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德迪翁57

  想想也许得再过一阵子,她才会习惯用这个新名字来称呼她自己吧。

  没想到为刚才的事情有点难堪的奉九也低声说:“不行,以后你得自称‘唐宁铮’。”想想又加了一句:“你也是我的。”

  宁铮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忍住了,这样私密的小笑话,他只乐意与她分享。

  奉九这才回过味儿来,谁是她的啊?他也不是自己的啊?为了回嘴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柯卫礼是这四位新的侍卫官里唯一没带女伴儿的人,也许是单身吧,显得有点突兀,他坐在奉九的右手边,还是个左撇子,没一会儿就与奉九的右胳膊碰了好几次,到后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

  奉九还不忘抽空仔细不着痕迹地观察对面的人,找找特点,要是脸上长个痦子或翻鼻孔就好了,这样最好记了。

  以前奉九对于记人是完全不上心,现在不行了,记不住人脸太耽误事儿了,毕竟作为东三省宁少帅的夫人,她也不想给宁铮丢脸。

  不过坐在她旁边的这个柯卫礼她可是一下子就记住了,因为这个人的侧脸长得很像那个著名物理学家普朗克年轻时候的样子。

  地道的法式餐点依次上来,奉九最喜欢的是奶油烤鲑鱼、法式鹅肝披和歌剧院蛋糕。

  奉九和坐在身边的柯卫礼交谈着,看得出这个人为人非常诚恳:奉九不过是随意问他毕业于哪个学校,他就用生硬的北方官话严谨但费力地报告了自己中学是香港皇仁学院、军校包括英国胡烈芝皇家军事学院、比利时勒希尔炮兵学校及法国方丁布鲁炮兵专门学校的所有履历,弄得奉九不好意思起来,说这么一大串,舌头还不大好使,都耽误人家用餐了,真是地道的军人做派。

  吃过了饭,大家都拿着一杯酒,言笑晏晏地站在窗前聊天,奉九跟三位太太聊了聊,无碍乎奉天的天气不大习惯,空气有点干燥,不过晒衣服倒是蛮好,干得快;哎呀你的手串好别致,头发在哪里做的呀,烫得精致……奉九微笑着,时不时恰到好处地接上几句话,后来见三位太太对于最新的上海电影《小情人》里的男主角春山最近闹的绯闻聊得起劲儿,说他同时和女影星云歌及一个上海在校女大学生闹恋爱,这奉九就有点尴尬了。

  她们正在热议的,正是奉九那位帅气的堂兄唐奉麟的风流韵事,而她既没有立场,也不好意思出声提醒,毕竟,春山的原名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初奉九的大爷也就是堂兄的父亲嫌他复旦没毕业就去“跟女人谈情说爱”——也就是大爷眼中拍电影的本质,实在太丢人,命他不允许泄露自己奉天唐家的家庭背景,否则就登报脱离父子关系。

  奉九已有了些女主人的自觉,毕竟这里除了吴泰勋,其他人都是外地人,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奉天人,看着柯卫礼独自一人手拿一杯红酒,经常长时间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虽然为了礼貌也能保持微笑,但那眼睛始终是百无聊赖的,于是就走过去跟他攀谈起来。

  柯卫礼立刻转过头跟她聊了起来,奉九很快就意识到柯卫礼不爱交谈可能是因为不大听得懂北平官话,所以她转而用广东话跟他聊了起来,柯卫礼眼睛一亮,充满了惊喜,没想到在东北地区,在这个交际圈里,居然还有人能说自己的家乡话。

  奉九于是解释了自己今年三月份刚刚去过广东,并说自己在广东有个好友姓包,柯卫礼福至心灵,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小巷包家的吧?”

