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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在她的眼前,关门,无声。

  下一刻,两边电梯门缓缓合上,光滑的镜面,她看见自己的脸,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大一号的睡衣,被万佑礼拉脱了两粒纽扣,她赶紧拉拢领口。

  万佑礼的妈妈一直不喜欢她,她心里一直打着鼓,出了小区正门,想着要不要再试试挣开万佑礼,不料她一抬头,却正见hotel的招牌。

  她赖在旅馆门口,任万佑礼怎么拉,就是不肯挪半步。

  “不是说去你家?”

  万佑礼撇撇嘴,“你想得美!我家那条路也封了。”

  携着西曼进旅馆,到了前台,这小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对服务员说,“小姐,我们要两间单人房。”

  再换上一副凶恶表情,转回西曼这边,“快点!拿钱!”

  “凭什么要我付钱?!”

  “废话,我出门找你,什么都没带,哪来钱?!”

  他倒是说得理所当然,可是,很遗憾,她被他吵醒,被他拽出来,现在还睡眼惺忪呢,身上的睡衣还是臣向北借她的,哪来钱?

  身无分文,万佑礼又死活不肯让她回臣家拿东西,只得牺牲一下自己,出动美男计,把服务员姐姐迷得晕晕乎乎,免费让他们住进顶层的小隔间。

  这小隔间,没地暖,附带的被子也薄得可怜。

  万佑礼身上那件羽绒服御寒保暖。苦了西曼,怎么缩着,还是冷。

  “喂。”

  “……”

  “喂!”

  “干嘛?”

  “过来。”

  “干嘛?”

  “叫你过来!”

  她裹着薄被,极不情愿地从这个墙角挪到那个墙角。

  “进来。”

  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两边衣角展开。

  “干嘛?”

  “你想冻死啊?!”

  他环住她的肩,不由分说,把她按进怀里。

  西曼这个气啊!这人怎么这么野蛮?!

  “暖和点没?”

  他双臂收紧,再收紧。

  西曼吸吸鼻子,“早干嘛去了?我冻够了,你才记起来把衣服分我一半?”

  他呵呵笑出声,雪白的气,呵出来,弄得她脖子痒痒。

  “我这不是等你开口求我嘛?求我把我把衣服分你一般。谁叫你嘴硬?来,叫声哥哥来听听。”

  “去死!”

  西曼在他胸前抡了一拳,直击他肋骨,她这才发现,他原来穿得这么少,羽绒服里面,只有一件T恤。可真是美丽冻人!

  他吃痛,皱眉,闷哼了声。

  “你下手这么狠干嘛?别忘了,我可是负伤的人。那个姓臣的,弱不经风的样子,下手还真他妈狠。我都快内伤了。”

  “谁叫你没事往人家家里闯?活该。”她缩缩脖子,“还疼吗?不擦药不要紧?”

  西曼感觉到他的手臂又紧了紧,紧到她都有点呼吸困难了。

  “还不是因为我担心你?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像他那样的,细皮嫩肉的男的……小心为妙。”

  他的背影

  细皮嫩肉?

  西曼听他这么形容臣向北,一愣,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臣向北确实长得好,皮肤白皙,长相多少有点阴柔,可这样的臣向北,却把万佑礼给打趴下了。她赶紧捂住嘴。自己真要是笑出声来,他没准又要生气了。

  后来的几年,中性美席卷全球的时候,偶尔一次,一个法国设计师的品牌要做推广,请老总去看时装秀,顺便捎上西曼。T台上,一个男模特,缓缓,从她面前走过。从她的角度看,那个侧脸,刀削一样锋利的下颚线,看着有几分臣向北的味道。仅仅是这几分相似的味道,就足以让她在整个秀的后半段,魂不附体。那时候,她终于明白,有种人,会让其他人病入膏肓,到死,都放不下。

  “万万?”

  平稳的呼吸声。

  “睡了?”

  “干嘛?”

  “我睡不着。”

  “要死!”他微微挪了挪身体,腾出更多空间给她,“我不会唱安眠曲。”

  “谁要你唱安眠曲?你唱歌能听吗?我只是想问问,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这个……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

  “你啊,以后直接就当我老婆了,还谈个鬼恋爱?”

  西曼狠狠瞪一眼,可惜他闭着眼,看不到。

  这人——

  就这么缺德!老拿这事开玩笑,迟早遭报应!

  西曼在寒冷中睡着,早上被冻醒。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万佑礼的羽绒服。她环顾四周,发现他正站在窗户旁边,背对她,身上一件T恤。

  她闻到了烟味,皱起了鼻子,声音里夹着一丝愠怒:“干嘛呢?”

  他回头,看看西曼,再看看自己手里头的烟,似乎稍微可惜了下,可最终还是把烟在窗台上摁熄了走过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西曼把衣服丢还给他。

  “初中就会了。抽的不凶,碰到烦心事才来一根。怎么,你才知道?”

  她点点头。

  他咂嘴,“你看看你,多不关心我啊!”

