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削打

　　先泼酒，再佯装摔倒，那便是显而易见的故意泼酒。

　　其实，商陆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单沐阳是故意泼酒的，她只是心里的直觉而已。她也没有想到，还有花琰和林沅这两个目击证人。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

　　“哎哟，她还是总督府的千金呢，平常也是一派知书达礼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成想她竟干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

　　“装得好呗。难怪陈淅要泼回去了，原本她不就是要泼陈淅的吗？幸好人家夫君给挡了。”

　　“那也未必，没准儿她就是想泼宋言真呢，这一来二去，不就勾搭上宋言真了吗？”

　　“你说她是不是贱啊？凭她的家世，嫁给高官子弟当主母太太也未尝不可，偏偏盯上人家有妇之夫，这不是上赶子想去做伺候人的妾吗？”

　　“谁说人家一定要当妾？没准儿使点阴招拆了人家夫妻，又或是动了坏心眼儿害死陈淅，她不就有机会了吗？”

　　“你们说，上次陈淅掉进自家鱼池子，是不是她安排在宋家的奸细做的恶？”

　　流言蜚语猛如洪水，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会源源不断地冲击。

　　单沐阳在众目睽睽之下，情绪渐渐崩溃，她对着花琰大喊道，“你胡说——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先泼酒？你和林沅是再要好不过的，自然偏帮着她说假话！”

　　她的辩解在有花琰在的场合，显得十分无力。

　　人群中，有人帮腔道，“单姑娘，九爷的信誉在江南数一数二，怎么会冤枉你一个小姑娘？林大夫若想报复于你，凭她的身手与口才，又何须九爷偏帮？你做了错事，就该老实认错领罚。你该向宋公子夫妇道歉，也该向林大夫道歉！”

　　单全脸色铁青，他厉声道，“沐阳，去赔礼道歉。”

　　“我不去！”单沐阳站在原地不肯动，最后一丝高傲和倔强支撑着她。

　　商陆捏着手绢，走到单沐阳身边，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单妹妹，你何必如此呢？你若真喜欢我的夫君，你跟我直说呀，虽然夫君死活不愿与我分开，但是我可以给他张罗妾室。你放心，虽然是妾室，但我一定待你如亲妹，绝不会让你做伺候人的活儿，定不会委屈了你呀。”

　　宋言真把她拉回来，捂上她的嘴，“你可闭嘴吧！我不要你纳妾。而且沐阳出身不凡，又怎么会为人妾室呢？”

　　商陆道，“是我糊涂了。我只是想说我那时气急，也回泼了单妹妹，只是希望能与她一笔勾销，彼此谅解了才好。”

　　单全十分痛心疾首，他这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拿命博来功名，教导子女也一直十分严苛，却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人当众揭穿。“沐阳，为父素日教导你们做人做事需对得起天地良心，你怎么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商陆道，“单总督，您也别再责怪单妹妹了。单妹妹到底还是太年轻，经历太少，不懂得分辨人心。依我看，她是让人挑唆蛊惑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啊，那张嘴整天叭叭地胡说八道，太会搬弄是非了。”

　　她这话看似是在替单沐阳开脱，实则是要把瞿敏也拉上。单沐阳丢脸已经是定局了，她没必要亲自去穷追不舍，连带上瞿敏才是要紧的。

　　人群中有人帮腔道，“这个樊一迪可真有意思，总督您给他脸面，他却纵容女眷羞辱您的贵客，可真把自己这个六品官儿当回事呢。”

　　单全听了这话，思虑片刻，吩咐单靳阳，“靳阳，马上把你妹妹带去藏书楼，找人看着她罚跪思过，她什么时候肯道歉了，什么时候才许起！还有，让樊一迪带着那长舌妇即刻离开山庄，这儿不欢迎他们。”

　　单靳阳不敢违拗，拉着单沐阳的手臂，“妹妹，走吧。”

　　商陆看着他们兄妹俩远去的背影，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呼雀跃。她上辈子可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苏爽感。

　　今日的宴会聚集了江南权贵，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商会会长当众揭穿故意往别人身上泼酒，而泼酒的目的还那么上不得台面，单沐阳这名声是彻底毁了。她的脸上彻底被打上了刺字，别人随时能把今天这旧事儿翻出来说，甚至还会是高门大户教养女儿的反面案例。

　　而瞿敏，可真算是个贤内助，一张嘴就为致力于帮她夫君樊一迪得罪权贵而生。单全是一方封疆大吏，他开口把他们夫妻俩从自家宴会上赶走，摆明了自己恼了樊一迪的立场，江南官场上谁还敢再跟樊一迪结交？

