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三个世界（22）

　　这场宫变牵扯了多方势力，终于把从前隐藏的种种内患都撕扯开来。然则开场惊心动魄，到最后竟是以保皇党一方压倒性的优势控制住局势，让叛乱极其仓皇的结束了。

　　皇帝虽精力不如从前，但对危机的嗅觉向来敏锐，这场宫变根本没威胁到他一丝一毫。

　　他甚至故意露出不敌之态，与叛党周旋，想借此让太后和三皇子一系露出更多马脚。不过，在接到暗卫密报曦和被绑架后，皇帝勃然大怒，瞬间失了与乱党虚与委蛇的耐心。

　　他一边暗骂带曦和出宫的七皇子没能好好保护曦和，一边以雷霆之势制住霍乱叛军。然后立即派人去解救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皇帝亲兵在暗卫指引下找到墓室，见七皇子与五皇子在打斗，迅速帮忙制住了五皇子与其手下。可堪五皇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将地点选在陵墓，被人包围也无法逃脱。

　　几番辗转，天亮后，宫里的人终于迎回了叶之琛差人护送的公主。

　　五皇子的谋划让武宣帝气得摔了好几样贵重物什。看见文熙受伤，他痛心不已。尽管提前留有后手，他确实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想致他于死地。

　　养心殿中，皇帝心绪浮沉：吃斋念佛的太后有那么大的野心，不惜血流成河；而表现得无欲无求的五皇子竟与后宫妃嫔有染，为夺皇位甚至算计到没有继承权的妹妹身上……这几年来，到底多少事情被疏忽了？若不是曦和早早提醒膳食有异，又机缘巧合助他看清一些臣子的真面目，此次宫变，还不知会有什么结局。

　　失去皇位事小，但让德不配位之人祸害苍生，后果才不堪设想。之前没早早立下太子，是想看几位皇子成年后的品行，没想到因此埋下祸根。大夏刚抚平战争给人带去的伤痛，呈鼎盛之势，可万万不能再踏谨朝末年同样的歧路。该有所决断了。

　　想起谨朝，武宣帝不可避免地思考起对叶之琛的处置。

　　若他是普通的前朝叛党，关押惩罚自不必犹豫。可他偏偏是朝廷命官，在士子中声望极高，还任太傅一职……行为上，叶之琛并未行谋反之事，宫变危机时刻让手下出了不少力，曦和也是被他所救。如此一来，随意动罚就显得不甚稳妥了。

　　武宣帝本人对前朝的怨怼提防并不深，况且，叶之琛为官以来所做的实绩有目共睹，武宣帝对他有几分惜才之心。但……即便不想处置，那个身份背后意毕竟意味隐患。

　　若是许他为驸马呢？

　　叶之琛与曦和似乎已两情相悦，允了驸马之位，必得放下手中实权，这倒是一个好的掣肘之法。

　　想完，皇帝又暗自摇头。

　　他不该以这种算计之心去考虑曦和的婚事。一朝逢遭太后和两个儿子背叛，多少还是对心境造成了影响。且等过两天与他们亲自聊过后再定夺吧。

　　*

　　皇帝的心理活动，文熙并不知晓。她能观测到的只有一会儿变高一会儿变低的进度条。

　　养病期间，宫里的人一个个恨不得把她当三岁娃娃呵护，除了殿里的一亩三分地，别处哪都不许她去，唯有清竹时不时给她带来点宫外消息解闷。而系统依旧动不动就会失联。

　　听闻皇帝召见叶太傅，恰好系统很给面子的在线，文熙赶忙开启“窃听”功能隔空参与他们的谈话。两人在养心殿长谈，文熙在自己殿内跟着一惊一乍。皇帝威势毕露，咄咄相逼；而叶之琛，对于自己的境况不在意，但坚持要护住手下人的自由。君臣二人险些不欢而散，但提及曦和，他们又都让了步。

　　最终，皇帝卸了叶之琛太傅之职，让他随着七皇子一起去边疆平定蛮族，立功赎罪。若能毕其功于一役，皇帝将尽数答应他的要求，也不会再计较他谨家人的身份，允许叶之琛求娶文熙。

