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姜元的意识逐渐回来了,但她还不敢睁开眼睛,她竖起耳朵,用听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触摸着周围的空气。周围一片寂静,微风吹拂着她的衣领,密密麻麻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也跟着闯了进来,实木边沿的窗户被带得吱呀一响,就像她往日酣睡的午后时光,慵懒而平静。

  她直觉自己是安全的,才敢鼓起勇气慢慢睁开双眼。她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是干爽的,丝毫不带横店湖水里腥臭的异味。她直起身板,让夕阳的光芒照进眼睛。她还没能马上适应,她眯了眯眼,终于看见了面前的斑驳白墙和古朴肃穆的桌椅,这里应该是一间学堂的教室。

  她调动着自己的常识,判断着此情此景。她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探出头,闻到的属于北平的干爽而清新的空气,手腕上的镯子触碰着窗框,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难道这又是一场梦吗?

  林姜元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的情景还是没有改变。她知道自己是又穿到了一个时空,却不知是何年何月。

  她回过神,暂时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在一张张空置的桌椅里搜寻,却找不到这个时空的信息,安静得让她恐惧。她踮起脚,从教室的门窗看出去,楼道里铺着大理石,墙边安着玉兰型的灯。无论内外,都是整齐清洁的样子,可见这里未受战乱波及,一切太平。

  她斗胆推门,将脚迈了出去,追着亮光走,绕过楼梯穿过长廊,终于走到了这幢不知名的楼外,走远了跨过了门槛,回头一望,才看见门沿上“辅仁大学”的赫赫大字,远处是几个学生穿着运动服正倚在楼旁谈笑风生,中间夹杂着几位女生,也是着旗袍带绢帕,看着穿着打扮应当还是民国时的样子。

  林姜元犹记得建国后,北京的辅仁大学便已分拆归并,不复存在,在此之后,辅仁大学便成了台湾的学府。那么,她现在到底是在民国,还是在台湾?

  她照着玻璃理了理头发,装着镇定不经意地混出了学校,街上嘈杂鼎沸的市声入耳,可亲可近,都是她熟悉的样貌,却也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动。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西装革履、长袍青衫,也有摩登的洋装女子,也有乖巧的邻家女子,茶肆酒家人来人往,柴米油盐,都是烟火气。

  西面传来报童的叫卖,将林姜元的飘忽的思绪重又拉了回来。她寻声快步跑了过去,听着报童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报童,当天的日报还有吗?”林姜元假装不经意地问他。

  “三块铜钱一份,卖报卖报!”

  林姜元忘了自己身上身无分文,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那报童眼见林姜元没钱,只管自己接着叫卖,不愿理睬。

  林姜元灵机一动,问他:“小报童,1935年12月10日的日报还有吗?”

  那报童斜睨了她一眼,嗤之以鼻:“我即便有,你也没钱买啊!况且这都1936年了,怎还要找我要去年的报纸?!让开让开,别挡着别人来买我的报纸。”

  林姜元心一紧,如遭棒喝,脑子里什么畅想都空了,失了方向。她愣在街上,险些被人力车撞倒在地,车夫一声怒骂她也听不进,心里只喊,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想遍了能找的人,林家远在南方,她两手空空怎么去?秦昶也不知是在广州还是天津,让她怎么找?过去的那些同学挚友,五湖四海,现在又都在哪儿呢?没想到,她一腔热血的回归,换来的却还是茫茫无路的困境,她在这片土地,竟再一次迷失了……

  对了,还有房东太太,不过一年之差,总不见得,连房东太太都能撇下不动产走掉吧?况且那位妇人素来心善宽厚,如若这样去找她,或许尚能聊解燃眉之急。想到此处,林姜元也不愿再多等片刻,所幸当时她为考学,租住的房子总是离这些学府近处,原本只是想图个方便,没想到今日却劝仰仗当年的偷懒。