  这回轮到奉九惊喜了,她说了包不屈的名字后,柯卫礼的表情更生动了,脸上露出的神情就是那副,哎你在说我最好的兄弟啊知不知道的样儿,笑容止也止不住。

  包不屈跟柯卫礼也是十好几年的好友,因为包柯两家也是世交了,而且俩人都曾经在皇仁学院读书,就跟宁铮和徐庸似的,是地道的发小儿。

  其实也挺好猜:想想也知道,奉天唐家、香港柯家结交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这就是无所不在的阶级。

  “巧了!”奉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包不屈的消息了,她自己心里有数,只怕她和宁铮成亲的消息,对他还是有点刺激。当听说包不屈为了家族生意现在经常在上海南京盘桓时,很是安慰。

  他们越聊越投机,大概是想着既然是包不屈的好友,人品肯定错不了。

  忽然柯卫礼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住了嘴,半天才慢吞吞地问:“宁夫人,请原谅在下唐突,可否告知您的字是什么?”

  其实自古以来,女子很少有取字的,即使及笄后由父亲或丈夫给取了字,也都是亲密的人才能知道和叫得,但奉九的字是十二岁上自己取的,主要用来给自己的书画作品落款,所以她爽快地一笑,回道:“您别这么客气,叫我唐奉九就好。小字鹿微。”

  奉九说得轻快,可落在柯卫礼耳朵里,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谁能想得到,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子,就是让好兄弟大受打击的源头。

  今年五月柯卫礼刚从海外归来取道广州看望自己的兄弟,才知道他已经萎靡不振了很久,让家人都很是担忧,于是住在包家陪着他,开导他。

  包不屈说什么也不说出自己为之形销骨立的女子是谁,只道今生已无缘。

  他曾多少次看到包不屈早上一睁眼,就直直地凝视着床对面墙上那幅他自己的小像,虽是国画技法,但按照西洋装裱方法镶了玻璃框加以保护,寥寥几笔,却把包不屈清俊潇洒的形象传神地勾勒出来。

  虽然他对于中国绘画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作画之人洒脱率性的笔法里,对包不屈是有一种隐隐的情意在的。

  他住在那里曾有半个月的时间,自然对这幅小像烂熟于心,画上面的落款正是“唐鹿微”,还有一个私印“奉来客”,刀法正是包不屈最拿手的垂针篆刻。

  现在终于对上号了,柯卫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这个正值妙龄的小女子,就像一颗稀世明珠,假以时日,她柔和内敛的珠光,只怕更胜从前。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跟那几个同僚谈得起兴的宁少帅,围着他的人都很潇洒英俊,但人群里第一眼看得到的肯定是他,如青松翠竹般卓尔不群,英姿勃然……

  兄弟眼光是好,不好的,是运气。

  柯卫礼收回目光,因着觉得亲切,他还不避讳地跟奉九谈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母亲是他父亲的平妻,也是父亲原配妻子的表妹,因为原配无子才嫁进来,近几年,母亲喜欢礼佛,并在前些年去南京栖霞寺礼佛时有缘看到了舍利塔发出的佛光,于是成了居士,并在香港建造了著名的连觉寺,已成为香港著名的弘法道场。

  他为母亲担忧,总觉得她有要彻底舍弃俗世的倾向。

  奉九暗暗想着,只怕,到底还是意难平,所以才转而去追寻宗教的力量。

  宁铮状似无意地看了聊得很相得的奉九和柯卫礼一眼,奉九刚好接收到他的目光,正觉得跟柯卫礼聊的时间不短了,出于礼节,也不能总冷落其他人,于是她歉然地对着柯卫礼一笑,解释了一下,举步向着宁铮走过来。

  宁铮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又招呼柯卫礼赶紧过来,然后把她带回到自己正在聊天的地方,吴泰勋笑着说:“三弟妹,那天你们结婚,我们本打算闹洞房的,没想到老帅不着急走,我们就没敢,倒是便宜你们了。”

  众人大笑,吴泰勋的妻子赶紧掐他,“当初我们成亲那会儿,人三少可没捉弄我们,你是怎么回事儿?”

