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番外三  风寒

  才入秋,长安城中凉风未起,就有人已经戴上了围脖。

  檀棋拦住要出门的李泌,硬加了件衣裳,又拉高了围脖掩住口鼻,李泌直挺挺地任人摆弄,嘴里还忙不迭地吩咐门外的小厮:“快去备马,再去书房拿我的手稿来,到门外等我。”小厮利落地领了差事跑走了,檀棋还在磨磨蹭蹭地梳着李泌的外袍:“公子今日非去不可吗?”

  李泌无奈,往后躲开一步:“不过是偶感风寒,我懂医术,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吗?”转身去架上取了拂尘,嘴里念着,“昨日圣人刚委了新差事给太子,我连夜拟了手稿,今日务必得呈...”再转身,门口已经站了个又高又黑的影子,李泌顿时语塞。

  “即使如此,我帮你跑一趟,只要将那手稿给太子就行了吧?”张小敬倚着门框,双手抱胸,打量着李泌微微发红的眼尾。

  李泌耸起眉峰,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小敬,让开。”

  “不让,”张小敬给檀棋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退出了门,“染了病就该老实歇着,怎么?你是太子奶娘?一日都离不开你?”李泌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慎言!你可知你刚说了什么!”

  “说什么都不如你休息来得重要,”张小敬扣住李泌的手腕,矮身捞起李泌的膝盖,打横抱起往卧榻走去,“我已经吩咐了四周的仆役离你的房间远远的,不能扰你养病,我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没人听见。”

  李泌挣扎了一下,肋下和双腿都被锁得紧紧的,便索性窝在张小敬怀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起来:“张小敬,我有公务在身,贵人在等我。”

  “檀棋会帮你去送,太子也不是个看不懂字的。”

  “我只是有些咳嗽发热,吃几副药就好了。”

  “说的对,我待会就去熬药,你药方放哪儿了?”

  “...我不需要养病。”

  “那你便睡一觉。”

  “...张小敬你不讲道理!”李泌被人端到床上放下,眉毛一竖就要爬起来。张小敬眼疾手快地按倒,脸上写着“你大可以再爬起来试试”。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守规矩。”张小敬三下五除二扒了外衣,拆了发髻,仿佛剥出了个脆嫩鲜白的菜心,把人一整个裹进被子里包好。李泌仰躺着看他:“你有本事就一天不走,你只要出了这门,我便能出府。”张小敬闻言笑了笑,趴到床边来顶着李泌微烫的额头,“既是你离不开我,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一天,保你闭眼前看的是我,睁眼后看到的还是我,保不齐梦里还能梦见我。”

  李泌被他气得笑了,下巴搁在被沿上,脸颊被暖出点血色,“你好不要脸...若在梦里遇到你,我定把你捆起来先抽个三百鞭子,好解我心头之恨。”李泌在外人面前常是端着的,唯有在极为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说些不伦不类的玩笑话,一如檀棋,二如张小敬。

  张小敬听这语气便明白,李泌这是妥协了,伸出手顺顺散在枕头上的长发,说道:“你已连着忙了好几天,天才入秋就莫名其妙生了病,又辟谷不吃荤腥,才会染病,”张小敬摸了把李泌的额头,“看,烫的。仗着自己懂点医术就想糟蹋身体,真想国祚绵长当个良相,那就活久一些。”

  李泌在被子拿手肘捅他,“又胡言,国祚绵长怎是我一人说的算。”

  “可我看,定离不了你了。”张小敬笑道,“天天逮我说了什么错话,你累不累啊——”

  “知道我累就想好了再开口,”方才心里想着事不觉得疲惫,现在沾了枕头又跟张小敬斗嘴,李泌开始泛起困意,“你...再说点什么故事来听吧?”张小敬略睁大了眼睛,“呦,我这是要哄小狐狸睡觉了。”李泌听了又捅了他一下。

  张小敬笑嘻嘻地滑到地面上坐着,正好脑袋就靠在枕头边上,“那今日便讲几个好听的,把爷哄高兴了睡觉!”他往后一看,对上李泌亮闪闪的眼睛,“说——当年我还是不良帅时,一天夜里巡值,发现有人躲在树上鬼鬼祟祟的,我假作没看见他的样子,在树下转来转去,掏了酒和肉出来吃,大概有一个多时辰吧,还没等我吃完,树上那贼咕咚一声摔了下来,朝我哭道‘官爷饶命!小的实在蹲不住了,小的什么都没偷,才刚上树还没敢翻墙就撞见官爷您了’,灰头土脸,把我笑得不行。”

  李泌侧着身,眼睛阖了一半,躲在被子也闷闷的笑,“笨贼...”

