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各部筹划了许久,过月半,祭天大典开了幕。

  法坛占地与皇宫无几,内有五殿八院十六宫,郁木葱林,恢宏庄严。祭天大典需耗时九天,期间祭自然八力、皇天后土,以及祀祖、阅兵,十分繁琐浩大。

  宗帝携宫中后妃子女提前三日到法坛的斋戒宫入住,皇室中人需斋戒三日,三日后百官赶往法坛,三拜九叩,同祭天地皇祖。

  祭天大典极其浩大,以冯太师、刘宰相牵头,六部执行,筹备了几乎一年有余。而任参知的公主享有陛下特令,同样跟紧了大典工程的始末。

  在这之中,不归与宰相意见较一致,共事期间多拍和,但太师有执拗之处,宰相也拗不过。

  操办大典的大部头在礼、户、工三部,礼部有刘采仲,户部有姚尚书,工部也有自己人,宰相与不归殚精了一年,自认已无大纰漏。

  只是户部偷工减料、敛财刮脂的勾当让他们不满和警惕。不归敲打了以姚户部为首的一众人等,警惕此事被对头攫为把柄。

  这等包庇自己人、收拾烂摊的违心事惹人十分光火。不归心里憋着气,憋得嘴里生了个泡,不得已只好忌口鱼肉,每顿都只能戒鱼,一到饭桌就一脸生无可恋的四大皆空,看得楚思远既心疼又好笑。

  开景二十年秋,十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起。

  第一天,宗帝立于祭天台的天心石上发言,帝声回响久远,群臣跪叩听诵。第二天,皇室与群臣开始冗长繁琐的祭礼。

  法坛内需祭拜处近百,君与臣分批,主次分开,人多而礼严,按照礼部拟化名单严格进行,几无纰漏。

  期间皇子公主也与帝分开,各拜其位。

  不归为长女,与思平在前跪拜,共有九叩。

  第一叩起来时,思平轻声和她说话:“长姐办的差事周全。”

  不归面不改色:“蒙太师指点。”

  思平轻笑:“长姐有特令,怎需指点?”

  不归不痛不痒地回:“还需定王盯牢。”

  九叩之间,两个人的步调一致,看着手足和谐,无人能听到他们之间的暗流。

  “大婚何时?”

  不归不欲和他绊口舌,问了他与宛妗的婚事。

  思平行叩的动作一滞,不归只好放慢动作等了他一瞬。

  “不知。”

  不归纳罕:“为何?”

  九叩行完,思平先她站起,垂眼看着她说:“我不愿娶,她不愿嫁,如此而已。”

  不归楞住,身后人纷纷站起,思平看着她快速轻说:“我不娶我不爱之人。”

  他那坚决眼神,一时倒让不归捕捉到了一些不属于定王的神采,依稀似有少年的桀骜傲气。

  但她只是轻笑,未置可否:“斟酌些吧。”

  不归转身离开,思平眼里片刻的热,也退回了冷与漠。

  不归踏出大殿,罗沁上前扶着她的手,这一上午的罪终于受完,可以回宫稍作歇息。

  罗沁不敢抬头,因康王在身后尾随着,她怕这一抬头,一转身,便要红了两双眼。

  不归刚走下了阶便拂开了她的手:“不用你伺候,你去照料康王。三年了,刚回长丹不久,他怕是还不适应。”

  罗沁低声应了是,回身一望,思鸿在两步台阶上,身量已不是少年时的清瘦,而成了颀长健朗的青年模样。

  不是个闹腾公子,该是个端重王爷了。

  端重王爷低头与她直视了一眼,哭鼻子了。

  萍儿为不归打着伞,也觉心酸。

  楚思远走上前,示意着接过了她的伞,让她退下和林向并走,替了她的位子。

  不归感觉出压力,侧眸看见他站在自己右侧,不由得一笑,扯动了嘴里的包,又蹙了眉,一副要笑不笑的样。

  楚思远低头:“阿姐不要笑,笑了疼。”

  不归噙着浅笑:“我不拘疼。你怎么来打伞了?”

  他比划着个头:“萍儿比你矮,打伞吃力,我来合适。”

  不归朝他扬了扬下巴:“那你上前来,你我并走,你也遮得到,看着也不叫人笑话。”

  楚思远便走到她身旁,与她闲聊:“三年不见,二哥变样了,刚出来捶了我一拳,身板很是结实。”

  不归轻笑:“瞧着不比你结实,还没你高呢,也好意思说是你哥。”

  “大哥也没我高,就三哥和我打成平手。”

  不归抿着唇忍笑:“哟,那你实在了不起。”

  楚思远打量她的神色,问:“我刚听见阿姐和大哥咬耳朵,聊什么呢?祖宗面前也不消停。”

  不归唇角放平,摇了摇头:“如今不对付了,说什么都夹着火/药味。”

  她想了想,侧首低声问他:“鱼儿,我问你一件事。”

  楚思远正色点头。

  “你对宛妗……”

  楚思远黑了脸,直接截断:“无心。”

  “唔。”不归整了整袖,“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楚思远忍不住抱怨:“阿姐当然看不明白,自个还瞎想,说,自己错点了鸳鸯几对?”

  她不服:“我眼力向来极好,所见无差。”

  楚思远都被气笑了:“你好个小雨。”

  不归还较真了,板着手指数起来,一连数了两世好几对良人,但要证明又不能开口,便也惘然了起来。

  不归看向他:“那么,你如今心无所属?”