  奉九只能跟着笑,宁铮说:“不满意啊?不满意没关系,等哪天我们一起打个羽毛球网球的,让你找回这个场子。”宁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用进京,所以他才敢这么邀约。

  朱铁黎本就是个爱运动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好,我们就约这个星期日打羽毛球怎么样?”

  奉天的秋天不像春天那样风很大,很适宜打羽毛球,其他围着的人纷纷附和,柯卫礼也走了过来,微笑着点头,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得满意,聊得尽兴,终于一群年轻人决定今天该散了,宁铮夫妇站在门口,把这些宁军新人挨个送走了。

  今天他们没带侍卫,因为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尤其这一年来,跟各派军阀也已和解,整个奉天非常安全。

  两人刚想上车回家,忽然听到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哟,三哥三嫂,挺热闹啊。”

  奉九一回头,从西餐厅隔壁的“伊豆荣”日本料理店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的红格纹褐色西装,黑色的领带歪歪地垂下来,怀里搂着一个脸涂得雪白、嘴唇血红的身穿紫色和服的日本艺伎,正在吃吃笑,两人真配,都是一身的浪荡气息。

  奉九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婚礼当天那个眼神放肆的宁铮堂弟宁锋,他浑身上下的那种邪气,非常独特,让人过目难忘。

  奉九对于长相特殊的人,能很快地分辨出来,这个宁锋,如果公平地说,长得很漂亮,但是,男生女相,生来就让人不舒服。

  这就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儿了——人可以不好看,但不能长得不得劲儿。

  奉九知道他曾被老帅送到日本士官学校学习,所以看到他喜爱日本的料理和女人,这一点都不奇怪。

  “四弟。”宁铮声音平平地回了一声。

  宁锋的父亲是老帅的二堂弟,因为当初跟着老帅打天下时战死,老帅就早早地把他的儿子宁锋和女儿接到身边,和宁铮一起抚养长大。

  他比宁铮小一岁,一向自视甚高,总对宁铮劲劲儿的,觉得自己不过是身世不如宁铮而已,所以,即使老帅给了他少将旅长的职位,他也是一直心怀不满,到后来,干脆跑到另一个宁系军阀张效坤的手下去了。

  宁铮微微皱了眉头,很显然一看他就头痛,但还是勉强说道:“如果在大连呆得不顺心,就回来吧。”

  “谢您了,我还挺稀罕那儿的,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过——”他拖长了声音,不怀好意地盯着奉九说:“三嫂啊,您也别把我三哥看得太紧了,都是出来玩儿惯了的人,一下子断了念想儿,总不是好事儿;再说了,‘强极则辱’。”

  奉九还没答话,就听得宁铮一句怒吼“住嘴!”,显然是气得要命——他以前的确花过,但从不逛堂子,只是找些跟自己出身相近又玩得起的女子:名义上也都是保持了“恋爱关系”。

  现在宁锋在奉九面前能说出这种话,纯属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不过……自己也不清白就是了。

  奉九倒是一笑,当初她能安心嫁给宁铮,不就是因为早已认清了现实么。现在宁锋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自己要是上了当,可真是遂了这小人的心愿了。

  “四弟,你三哥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好色则慕少艾,正常;那也是你三哥的本事不是?”奉九冲宁铮微笑,宁铮神色僵硬地小心审视她的神色,没说话。

  奉九又转脸儿对着站在对面的宁锋上下打量了一番,德迪翁法式餐厅门口明亮的灯光映照得他酒色过度的脸一片青黑,奉九意有所指,缓缓地说:“看你这样子,要不要三嫂给你介绍个好中医调养一下。我认识一位,是退帝艾先生的御医,最是擅长——男科,毕竟你还这么年轻……二大娘该心疼了。”二大娘就是宁锋的母亲,宁铮的二婶娘。