  “再说一胡商,带了种奇异香料来长安,受人追捧,他怕有人效仿,抢了他的生意,便在回去的路上逢人便说这种香料有问题,长安禁售,过了几个月再回来时,本以为又能被抢购一空,结果在门前就被拦下了,原因正是长安城内有人听说香料致毒,无人敢用,甚至连长安都禁入了,那胡商一听正是自己说的鬼话,气得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在门外哭了三四个时辰...”张小敬笑,身后却安静得很,略侧头去看,李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蜷成一团酣然入梦了,张小敬戳戳李泌压扁的脸颊,轻笑,“还说不累,才说了两个故事就睡倒了...小骗子。”

  李泌枕着张小敬的故事入眠,梦里梦见了那个缩在树上一动不动的贼,那贼哭着叫他别笑,“谁似那个张小敬,为了你,快把整个长安的墙都翻遍了!”

  “怎是为了我!明明是为了追狼卫!”

  “为了谁你自个儿明白!唬谁呢!”

  李泌被那小贼吼醒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夜色,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张小敬正抱着腿坐在床尾,勾着脑袋打盹儿,李泌觉着身体已经松快不少,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歪着脑袋打量张小敬的睡脸,却不想五尊阎罗机警得很,他一动,就立马睁开了眼睛。

  张小敬揉揉脖子,又摸摸李泌的额头,“行,不烫了,可是饿醒了?”

  李泌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张小敬被他弄得笑了,“我去拿,”说罢就下了床去桌上的食盒里端了碗粥出来,“檀棋半个时辰就送进来一碗,还用滚水温着,温度正好不烫口...”他无意瞥了眼窗外,看见了些东西突然激动起来。

  “小李泌,端好!带你去赏点风景!”张小敬把粥碗往人手里一塞,也不管李泌愿不愿意,合着被子把人单手抱起来,捡了把两把椅子叠在一起,从窗口就这么攀上了屋顶。李泌一路惊呼,刚睡醒脑袋还是懵的,只记得牢牢端稳了粥,眨眼间已经连人带被给端上了屋顶。

  “你、你这是...”

  “别乱动,抬头。”张小敬把人用被子包好,抱在胸前。李泌顺着望上去,一净如洗的夜色里点缀着两三点如豆的火光,慢慢爬升,直往月宫飞去,秋风习习,带着微冷的寒意,四面虫声依稀,隐约还能听见寺中的钟声。

  李泌一下子静下来,仿佛这一瞬,天地间只剩他与张小敬,还有手中这碗温热的薄粥,他忽觉自己好久不曾见过这么干净的夜色,也许久没听过这样悠闲的虫鸣了,地上的一切恍若隔世。

  张小敬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不知哪个小女儿偷偷放灯许愿,你要不要也偷偷放一个?”

  李泌垂下眼笑了声,往张小敬怀里钻了钻,窝成个惬意的姿势,“我不用...”他抬眼看张小敬被月光打亮的脸,还是一样的莽,却又少了些棱角,连疤痕都不那么骇人,“我有你了,还许什么愿?”

  张小敬一愣,李泌鲜少如此剖白,他紧了紧手臂,把人抱了满怀。

  “...完了,那我可是大唐罪人,把未来的良相拐跑了。”

  “是啊,你可罪重呢,十恶都判不了你了。”

  

第十七章    番外三  风寒

-/-

上一章 返回列表

更多好书

(长安十二时辰同人)敬长安最新免费+番外章节

正文卷

(长安十二时辰同人)敬长安最新免费+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