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布局
林沅看得出来，李翀应该能拔得头筹，但她就偏要口是心非。她天生叛逆，就是不能接受被人安排。
她从小被名医庚桑隽抚养长大，庚桑隽也未曾隐瞒她的身世，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亲爹是个二品高官。可她一向觉得，她这亲爹品性低劣，对不起她的母亲，她不屑于当林家人。
她开开心心地长大十五岁，在江南活成个四处闯祸的混世女魔头。突然，她那亲爹找上门来，要死要活地把她认了回去，还自作主张地将她母亲和她入了族谱。
她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你林家的族谱爱怎么写怎么写，我不承认你是爹，你又能奈我何？时至今日，她也没叫过一声爹。
被林家认回去之后，她的烦恼就源源不断地来。最后还因为官家女儿的身份被赐婚，她气得把她那亲爹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回了江南。
她与其说是讨厌李翀，不如说是讨厌因为林家这层关系而被赐婚。
宋言真道，“我觉得李翀挺好的。你射箭之时，他就一直看着你，你要玩铳，他生怕你受伤还护着你，一看就是对你有意思的。我听定风说，他家里就他一个，已经没旁人了，这就省去了婆婆为难、多事亲戚添堵，虽说他娶过亲，但是没有孩子，你也不用给人当后母。你可别因为反感被赐婚，就错过了好姻缘。”
“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怎么突然就这么帮他说好话？”
“我只是平心而论，你自己斟酌吧。”
比赛开始后，射击场上“砰——砰——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李翀虽然困在天牢几年，但他用这些兵器已经如同用自己的手，装弹击发毫不拖泥带水，每一发都正中红心，根本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俞中良与定风两人也不甘落后，不相上下。而太子朱有枨才练习用铳没多久，发挥不稳定，落在最后。不过，他毕竟还年少，有的是时间追赶。
李翀摘得桂冠，得了一对赤金嵌宝螽斯簪。他东西将递给林沅，“林姑娘，这一对簪送给你。”
林沅摇头，“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可我也用不上。”
林沅道，“那你就卖了换酒喝吧。”
李翀神情又黯然了，他拿着簪子盒不知所措。
林沅又道，“你若是知道送礼的意味，就不该当众送礼，我不收显得我不识抬举，我收了又违背了我的本意。”
李翀道，“对不起。我下次私下送。”
林沅对他怒吼道，“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你不要送！”
“林姑娘，你别生气，你让我不送我就不送了。”
“不是我让你！”
宋言真小声跟定风揶揄道，“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李翀成亲后的样子。”
定风道，“七爷说得好像自己有何不同似的。”
宋言真勾住他的肩膀，“定风，我得给你娶房媳妇儿管管你，这样你说风凉话之前，就知道拐个弯了。今天晚上，我就跟你家少主好好商量商量。”
“七爷，我错了。”
这一天的晚宴过后，宋轩妤与侍女在庄园里散步。
宋轩妤想起今天被花琰羞辱，便气不打一出来，“花琰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大男人，竟使出这种阴招，真是阴损毒辣！林沅又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整天摆弄毒物的妖女。两个仗势欺人的东西，谁是真心尊敬他们呀，不过是比不过他们阴损罢了。”
她的侍女道，“林沅的毒物也不是全无用处，宋轩婧的脸，不就是让那些毒物毁了吗？”
宋轩妤得意地笑，“哼，宋轩婧的脸彻底毁了，哪个不怕触霉头敢要她呀，她再也别想跟我争靳阳叔。靳阳叔一定是我的。”
“小姐，宋轩婧已经不足为惧，可还有宋轩婍那小庶女呢！老夫人与七爷平素就偏疼她，怕是一心想把宋轩婍往单家送呢。”
“那个丫头毛都没长齐呢，做事咋咋呼呼的，靳阳叔怎么可能喜欢她？单总督是个宠妻的，我得从单夫人这里入手。明天有单夫人主持的才艺赛，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宋轩妤正得意，突然发现林沅正在前头的石桌旁坐着。她赶紧扭头想走，就听到林沅叫她。
“轩妤，快来快来——”
宋轩妤一看到她，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极不情愿地踱步过去，“林……林姑姑，那些话都是瞿敏那个长舌妇说的，我……我只是说林姑姑连圣旨都敢违抗，我……”
林沅慈眉善目地拍拍她的手臂，“你看你，紧张什么呀？姑姑我知道脏话都是瞿敏那贱妇说的，单沐阳也没少帮腔，我怎么会不分是非，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呢？”