　　官场之上的升迁，要么像李焰一样，有着超乎常人的才华，要么就得靠贵人提拔。樊一迪这仕途，可真是被他的女人断得干净。

　　这时，林沅与李焰两人，已经把三只老鼠都抓住了。他们两人徒手逮着三只肥老鼠，往人群走来。那灵活的肥老鼠被他们揪着，不敢动弹一下，呆若木鼠。众人见了他们这架势，纷纷躲开，赶紧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林沅把老鼠丢给花琰的侍从，“我说，逮个老鼠至于这么大阵仗吗？这射箭比赛还比不比了？”

　　宋言真应道，“比呀！走走走，咱们继续。”

　　单全道，“比赛继续，各位都请回自己座位去观赛吧。”

　　骚乱过后，射箭比赛异常地顺利。最后，镇远侯世子俞中良得第一，李焰略输一筹得了第二，林沅得了第三。宋言真只得了第四，他两手空空回到座位上。

　　商陆编排他道，“你还说要给我赢簪花戴，真是大话说过头了吧。”

　　宋言真一头扑到她怀里，“太难过了，人家输了比赛已经很伤心了，你还要挤兑人家，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家！”

　　商陆觉得他和李焰、林沅是不相上下的，她一直关注着比赛，前头几支箭他还领先过，可最后一支箭他明显是发挥失常了，他觉得宋言真或是在隐藏自己的锋芒。

　　她揪揪他的耳朵，“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起来！”

　　宋言真用脑袋蹭她的肚子，“不起来！不起来！要娘子好好哄哄才能起来！”

　　商陆实在哭笑不得，她拍拍他的背，“好了，既然你没赢到簪花，那你就亲手给我做一支簪花吧。”

　　宋言真立刻抬起头来，“好。”

　　射箭比赛过后，是另一项鸟铳射击比赛，这次参与的人立刻少了一大半。被花琰评价为“无人能出其右”的李翀，早已磨刀霍霍太子的朱有枨，都登场了。

　　林沅好奇心可重了，她端起一支，问旁边的镇远侯世子俞中良，“喂，俞中良，这玩意儿怎么玩？”

　　俞中良阻止她道，“别拿铳口对着人！这玩意儿射程远，还可能会走火爆膛，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不会用，就别参加了。”

　　“你教我用呗，我又不跟你争第一。”

　　俞中良道，“先把铅子装上，喵这个准心，对准靶心，扣扳机击发就行了。”

　　这么简单？林沅跃跃欲试，装上铅子，试图瞄准靶心。

　　这时，她的铳管管身被一只手握住了。她寻着这只手扭头，看到了李翀。

　　“你……干嘛？”

　　李翀提醒她道，“火器击发时，有一股强劲的后坐力，你得将铳尾死死地抵住你的肩部。不然，它会脱手反弹打到你，还容易误伤人。”

　　“知……知道了。”

　　林沅想拽走，却拽不动，“我已经知道了，放手呀。”

　　李翀仍旧握着，道，“你从来没用过，不知它的威力。我帮你扶着，你先试一次，感受它的威力。”

　　林沅觉得他小看自己，又觉得他是在借机勾搭她，这一招可不高明，还有点让人厌恶。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她举铳抵住肩膀，用准心瞄准。

　　“砰——”随着一声巨响，林沅扣了扳机。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铳管管身往后一弹猛撞她的肩膀，管口开始冒出白烟。

　　这就完了？

　　林沅呆了，耳朵嗡嗡作响，她已经很真切地感受到了李翀所说的威力，比她预想的惊人十倍。幸好李翀帮她扶住，不然她自己怕是要玩脱手了。

　　李翀问道，“没事吧？”

　　她的耳朵嗡嗡响，听不太清他说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事吧？”

　　林沅把铳放下，连连摆手，“不玩了不玩了，我认输！耳朵都快给我震聋了，肩膀也疼！”

　　朱有枨朗声大笑，对李翀道，“李翀将军，看来今天是我们三人一决高下了。”

　　俞中良道，“李翀，我知道你厉害，以前单叔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这几年没机会摸铳，我可是每日勤加练习，就为了今天打败你！”

　　李翀行一拱手礼，“请赐教。”

　　“等等——”宋言真喊了一声，推着定风往前走，把他推到了赛场上。“他也要比。”

　　“七爷，我这……不合适。”定风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仆从，不应该与单总督的客人同场。

　　俞中良道，“韩裕，你别怂！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比一比。”

　　宋言真对林沅道，“打赌吗？你未婚夫和他们三个，谁更胜一筹？”

　　“不赌！”

　　宋言真激她道，“你就老实说吧，是不是害怕你未婚夫输了丢脸？”

　　林沅剜了他一眼，“说了不赌就是不赌，激将法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