不知那财务自军饷柯扣换来。

  故而前线将士缺少物资难敌装备精良的敌人,打了一个败仗。一战折损大将五人,兵士两万,天下二十八城半月就被侵占了七座。

  结果自然是龙颜大怒,贿赂许老爷子的小人趁机暗箱操作联合众人参了老爷子一本。

  也许权势滔天的许家早不被皇上所容,借此由头,许家在朝为官者被当众斩首,其他许家人也受牵连被下了大狱。

  短短一年……受尽牢狱之灾的许家人,纷纷死在狱中,对外即称:病死狱中。

  许家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除了一个骨头极硬的小儿子。这小儿硬是挺过了寒冬,恰逢陛下大赦天下,被流放边地……

  流放犯人的衙役一般会得犯人家属的贿赂,这样路上才会多担待一些,许家灭门,遗孤自然给他们带不来钱财,想到这里,二人又骂了起来。

  “许家没一个好东西,造了大孽,活该如此,九族都被车裂才好。”

  “你这家伙怎么不走了!”瘦干的衙役拿起鞭子向龆龀小儿身上招呼去。

  那小儿停下来,转身,目光阴沉地盯着这个衙役。分明对方只是一个小孩,那眼神却是极其狠厉阴毒。

  也对,牢狱里能养出什么好东西。衙役被他盯得背后发毛,骂到:“狗东西,快走!”

  “记住今天说的话,你迟早死在我手上。”小孩说这话时如同那索命的厉鬼渗人。

  衙役又扬鞭向他身上打去,小孩不仅没躲,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

  春寒料峭,小孩身上只覆了一层囚衣,一鞭子下去,囚衣划开,露出了冻得发紫的肌肤,道道血痕刚刚结痂复又裂开渗血。

  衙役骂着:“等你死不瞑目化为厉鬼再来索老子的命!”他起鞭在空气中划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小孩就这样满眼怨毒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衙役,流放的犯人们无人上前为他说话,无人为他求情,他们甚至把这场面当成流放路上的好戏来取乐。

  “他娘的,谁打老子!”狱卒甩着发疼的手,鞭子被扔在了地上,地上还有一只钱袋,根据狱卒的痛感来看,里边应该有不少银子。

  小孩侧目看到一人驰着白马朝此处奔来,不过他没奢望那人可以救下自己。

  来人衣着浅黄色锦丝袍,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或许只是路见不平顺便相助,聊作消遣罢了。

  两个衙役看见来人衣着考究,也不敢得罪,含混道:“这位大人,一个囚犯耍混不走,小的们只是催促一下,我们也是替上头办事的,请大人见谅。”

  介泽指着地上的钱袋,好脾气道:“不妨事,我那钱够不够,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一个衙役拾起钱袋,打开看了看,面露诧异,拿胳膊肘戳着另一个衙役。

  瘦干的衙役立即会意,面露难色:“大人,这是朝廷要犯,这种事情小的们不敢啊……”

  “要犯。”小孩嗤笑一声。

  “那这个够了吗?”介泽毫不在意地拋出一锭金子。

  “哟,谢大人。”狱卒大喜,连连作揖。

  “看什么看,上路了。”收了钱财的狱卒立即赶着众囚上路了。

  一行人转身正欲前行,介泽却指尖绕花作法道:“吾以神谕,命汝等忘却今日事。”

  小孩看着介泽指尖升起一缕光亮,飘向前面的众人,一行人登时就亦如往常般继续前行。

  “你既然会法术,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小孩诧异中有些疑惑。

  “图个安心,不然就像是抢人一样。”介泽马马虎虎回答。

  “花这么大价钱买个奴隶,你不亏?”小孩哂笑道。

  “我不需要奴隶,还你自由身而已。”介泽半蹲下来拿玉手摸着小孩的发,小孩头发脏得如同燕子衔的泥草窝,就连小孩自己都有些嫌弃。

  介泽凝眸浅笑道:“以后你的路还很长,干嘛想要当奴隶呢?”

  小孩这才发现介泽纯粹是路见不平,没有想要奴役他的意思。

  “哦,对了,你这样怕是会被认出来,那我帮人帮到底吧。”介泽浅笑,指尖凝起亮光:“吾以神谕,赐汝新生。”

  介泽用指尖轻轻点了小孩的额头,光亮隐于额心。他拿捏着一副哄三岁小孩的语气问“小朋友,你有没有中意的好名字啊?”