  “你碰什么烦心事了?”

  “谁说我烦心了?”

  “不你说的吗?抽的不凶,碰到烦心事才来一根?”

  他像突然被问到痛处一样,看向西曼。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最后,盯住她的眼睛。

  她被他盯的心里发憷。他的样子,古里古怪,眼神也是,像是藏了什么。

  最后,他懊恼地抓抓头发,站起来,迅速穿上羽绒服。

  “你去哪?”

  他已经到了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只给她一个背影:“我下去打个电话,叫我老爸派车来接我们。”

  他们走的时候,万佑礼不忘向来接他们的司机要了点钱,塞给门口的保全大哥。

  “大哥,谢谢你的烟啊!”

  看啊,他又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了。刚才还满脸看似是受伤的表情,她真以为他有什么烦心事呢!

  回到学校,很不幸,西曼感冒了。发烧虚脱一起来,她真的被整趴下了。

  她很少生病,对病没有抵抗力。

  学校的医院,周末不给看病。文蓝帮她到药店买了退烧药。

  她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

  先是梦到食堂收餐盘的活儿开了天窗,负责的硬是扣她工钱,任她怎么求都不肯松口;再来,是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她学费没缴齐,还说银行的贷款出了些问题,暂时不能拨钱给它;一下子,班主任的脸,又换成了臣向北的,他说,你不来给子墨补课了?这样的话,那薪水,就不好算了啊。

  西曼挣扎着醒来。真是,梦里,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拭去额上的冷汗环顾四周,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维佳佳理所当然地约会去了。而回忆起她早上一回来就被佳佳追着问昨天的事的一幕,她只觉冷汗又沁出来了。

  “你去哪了啊?”

  “那个姓万的,找你干什么啊?”

  “他好凶哦,他是你什么人啊?”

  西曼被她问得犯晕,结果,就真的晕了。

  她陷入昏睡,再醒来。

  除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一点之外,和她睡前时没有任何差别。

  寝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文蓝去打工,至于萧菲,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头晕眼花气喘外加肚子饿的西曼头探出窗外,再看看时间,5点多。

  她又吞了几颗胶囊,觉得脚步没那么虚了,便下楼去食堂。

  转了半圈,手里的托盘上,还是只有一碗米饭。

  看着这些菜,油汪汪的,各式各样的菜色,总觉得反胃。

  连平常最常吃的青菜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和西曼有得一拼。

  虽然肚子空着难受,可她最后还是决定这餐饿肚子。

  实在不想自己吃了再吐,又浪费又麻烦的。

  端着托盘往回走,脚下虚空,最后勉强站住身子,可餐盘却打地上了。

  她蹲下去,拾起碗筷,胸口又是一阵紧,她不得不站起来顺气,咳嗽完了,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一双手,轻易便接过西曼手里的东西。

  她抬头,正见一个转身的侧影。是臣向北。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确定自己没眼花。

  见西曼迟迟没跟上,臣向北停住,转身:“跟上。”

  她定住,他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耗着。她摸不透他的意图,只能小步跑过去。他继续前行,放慢了脚步,方便西曼紧跟着。

  他把餐盘放到了餐盘回收处。收餐盘的女同学看到臣向北,移不动视线了。

  好不容易,那视线移到西曼身上,她“呀”了一声:“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下来?”

  “我……来打饭,现在正准备……”

  西曼没说完。臣向北板着脸看她,她真是怕了他这样的冰冷表情,乖乖闭上嘴,随着他离开。

  她被带到了酒楼包厢。

  菜一道道的上,她肚子饿得呱呱叫,可还是觉得菜色太油,看了反胃。

  臣向北把筷子递给她。

  “我不饿。”

  “快吃。”

  臣向北见她没有要接过筷子的意思,索性替她夹菜。直到碗被塞得满满,他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才有了一点波澜。

  “张嘴。”

  “……”

  “张嘴。”

  西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夹了一筷子塞进她嘴里。西曼始料不及,呛到。

  他理所当然地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她愣了,他却一点没觉得不妥,脸像带了面具,没有一点表情。

  她好不容易吃完,臣向北才开始吃。她看着他拿筷子的手,暗自感叹。

  有这么双漂亮的手,弹钢琴,拿画笔,就连吃饭,都格外赏心悦目。

  整个包厢,安静的诡异。

  他吃完,擦了嘴,从背包里取出个袋子,放到西曼桌前,“你的东西。”

  接下来,仍旧是沉默。臣向北把西曼送到寝室楼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西曼看着他的背影,踟蹰片刻,叫住他。

  他回过头。

  “你的睡衣还在我那里,我洗了以后再还给你?”

  臣向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色微恸:“不用了,你……”

  他声音原本就不大,又正值一辆车从前面的马路开过,西曼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说“……你留着吧!”