  奉九只记得有二大娘这么个人,根本对不上号,不过这个不重要。

  那个身姿妖娆的日本艺伎一直很感兴趣地盯着他们俩看,现在听了她的话,不禁扑哧儿一笑,明摆着给奉九背书。

  奉九听说在奉天的日本艺伎,很多都是日本间谍,会说会听汉语,现在一看,只怕眼前这就是一个,心里对宁铮这位堂弟的印象越发恶劣。

  宁锋不禁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么赤luo裸地讽刺自己,……还真刺到点子上了,他昨晚可不就在身边这女人身上丢了人么,不过,他也不敢对着她怎么样就是了。

  奉九说完,也不屑继续留在这儿跟他瞎掰扯,那纯属自降身份,她轻声对宁铮说,“我们回去吧。”

  她表面从容不迫转身就走,宁锋在一旁阴沉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其实刚刚说的这些个话好像让自己足足老了十岁,奉九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简直像是成亲多年的资深正牌太太才说的场面话,自己跟着鸳鸯蝴蝶派小说里刻薄太太训诫浪荡丈夫的对话有样学样的,是不是有点装过头了?不知道火候如何?

  夫妻俩就跟再也看不到宁锋似的,转头就上了路旁一直停着的汽车,宁铮喝了点红酒,但极少,所以开车还是挺稳当的,奉九的情绪也并没受到宁锋的影响,一路上就问了些有关柯卫礼的事情,宁铮把他知道的有关柯卫礼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说小时候柯卫礼父亲领着他们兄弟去见香港总督英国人麦士礼,总督一眼就看出这个排行老四的孩子气质殊异,于是拿出一枚金币,逗弄九岁的他,问他是否愿意跟随父亲入英国籍,结果他摇摇头说:“我是中国孩子,不入英国籍。”

  概因从小被外祖母抚养长大,受的是传统儒家文化教育,所以骨子里就认可自己的中国人身份,而且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主意,也是相当罕见。

  待到长成一个少年,更因为父亲逼他入籍而与之对簿公堂,从而在中国大地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现在的中国,哪里还是那个强汉盛唐的中国,多少中国人绞尽脑汁想入英籍而不得,这个少年的作为,着实让人钦佩不已。

  奉九不禁赞叹:“我说一看就与众不同,他是真心实意来投军的,其他人可能当你的侍卫官就心满意足了,我觉得只有他想真的想当一名军人,看来说他从小立志报国此言非虚。他一提起我们中国受的欺负,就满心不忿。”

  宁铮没什么心思地附和道,“的确不凡。”

  奉九心下感动,再接再厉地夸赞道:“不愧是包兄的好友,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宁铮不说话了。

  很快车子开回了家,宁铮头一次在给奉九开了车门后,没有搂着她的肩膀或腰往里走,奉九本想挎着他的胳膊进去,一抬头才发现他已经走在她前面好几步了。

  奉九有点儿纳闷儿,但也没当回事,整个人还保留着今晚宴会带来的好心情,脸上挂着笑,乐呵呵地跟着宁铮回了小红楼。

  一直等着他们的吴妈赶紧迎上来,奉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奶妈这么多年以来,从来都是自己不睡她也不睡的,除了新婚之夜那日她识趣地没进来。

  奉九后悔不迭地让她赶紧去休息,并且告诉吴妈,以后一旦到了晚上九点钟他们还没回来,就不用再等了,自行休息即可。

  奉九长这么大,这也是除了每年的除夕夜守岁外,头一次都这么晚了还没睡,更是第一次这么晚了才从外面回来,这感觉挺新鲜。

  忽然她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大人了,作为一个“已婚妇人”,可以自己做主了,可以不用象婚前做姑娘时那样,到了晚上九点钟,墙上的木质挂钟“铛铛”一敲就得乖乖上床睡觉了,要不就会被唐府巡夜人报告给父亲和大哥、大姐,然后就得受罚,现在是想几点睡就几点睡……看来做大人的确很得劲儿。

  回来后一直闷不做声的宁铮忽然问她,语音里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要不要喝杯牛乳?我看你今晚说了很多话,是不是口渴了?”