  林姜元光光靠两条腿,一路从贝勒府往东走,循着记忆但凡是似曾相识的景,都需判断再三,她走得直到累了,倦了,都不敢歇息一会儿,生怕就此错过了和房东太太的一面,也不敢再街边停留片刻,生怕遭到歹人无辜骚扰和戏谑,即便是渴了饿了,双脚软得打飘,也只好挪着步子,靠最后的一线意识支撑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绕了多少路,她总算是见到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住所,胡同砖房,一切都从记忆里自己跳出来似的,指引着她往正确的方向去。她终于踱步到房东太太的院门前,腿已经软得完全失去了力气,她忐忑地敲响了房东的门,里面传来了一声亲切的应和声,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终于能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她看见门帘被掀开,果真是房东太太的脸探了出来,她报以腼腆而感激的一笑,脱口竟是:“太太,救我……”她原本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的,可她的身体却在一瞬间瘫软了下来,她直挺挺地晕倒在门槛上,不省人事。

  华灯初上时,林姜元终于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房东太太的床上,旁边一双天真无邪的圆圆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那应该就是房东太太的女儿了吧,林姜元想。

  “呀,你醒啦。”房东太太端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床头:“你可是将我们都吓坏了。”

  “抱歉,”林姜元喉咙干涩,声音沙哑:“我实在无处可去,万般无奈下,只能找太太了……”话没说完,就重重地咳了一声。

  “快躺下快躺下,”太太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林姜元:“我知道你的为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来求我的,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那时候警察都要来我这儿寻人,你的家人都不知为了你求遍了多少关系,我们都差点,差点当你……”

  林姜元想到父母年迈,却还要为不懂事的自己到处托付,愧疚得无地自容:“说来话长……姜元实在是问心有愧。”她该从何说起呢。

  “不过,我看你如今应当还是安然无恙,能周全地回来便是最好的了。”

  “我的父母,现都是回老家了吗?”

  “还没有呢,找不到你的人,他们又怎能放得下这个心呢,也怪是警局那些跑腿的黑心贪财,每回托上去,都说会找会查,你父母不知往里送了多少金银铜钱,到头来,连个边都摸不着,真是作孽……”

  “什么?”林姜元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父母如果为了自己累出了病,那她就是罪孽深重,如何都偿还不清了:“那他们在哪儿?”

  “原本还租住在我的房子,后来也怕触景生情,听说又搬到西城去了。”

  “那您,咳咳,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林姜元说得情急,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慢些,慢些,自去年一见之后,我们便再没遇过了,他们如今到底是在西城,还是又搬去了别的地方,我也不很清楚……”

  林姜元的眼神再一次黯淡了下来,才要失望。太太的女儿转身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了一番,拿出了一张半旧不新的纸条,蹦蹦跳跳地朝林姜元走来,将纸条往房东太太的手里一塞。

  “啊呀!”房东太太一时惊喜交加,眼光闪了闪,对林姜元说:“你看我这记性,你父母走时,留给我一张写着他们住址的字条,瞧我都给忘了!我想他们思女心切,或许还是在这地方等着你呢。”

  林姜元的眼睛终于再次亮了起来,她接过纸条,一看便知这是出自父亲的笔记,一时感怀伤心,又要落泪:“多谢太太,您宅心仁厚,今日的恩德,我林姜元必生死相报。”

  “言重了,言重了啊,我如今也是有女之人,你父母如何奔波孤苦,我自是感同身受,你能安全健康地回来,自然就是最好的报答了,人心肉长,我又怎能在这样的关头袖手旁观呢?”

  林姜元动容不已,没想到一时别离,竟搅得大家都不安宁,她于心何忍。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要下床。

  “诶哟,你这是何苦……”

  “姜元感恩太太的滴水之恩,但我愧歉父母太多,已无心在此处再做逗留,我必须找到父母,说明真相。”

  房东太太见她走来的这一路,已经是行不胜衣的样子了,现又是暮色霭霭的时候,让她如何放心?

  “罢了,我替你跑这一程吧。”房东太太说:“你替我看好晓秋,我速速就来。”

  “不可,我已经太麻烦您了,加之父母年迈,我已行不孝之事在先,怎好在劳烦您前去。我,咳咳,我罪孽深重,应当当面赔罪的……”

  “唉,你看你现在这样,你让我怎样放心呢,不碍事,我速速就回……”

  林姜元再三拜谢,目送着房东太太坐上人力车,往胡同口奔去。等待的时间何其漫长,一个小时后,房东太太带着林姜元的父母,走进了院子。

  林姜元就站在房门口,月光已经斜照在屋檐上,她看着母亲苍白的头发,让她始终都无法原谅自己当时逃避的草率和任性,面对父母,她要怎么说呢……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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