　　“叮咚”。

　　随着那边达成共识，进度条达到了100%，系统向文熙发来提示：「“宿主，这次任务所有前置条件已达成，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是吗……总感觉有点不真实。”」文熙还没从那场剑拔弩张的对话中缓过来，颇有些神思不属。

　　系统也想吐槽这后半任务完成的过程有些过于顺利，以至于它这位宿主都没出什么力。但这一切对它来说也不重要，至少在文熙的帮助下，唤醒那位大人的目标已经几近完成了。所以它通报的电子音都带上了欣喜，说话语气也多了几分尊敬：「“您可以稍作休憩，等力量积蓄完毕，就能脱离这个世界。宿主，你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了。”」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重要道具，宿主不要忘记收集。白……啊总部有召唤，先下线了。”」

　　系统说完就慌里慌张地断线离开，文熙甚至没能多问它话中的具体含义。

　　很快能回到原本的世界……是说她不要再接着做任务的意思么？

　　“公主殿下，叶太傅来访，在正殿候着呢。您要见吗？”清荷的话打断了文熙的思绪。她倏地起身，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过来了？”

　　花灯节一别，两人接连几日都没相见，文熙知道叶之琛即将出征，而她也不知道何时就会离开这里，心里顿时涨满了离愁别绪。她甚至没有多打理自己的仪容，匆匆赶到正殿。瞥见那清俊颀长的身影，她来不及多想，顺应本能扑进了叶之琛怀中。

　　那是一种很强烈很强烈的预感。他是她一直追逐的人，而她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永远永远的，与他分别。

　　清竹清荷&一众侍女：？！！

　　太傅大人和公主殿下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两位大宫女轻咳一声，很有眼力见地把下人们都带了出去，合上殿门。而文熙此时，仍将脸埋在叶之琛胸前。她不敢抬起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汹涌的悲伤充溢在心口，她怕自己会泣不成声。

　　叶之琛同样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个拥抱。他愣怔片刻，继而收紧了臂弯，轻轻摸了摸文熙的头。这一举动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叶之琛发现紧紧抱住自己的这个小姑娘——一直以来灿烂愉快的曦和公主，竟可怜兮兮的哭了。眼泪一点一点洇湿他的衣衫，莫名的，他心中感到一阵强烈的抽痛，甚至是愤怒。

　　他不愿看到她哭泣。

　　叶之琛压下内心肆虐的情感，他牵引着文熙到桌椅旁坐下，拿出一块手帕，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

　　“不哭了，我在。皇上没有为难我，你不用担心。我这几天……都挺好。”

　　叶之琛低声安慰文熙，却不见她心情好转。他有些无奈，心想，聪明如曦和，大抵是猜到了他会被卸职，安排他从军出征。

　　“伤好些了吗？每天都有好好换药吧？”叶之琛拉过文熙的手，将她袖子轻轻抬上去，察看伤口包扎恢复的情况。太医对公主自不会怠慢，但叶之琛总是要自己看过才安心。

　　文熙止了啜泣，红着眼乖乖点头，叶之琛坐在她对面，放好她的衣袖。轻轻一拉，主动拥她入怀。两人肩颈相抵，双膝互碰，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皇上安排我随七殿下行军，不日出发，我此次确实是来与你道别的。”

　　清冽的声音驻留在耳畔，道着别离的话语。但这互相偎依的温度，似乎给两人都带来安全感。

　　“等我回来。我会回来娶你。”

　　文熙没有回应，她埋在叶之琛颈间，闷闷问出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相信我们前世遇见过么？”

　　在她记忆里，这样的告别已不是第一次。她所面对的“他”始终没有记忆，而他们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完整美好的未来。

　　“我信。”

　　出乎意料的，叶之琛的回答极为笃定。

　　“如果有前世，我想我一定是那个迷途之人。只有当你来到我身边，我才能看见星星。”

　　“在我身边，你一定很辛苦。”

　　“下一次，换我来找你。”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会心疼，会欣喜，会希求永远，会想靠得更近。

　　会笃定他们有前世，甚至是，生生世世。

　　原来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

　　*

　　叶之琛褪下手上戴的一个玉扳指，交给文熙。这个扳指对文熙的手指来说并不合尺寸，但莹润的玉在触碰到皮肤时，很快给她带来一种舒适而熟悉的感受。

　　又是玉！

　　玉坠，手链，玉扳指……所谓的重要道具。

　　文熙用手指轻轻摩挲这枚玉戒，然后抬头看叶之琛。看到她略带疑问的眼神，叶之琛笑着说：“这是信物。”