  楚思远转动伞柄,伞角割散了阳光下的影:“是。”

  不归收回视线,道:“没有也好。”

  “怎么了?”

  她顿了一会:“想起了自己曾看中的几对良人,觉着天作之合,应成眷属。”

  “可惜善终的寥寥。”

  “可见良缘未必是个好东西。”

  楚思远陪她走了几步,接口:“所以阿姐觉得,不如孤独终老的好?”

  正沉吟的不归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这家伙怎么屡屡猜中了?

  他低头凝视她,笑了一声:“可我觉得良缘最好,我此生必要得到一段,天不与人不愿我也要讨来。”

  不归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还在维持长姐的面子:“放心,旁的不多说,阿姐也必定帮你讨。”

  他笑得更深了:“成,阿姐记得。”

  不归直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古怪,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时半道上来了御前的一个内侍,见了他们便拜:“启禀公主、四公子,陛下有口谕,让二位下午未时一同去历祖殿祭拜。”

  不归依稀还记得自己九岁时被舅父牵进历祖殿的场景,她母亲的牌位列在侧尾,舅父特意让她到那偏殿里认认真真地叩了头。

  “孤知道了。”她点头,嘱咐楚思远:“午时四刻来找我。”

  楚思远安静了一会:“恐怕不妥。”

  不归摇头叹气:“请四公子打个伞,原来是这样难。”

  他扬了眉,笑了:“不难,我爱打。”

  不归笑哼。

  午间,皇室后宫在东角歇息,前朝官员在西角,当其他人都在休息,宫人和礼部官员却仍在奔波。

  刘采仲便顶着午日还在跑。

  他在礼部任职,年纪轻轻进退有度,又有其父宰相为支撑,三年升为礼部郎中。侍郎为祭天大典忙得得病,礼部尚书便让他顶上来。

  他正校对着接下去几日的名单,身边的小吏忽然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大人,祀农殿里出了事故,宰相大人晕厥了!”

  刘采仲一惊:“医官呢?”

  “公主身体不适,医官恐怕还要多一会才能到!大人,您快去看看宰相大人吧!”

  刘采仲当即扔下文书急忙赶去,小吏在一旁解释始末,细节无不详尽,他一时关心则乱,越听越急。

  等到了祀农殿,他慌张冲进去,一声父亲没能喊出口,其间并无人。

  这时偏殿里探出一张他慕之不得的国色天香的脸。

  “舅舅?”

  姚蓉疑惑地探出身来,刚想问何事重大以见我,却看见了呆若木鸡的刘采仲。

  祀农殿的门已被小吏和丽妃身边的内侍关上。

  祀农殿内,稷神下,香正燃,香正浓。

  午时四刻,楚思远准时来到不归宫门外。没过一会,她一身白衣而出,唯腰间一段紫金缕腰带,左腰一段流苏增色,衬得腰身十分好看。

  楚思远眼神一黯。

  她当初在临州雁湾……时常便是这样,站在他的烧饼摊子前。

  “走吧。”

  楚思远跟在她身边,目光逡巡过她耳垂,青丝,腰身,微微闭上了眼。

  其女姝容更甚,其心叵测亦甚。

  不归一路也没有再多说话。每每想到生母,她的心情总不会太好。

  待到了历祖殿,宗帝还没到,他们便在门口等。

  没多久,御前内侍前来:“公主,四公子,陛下有事绊住,请两位殿下先入殿祭拜。”

  不归转头:“何事绊住?”

  内侍面色为难,迟疑了一会才说:“因丽妃娘娘。”

  不归尚不知变故,也并未深究,只点了点头,便迈开步伐踏进历祖殿:“鱼儿,随我来。”

  楚思远跟着进去。

  正殿有三排楚家历代皇室,不归撩衣摆跪下,楚思远跪在她旁边。

  “楚家先祖在上。”不归朝着上面轻声,“楚家第四子,楚思远流落在外,今归位有四年,外女不归今带他前来祭祖。”

  楚思远眼睫一动,不出一声地跟着她叩头。

  楚家先祖在上,我于小鱼非楚家血脉,今大逆在此,缘于身旁不归。

  望先祖见证——

  我与不归同归。

  不归恭恭敬敬地磕了头,随后起来,脚步沉缓地迈向偏殿。

  她还记得九岁时由舅父带进去的场景。她跪在蒲团上,仰着脸看那上面的“楚易月”三字,不觉慈爱,只觉冰冷。

  “阿姐?”

  “嗯?”不归回过神来,梦醒一般上前去,“鱼儿,这回你不必拜,这是我母亲。”

  她去取一旁案上的香,点了三根,慢慢跪下,没有祷告。

  他默不作声地和她一起跪下:“我得跪。”

  不归也没有说什么,执着香拜三拜,楚思远在一旁叩三次,她便起身去把香刺入香炉。

  不归吁气,刚一转头,左眼淌下了一道泪水。

  楚思远连忙起来扶住她:“你怎么了?”

  不归呆楞地刮过一指的泪水,忽然觉得左眼有些酸疼,不由得按住了泪流不止的左眼。

  “不归?不归!”

  不归又楞了一下,心想,你怎敢直唤我的名字?

  视线模糊了一瞬,头脑发热。从他扶住自己手臂的接触开始,周遭都着了火。

  这是怎么了?不过给母亲上了香……

  不归神志一凛,按住敏感的异瞳厉诘:“香有问题!鱼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然而他已吸摄入了不少的香,伸手抱住了她。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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