  西曼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已然转回身离开他。决绝的背影。

  很久以后,她发觉,自己似乎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比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比他的一切,都更加深刻的地镌刻在她的记忆里。

  因为他总是习惯先一步,离开。

  掌掴事件

  西曼感叹自己生命力的顽强。感冒发烧,小意思,来得快去得更快。她第二天便恢复神清气爽。

  早上有一节专业课,西曼几乎是蹦蹦跳跳着去的教室。健康真好。早早到了教室,趁老师没来,教室里都是聊天的声音,蚊子一样,嗡嗡嗡的作响。

  她们寝室的人总是集体行动,四个人坐一排。

  “说嘛!”

  西曼抿紧嘴唇,摇头。

  “西曼——说嘛!”

  佳佳又在用她的撒娇和笑容来对西曼进行狂轰滥炸。可没用,她嘴巴紧,死活不说。

  如果告诉佳佳自己在大名鼎鼎的臣向北家做家教,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沉默,嫌疑颇大,连平常亮而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萧菲,都不禁凑过头来,听她们讲什么。

  “就是……住补课的小孩家啊,还能有什么?”

  佳佳狠狠的“切——”了一声,缩回她自己的位子。

  可就当西曼以为维佳佳终于罢休不再缠着她问的时候,佳佳却又凑了过来。

  “那……那个,恶少万,我怎么不知道他和你关系这么好?”

  “万万不是恶少。”西曼纠正。

  她话里的郑重出乎意料,维佳佳愣了愣,随后嘴巴就嘟起来了:“什么嘛,这么凶……”

  佳佳的声音,说着说着,就这么低下去。最后,像是彻底消失在喉咙里一样,没了踪迹。而佳佳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落在她身后。

  她疑惑,回头,正见一个女孩子。

  “你就是顾西曼?”

  女孩问,眼里有敌意,看得西曼心脏不自觉骤紧,慢慢站起来。两个人视线平行。

  “你是?”

  “啪——!”的一声。

  先是声音传进西曼的耳朵,然后她的脸颊开始疼。火辣辣得疼。

  “就凭你?你也配?!”

  女孩收回手,看着西曼的脸颊。那里,已经肿了起来。

  周围没了声音。

  所有人,聊天的,看书的,无所事事的,全都看向西曼。

  所有人都蒙了。西曼站在所有视线的正中央,脑袋像被抽空了一样,空荡荡的。

  西曼看到眼泪,一滴一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到桌面上。

  女孩哭了,打湿西曼的课本。

  “温晴微!你神经啊!打了人还哭?!”

  似乎是佳佳的声音。西曼脑子混沌一片,这声音传进她耳里,她却听不真切。

  眼前这个叫做温晴微的女孩子,梨花带雨地跑开。留下一个西曼,在众人目光中,傻了一样地站着。

  老师来的及时,在西曼险些被这些目光溺毙的时候踏进教室。

  唯一一次,西曼在课上听不进任何东西。她趴在桌上,脸埋进双臂间。

  有人轻轻地点点她的肩头。

  佳佳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抬起头,佳佳得以仔细看她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在哭。”

  西曼冲她笑,嘴角咧到最大:“我没事。”

  “温晴微她……为什么……”

  “我,不认识她……”

  西曼的眼前,不期然再度浮现出那个梨花带雨的女孩的脸。

  “怎么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你都能得罪?”佳佳满脸好奇。

  “她,是?”

  “温晴微啊,她特有名!大英赛冠军……”

  佳佳很少夸女生。她说温晴微厉害,那就真的厉害了。

  全国大英赛冠军,学生校长助理,足球宝贝……最后,佳佳满脸艳羡的总结:“而且,她还是大名鼎鼎的臣向北朋友……”……这一瞬间,西曼觉得,自己的视界开始昏暗。

  ********

  计算机一个叫顾西曼的女的,无缘无故挨了隔壁学校校花掌掴的事,只一天,便在学生之间传出了几个不同版本。

  晚餐的时候,西曼在一食堂角落,一边收着餐盘,一边听着关于周围人议论自己。

  “听说很漂亮诶……”

  漂亮?嗯,谢谢谢谢。

  “她在她们系上还挺出名的……”

  出名?有吗?没有吧?

  “我认识她的,油嘴滑舌的很,不知道多会拍马屁,哄得学生会那些干部……啧啧啧……”

  你认识我?那我现在离你这么近,你怎么没认出我?

  “不是什么好货,到处勾引人家男朋友,这回栽了吧,人家女生寻仇寻到教室里去了……”

  勾引?你一女孩子家的怎么说话呢哈?过分了啊!

  此时,一个盘子被递到西曼眼皮底下。她一边竖着耳朵听还在那议论不休的那一桌人,一边伸手,习惯性地接过盘子。

  把剩菜残羹处理掉,是她的工作。

  可这个餐盘里,菜,米饭,全是动都没动过的。

  西曼要把盘子接过来,却遇到抵抗。那个人,紧紧抓住盘子的另一边,不放手。

  “喂!”

  “……”

  “是我!”

  西曼知道是谁,更不能抬头。

  这个人却死活不肯让她顺心,一手伸过来,托起她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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