宋轩妤有些不信，狐疑地看着她，“那林姑姑您叫我来，到底所谓何事？”
林沅拉着她坐下，“轩妤，姑姑问你一事，你说句实话，你是非单靳阳不嫁，还是想争口气，搏一把荣华富贵？”
“林姑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宋家人各怀心思，忙着窝里斗，连你母亲都轻视了你这颗遗珠，还总说你比不上你的长姐。其实，你才是宋家最优秀的女儿，合该飞上梧桐做凤凰的。区区闽浙总督的儿媳算什么，总督一职又不能承袭，单靳阳以后能到什么位置，都是未知数。”
“听姑姑的意思，可是要给我指一门更好的婚事？”
“我一个外人，自然不能给你指婚，但可以给你指路。轩妤，你知道花家九爷陪着的那少年是谁吗？”
宋轩妤道，“我只知道，他是京城来的人，是哪个大官的公子吧。林姑姑，他是谁？”
“姑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同你父母都不行。”
“好。”
“他就是太子。”
“太子？”
“没错，他就是太子朱有枨。你也瞧见了，单总督、花九爷和李同知，他们都对那少年恭恭敬敬的。轩妤，抓住了太子，便是抓住了后半辈子的锦绣前程。”
“可……太子是储君，将来坐拥天下，我怎么可能入他的眼？”
“当今圣上的蒋皇后，不就是吴州人吗，出身还不如宋家呢？她可以，你为何不可以？”
林沅见宋轩妤犹豫，继续给她吹风道，“宋轩婧也是想去搏一把的，可她那脸是彻底没救了，别说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恐怕连那些小门小户，都是不肯要她的。可是你不同，你的容貌才情都是上佳的，更要紧的是，你性情沉稳、做事妥当，你的前程不该屈居江南一隅。我就想看你飞上枝头，气死宋轩婧那小丫头片子。太子驾临江南，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事。你若有此心，便要抓紧了。”
宋轩妤思虑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望着林沅的眼睛，“林姑姑，您能不能帮我？”
林沅道，“太子少年得志，最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耍机灵。这件事，终归还得你自己下定决心，否则让太子知道我帮你，他必定会反感。”
林沅点到为止，让宋轩妤自己去考虑。宋轩妤已经听进去了，就等着她自己迈出那一步。
她回自己客房的路上，碰到商陆正好来找她。
林沅见是她，问候道，“是你呀，有事？”
商陆直奔主题道，“林大夫，你可有避孕药？或是能否给我一个药方？”
林沅问，“有是有，但是你要来干嘛？”
“我吃。”
“你要吃这药？你跟老宋到底是怎么了？”
“我是他的妻，总要尽到妻子的责任。可我还没想好，该不该与他有了孩子。拜托了。”
林沅看了她片刻，从荷包里取了一瓶药给她，“事后十二时辰内服一丸。”
“多谢。”
林沅提醒道，“是药三分毒，这药会伤身，服用多了，不仅气色变差，而且可能永远都不能生育，能不用就别用。”
商陆把药瓶攥在手心里，“林大夫，你能不能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宋言真？”
“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是夫妻，你应该跟他坦诚相待，你有什么顾虑，应该说给他听。这些事都憋在一个人心里，会憋出问题的。”
“嗯。”
与林沅道别后，商陆往回走。回到客房里时，宋言真不在，他约了李翀喝酒。商陆取了一颗药丸藏在枕头底下，而后把药瓶让檀桓收着。
檀桓很不理解她的做法，“小姐，林大夫说这药伤身。原来姑爷跟您吵架时，你还总说，姑爷很喜欢孩子，若是给他生个孩子，他大约就知道收心了。可姑爷近来也不跟您吵架了，也尽心尽力地护着您，您怎么反倒不愿意与他养育子女呢？”
商陆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去给我打热水来，我想洗个澡。”
檀桓也不敢多问，只好去打热水。
浴桶里水汽氤氲，商陆靠着桶身想事情。
一定要把三房鹿竹这丫头的嘴撬开，不管用什么方法，利诱也好，动用私刑也罢。
她寄望于这次从林沅这儿得到消息，可今天这一闹，单家人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这一边的线索茫茫，不如直接审问鹿竹来得实在。
“檀桓，你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买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拿去吴州官学送给鹿竹她弟弟。她要是知趣，就该主动找上门，若是不知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没时间慢慢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