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倪舟踏进林涵的家，倒有些进退两难，平白多了层后悔，怕自己是一时冲动，徒增尴尬。反是林姜元先给他倒了杯茶，开口道：“你来，有什么事？”

　　倪舟有些局促，手触到了礼品袋，才说：“这次去国外调研，给你们带了些礼物，请笑纳。”

　　林姜元接了过来，并不客气：“谢谢。”

　　尴尬地沉默。

　　良久，倪舟又开口：“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住在这里，还是有些不便，总不是长久之计。”

　　这倒是戳到了林姜元的心口，也正是她一直以来都在苦恼的问题。她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我正烦恼的事……只能姑且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那，你到了这儿，原来的世界怎么办？”

　　林姜元苦笑：“你们不是说，地球缺了谁都照样转么？对我也一样，我不在了，不过是短暂的伤心，最终还是能走到人生的正轨上去……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突然造访，想来是有事的。”

　　“我？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林涵最近怎么样？”倪舟其实也没想好措辞，随口一说。

　　林姜元摇了摇头：“不太好，她太敏感了，尤其是对你……”

　　倪舟愣了愣。

　　林姜元指着客厅背景墙上的照片，说：“那些照片你都见过吧，你应该也知道你们曾经是校友的事吧？……但是你恐怕不知道，你刚上高中的时候，林涵就注意到你了，你最单纯青春的少年时光，她就是那个默默在一旁替你祝福的人。”

　　倪舟非常意外，他的记忆中从来不记得有林涵这么个女生曾出现在他最快乐的时光中。

　　“她说你那时候，万众瞩目，是他们不可企及的存在，你自然不会注意她……连她自己都想不到，会和你在十几年后重逢，还有如今这样的际遇和故事……你知道吗？你闯进来的那一次，她是真的把它当作你们之间的约会来准备的，她提前了足足一个星期，就为了让你看着高兴，让你看着动心。”

　　倪舟羞愧难当，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不是东西的一件事。

　　“她记了你十几年，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没有忘记过你，而你呢？你对她有过这样的看重、在乎吗？你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不曾给她。”林姜元顿了顿，怕自己说的过分了，于是调整了心思，放低了声量，说：“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林涵当了明星，就放弃了操守，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女人？所以才借我奚落她？……其实不是的，她背负的那些争议和骂名，她一刻都没有因此高兴过，哪怕那些丑闻给她带来过名气和热度，但人都有心的不是吗？被伤过，总会疼呀……”

　　“抱歉……”

　　“她的父母移民了，她在这里很孤独，她也有很多无奈，我这么说并不是为她开脱，而是，我不希望她所爱的人会像外人一样误解她误会她，就算她未来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起码能了解真正的她。”

　　林姜元的话说得恳切，说得倪舟心软，甚至有些心酸，好像林涵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却最终还是没能谅解她，好像自己是个负心汉，这让他不得不感到自责和委屈。他对林涵没有那样的在意，但也绝没有那样的蔑视，他从没有那么瞧不起林涵过，林姜元所说的那句奚落话，只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而已。

　　“我很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我对林涵，确实没有像恋人那样周到，但起码我觉得我们还是朋友，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知道。”倪舟直言道，他鲜少对人说过如此软话，但似乎自己已作出了让人误会的事，解释不过是狡辩罢了，显得是那么脆弱无力。

　　“林涵是个好女孩，这一点我知道，”倪舟说：“但我也并不会因为她足够好就能爱上她，我对她，是恋爱不满，但这绝不代表我不尊重她，我知道你看重林涵，但我也不会伤害她，同时也不希望别人以此胁迫我。”

　　林姜元原就看不惯倪舟恃才傲物，如今倪舟正面回击，竟也点燃了她的战斗欲，而倪舟自然不会被林姜元一介小女子百步，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还真就杠上了。可是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动谁呢？