  小孩周身一颤,头一次感受到了尊重,从来没有人认真询问过他的想法,可眼前的陌生人却待他这般好。

  “没有。”小孩痴痴地看着介泽,看他菁华雅致的面容,看他嘴角泛起的盈盈笑意……

  “上古后氏,英雄辈出,可惜百年前绝后了,从今以后你便以‘后’为姓,自起门户,好不好。”介泽继续用哄孩子的语气问道。

  “好。”小孩根本不在意,他就这样看着介泽姣好的容颜,竟然想要去追随这个人。

  “世有好公子,人恒而爱之。以‘恒’冠你名如何?”介泽见小孩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好笑,伸手轻轻掐了掐小孩的脸,道:“怎么样,喜欢吗。”

  小孩顾左右而言他:“喜欢。”

  介泽也对自己起的名字颇为满意,他又作了个神谕:“后恒,额……后氏遗孤,他身世很清白。”

  “好了,可以走了。今后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介泽起身,准备离开。

  “大人!”后恒扯住介泽宽软的袖袍,怎么也不肯放开。

  “差点忘了。呐!这是一些钱财,应该够你用一段日子。”介泽从袖袍里取了满满一袋金豆豆递给后恒。

  后恒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庶子,自然认得此物。金豆豆,是一些大户人家才会用的钱币,一粒金豆和一锭金子等价,但是更轻便易于携带。

  “大人,我愿做您的奴仆,来报答您的大恩。”后恒归还钱袋定定地说道。

  “可是我府上不需要奴仆呀,你个小屁孩能做什么?你可以自己谋个好生计,不必二次为奴。”介泽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小孩笑道。

  “果真嫌弃我。”后恒刚刚被捂热的心顿时凉透了,他牵起一抹冷笑,失望垂首。

  介泽说话办事没心没肺,但是他立即发现自己伤到了这个小孩的自尊心,况且这小孩正逢龆龀,正是塑品格是时候,却受牢狱之灾,难免性格畸形,将来……

  “不如,我将他养大成材。”介泽想着,十余年对于自己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任何牵挂,也可避开生离死别的伤怀。

  介泽这样想着,也的确这样做了,他瞬时移步上前,将后恒环抱裹挟带上了马。

  “嘶……你!”后恒被介泽忽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介泽抱孩子没轻没重,后恒伤口渗血沾染了介泽的衣衫。

  介泽这才看见后恒囚衣下满是旧伤,他心疼道:“这是何人干的,下如此狠的手。”

  “大人,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后恒伸手想抹去介泽衣服上的血渍,没想到却是越抹越糟糕。

  “衣服扔掉就好,咦?手怎么这样凉?”介泽将后恒小小的手捂在自己手心里,垂首在掌中哈了口气。

  后恒忽然发现这位大人真的是不拘小节。他竟然发不系带,垂首时,青丝洒在后恒脖颈里,触感柔顺,痒至心间。

  介泽发丝敏感,他慌忙将发丝拢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人,您是哪家的公子啊?”后恒心里软软的,言辞不觉中也变得亲和几分。

  “哪家?我自成一家!我是明城城主介明,你叫我介泽就好。”介泽轻夹马腹,白马慢悠悠地走着。

  后恒吃惊,又问:“那为何大人会法术?难道您不是丑阁弟子?”

  “我的确不是丑阁弟子,是阁主。可是阁子里边又黑又冷,不如当个城主逍遥自大。”

  后恒冷得一哆嗦,又问:“大人为何救下我?”

  介泽褪下外面的大袖衫将后恒裹好,道:“我的一个朋友是占卜师,他道,今日明城北地我的缘人会出现,大约是个七八岁吧。然后我们就遇见了呀!”

  后恒只当介泽又在哄他玩,把怀里的衣衫攥紧了些,嗅到了这柔软缥缈的清香。

  “后恒啊,待你及冠,我再赐字给你。对了,你曾经叫什么名字?”介泽将怀里的小孩抱紧,生怕他受凉。

  ”许北,北方的北。”后恒回答。

  “我们是在明城北地相遇的,正巧应了这个‘北’字,是吧,北北。”介泽索性连小名都为他取好了。

  后恒不作声,并没有认同这个小名。

  介泽却当他默认了,心中欢喜万分。

  “北北,我们回家了!”介泽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家吗?”后恒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冻结的心田忽然开始化了,有什么在此时被种下,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我会待你好的,你以后就把明府当家吧,头一次照顾孩子,可能会出一些纰漏。”介泽仰头看天,道:“天将降雨,我们得快点了。”

  冷风瑟瑟,后恒还是发冷,他指尖微蜷,弓了弓身,忽然感觉后背暖意融融,介泽本能地护紧孩子,道:“抱紧就不冷了,不冷……就要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衙役:我真是一个机智的男人,多要了一锭金子~

  介泽:没想到我的有缘人居然还是一个孩子,哎,最愁哄孩子什么的了。

  后恒:大人,我跟定你了。

  众囚犯:我们是看热闹的背景板,我们不配拥有名字,我们酸(沧桑脸)。

  二衙役:我们也莫得名字,哎(愁苦脸)。

  明夷待访:我有罪,怪我,想名字什么的最麻烦了,大家群演勉勉强强就酱紫吧。来这边排队领盒饭了,不要挤,不要抢,注意不要发生踩踏事故。那位哥,小心一点,开水烫!

  (在此严肃声明:回忆篇的介泽不是娘受弱受更不是圣母白莲,前期的介泽会比较没心没肺怕麻烦,后来会有一个转变~~如果引起各位小朋友的不适,请狠狠的zou我呢,小明提前抱头痛哭~~~~(>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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