  奉九其实不喜欢喝牛奶,但偶尔为之还可以,尤其是今天晚上可能谈话谈得太兴奋,居然又有点胃里空空的感觉,而现在已经接近子时,下人们都休息了。

  她点点头,宁铮于是走下楼去,亲自拿奶锅热了一杯牛乳上来。

  奉九拿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她就喝了半杯下去。

  刚放下杯子,就感觉到有液体顺着嘴角在往下淌,奉九伸出小舌歪着伸向左边,想把这牛乳舔了,宁铮已经俯身过来比她更快地伸舌舔掉了她唇边的痕迹,还顺便吸住了她伸出嘴的舌尖儿,裹了裹,咂出了声,奉九一呆,刚要发飙,宁铮若无其事地说:“看看你,跟小孩子似的。”

  然后就没事人似的进了浴室洗漱了,奉九气结。

  待奉九洗漱完毕上了床,从宁铮身上爬过去,他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抓住自己借机挨挨蹭蹭,闭着眼睛,不言不语的,奉九觉得难得他今天不来纠缠自己,赶紧面朝里地打算睡了。

  没一会儿,一双坚硬如铁的胳膊就从背后伸了过来,贴着被单滑动,把她从床上挖起,又向后搂了过去,一方温暖坚实的胸膛也随即贴上了她的背,于是到底还是恢复了以往的入睡姿势:“你今儿晚很高兴?”

  宁铮的声音很低沉,却仍像夜色里仍淙淙流淌的山泉一样,清幽惑人。

  “嗯,认识了新朋友,谈得来,自然很高兴。”

  “我也高兴。那——”那你们是谈了很多有关不屈的事儿么?你对于我的过去,还在意么?

  奉九等了好一会儿,宁铮却跟丢了舌头似的,没下文了,奉九睏得不得了:“我要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宁铮感到奉九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动了两动,好像试图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夜是安静的,奉九照旧被宁铮抱得很紧。

  现在已是初秋,到了晚上,气温已经很低,家里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

  奉九缩在宁铮的怀里,窗户早被关上了,但奉天初秋独有的园子里各种草木的清冽香气却留在了偌大的卧室里,隔着窗玻璃,还能听到蛐蛐儿和各种秋虫的昵哝,藏在草窠里的,树上的,花心儿里的,湖边灌木丛里的,混杂在一起,人可以伴着这天籁入睡,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宁铮的怀抱温暖舒适,她体温一向偏低,稍稍畏寒,所以一旦尝到甜头,她就再没抗拒过他的怀抱。

  奉九临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大约猜得出宁铮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奉九其实不大理解,她都嫁给他了,还要怎样?不过奉九可不想自投罗网地说出来,媚兰曾叹息着说:“别管男人有多大,很多时候都还是个孩子,还需要哄着。”

  奉九可不打算哄他,这种吃干醋的事儿,偏要自寻烦恼,她都没找他算账呢不是?由着他吧。

  没一会儿,清浅均匀的呼吸就传了过来。

  宁铮低头看着奉九熟睡的脸,对于宁锋的挑衅,她应对得很好,可是对于自己的过去,她生气、或者不生气,自己好像都会生气,可又实在没有立场闹情绪不是,患得患失……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不屈……不过,不管怎样,她现在是在自己怀里的,心里的些微不满就这么渐渐地淡去了。

  珠玉在侧,可自己也不差吧?温玉软香满怀,想着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心下一片安然。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少帅身边的“四大公子”出行,真是相当拉风:每人一辆汽车,开出去都是轰动。

  香港的何东爵士和何卫礼,都是了不起的人。

第33章 德迪翁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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