　　他们两人在这方面都过于偏执傲慢，一旦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就无法和解。聪明如倪舟，就在这一瞬间就感觉出他和林姜元人性上的冲突，他对于林姜元的神秘身世的好奇，已经被她咄咄逼人的性格吓退，他们很相像，但却不是一路人。他对林姜元的热情，很快就因这一场消磨彼此距离感的争论冷却，他很快就结束了这次造访，离开时，他和林姜元都有些不快。

　　可是行到远处，将林姜元遥遥抛诸脑后时，他才发觉，她的内心是轻松的，他对于情感的包袱已经卸了下来，对于林姜元的荒谬的悸动也被他的理智轻易地按捺了下来，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然而，远在剧组赶工的林涵，在回到酒店后却无法舒爽得起来。回到了有信号的地方，林姜元之前发的信息才姗姗来迟。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她想也不想，立马致电林姜元，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林姜元刚与倪舟结了梁子，心情自然不好，遇上林涵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扔下一句“既然你不信我，那随你怎样吧！”便挂断了电话。

　　林涵冤枉不已，只觉得是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难受得一晚上都没睡着，早上有顶着一张浮肿的脸和一眼的红血丝到剧组开工，工作人员的关心、导演的责怪，她听了就忘，在心上是雁过不留痕。

　　这时候，她还万万想不到的是，骚操作还在后面。

　　就在她已经逐渐消化了倪舟和林姜元“私会”的事实的几天后，一则八卦再次将她的生活炸了个底朝天。

　　那条新闻林涵是从经纪人的口中得知的，一切突袭的绯闻都只能激得他恶语相向，林涵挨一顿骂是在所难免的，也是在经纪人夹杂着东北口音的责骂中间，她才知道，原来当日倪舟去找林姜元的事，已经被蹲守在对面高层里的狗仔队拍了个正着，还取了个十分苹果的标题：【富商久留林涵住所，草包女嫁豪门无所不用其极】。这篇报道被营销号转载数次，微博已经炸开了。

　　那些文章向来是拿了三分影子就能描十二分人形，顺着倪舟造访林涵住所的线头，直接八到了林涵日程表，直接开喷她轧戏，只为了和富商约会，丝毫没有演员的专业。由于那篇八卦新闻里并没写明事发到底是哪月哪日，而林涵在组里的确无需天天到场，于是搞得剧组同仁也无处说理，就算是反击，也只能被网友冤枉，甚至已经开始遭到了抵制。

　　这件事，不仅让林涵输了感情，还让她连累了整个剧组，搞得她里外不是人，恨得牙痒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又失眠了，心情就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在脑子里胡乱撕扯着，什么都想不明白。她站在摄影机前始终找不到状态，百般思量后，她终于向导演提出了请假的申请，获得同意后，她马上赶往机场，当日就飞赴B城，不曾合过眼地回到了家中。

　　她从来没有对林姜元这么歇斯底里过，她对任何人都没那么歇斯底里过，她好像把这阵子所有的压力都冲着林姜元发泄了出来，冲着她喊，冲着她叫，她没有一丝丝考虑到未来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她再忍着就会疯了。

　　林姜元被她的崩溃彻底吓懵了，她的恐惧、莫名很快就被对林涵的担心取代，她觉得林涵心里肯定不只是倪舟的事而已。而当她从林涵语无伦次的诘问中得知，这则新闻被这样夸大扭曲，甚至已经危及到林涵的事业时，她的愧疚和后悔已经完全占据了内心。她忽然很恨倪舟，恨他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把她们俩折磨成这样？！她更恨自己，当初你就不应该搭理他！

　　林姜元现在是做好了听凭林涵发落的准备，看见林涵难过地大哭，她的心也疼了起来。林涵折腾了大半天，累得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倒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了。林姜元放心不下，守在她身边，屋子里终于重回安静。

　　一夜过后，林姜元倦怠地醒来，身边的林涵已经不见了，她想或许是她宣泄一番后，又回了剧组，可手下却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件，她拿起一看，正是林涵的手机。

　　林涵去哪儿了？！林姜元紧张起来，昨天的林涵真的太不对劲，她是不是出事了？！

　　解锁了手机后，16通未接来电，都是从经纪人和剧组那儿打来的！

　　林涵不见了。林姜元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