　　差遣叶之琛去边疆之地的圣旨很快下达，这匪夷所思的职位变动自然引得朝堂众人疑惑，但鉴于经历了先前宫变的血雨腥风，官员们出于明哲保身，并未过多讨论。出征前的十几日，曦和公主借养伤憋闷的缘由，几次外出寻叶之琛见面，皇帝知晓后虽冷哼了几声，仍默许了公主的行为。

　　京中大军起程之日，文熙大清早寻去城墙上遥望。待赵景吾叶之琛等骑着马匹消失在视线中，文熙也潇洒转身，吩咐下人随她回殿。

　　原以为自家公主要大哭一场的清荷捧着用来敷眼的热毛巾：…………

　　文熙那日情绪的确有些激动，但平复下来后，她又很快想开了一切。既然系统给出了任务完成的结语，赵景吾一定会顺利登基，而且文熙能感觉到，系统那边对任务目标的重视程度甚至更甚于她，所以叶之琛的安全也不用忧心。

　　半个月来，她与叶之琛就像普通的恋人一样，闲聊、玩乐、相处，即便有时相对无言，也能体会到静谧的喜悦。

　　她不一定能等到叶之琛归来，故而很珍惜这段时光。

　　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停留在此的这段时间文熙没有闲着。花灯节那些死伤的民众她在回宫后就立即托人妥当安置，赢回来的那只残损花灯重新交由xx阁修补完毕，挂在她的寝殿。五皇子因中毒未被及时医治，成了半身不遂的废人，被关押在天牢。那群谋反倒戈，参与绑架的她的太监和京ji卫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墓室里五皇子说的那些话让文熙意识到大夏和诸多封建王朝一样，还有很多对女性的歧视以及观念上的局限。她身为公主感受到的不多，但不代表不存在。任务完成后，系统说她可以任意施为。尽管这可能只是个虚拟世界，但文熙对这里的人和事也有了感情，她考虑是否可以试着一步步让大夏变得更为富庶先进。

　　工匠技艺之类的突破并不是那么容易实施，文熙虽来自现代社会，但很多事物的发展历程她了解的并不算很清晰。她所能做的只是多去参观皇室掌控的产业，在与工部官员和匠人讨论时说了一些发展设想和突破技术限制的关键。文熙自认为帮上的忙不多，但这个过程还是让那些做实事的官员对她的评价陡升。

　　她真正花了大精力的是女学开办和女性权力的争取。尽管费心说服皇帝首肯后，一群言官不干了，纷纷上书反对。他们本想撺掇手握实权的同僚附议，但那些和公主一起经历过头脑风暴的实干派一听说是公主的意思，最后都保持了沉默。甚至出言支持。

　　谁说女子不如男？公主本人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于是，一些看似不可能的改变实实在在发生了。

　　在这个古代世界滞留的时间比文熙想象的更长，军中捷报频传，但七皇子和叶之琛仍未归来。蒋凝为了等待赵景吾始终未嫁，家中有了些不好的声音，她索性搬出来给文熙的“事业”帮忙。看着文熙每天神采奕奕，蒋凝被感染的同时也心生羡慕，她好奇问文熙：“你……不想之琛哥吗？”

　　想吗？

　　当然会想念。最开始的世界她和叶谨言抬头不见低头见，上个世界即便曾与颜夜关系恶劣，也还是经常能见到。而这一次，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叶之琛了。忙碌会冲淡芜杂的思绪，文熙转了转被她珍藏着的玉戒，回蒋凝一句答非所问的话：“不用担心，你和七皇兄会共度一生的。”

　　随着她在这个世界停留得越久，文熙就越能感觉到之前所经历的世界，那些“他”都是同一人。

　　她常常做梦，醒来又会忘记。

　　越年春，夏军大胜。挂帅将军七殿下携属下班师回朝。

　　龙颜大悦，军中将领兵士皆大受封赏。七皇子受封太子之位，迎娶尚书之女蒋凝为太子妃。

　　同年，圣旨下达，为公主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