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鹿竹吩咐她的弟弟先出去，而后她突然跪地，“七夫人，奴婢今日带着弟弟来，就是诚心投靠您来了。奴婢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奴婢的弟弟还有机会，奴婢平生所愿，就是帮弟弟谋个出路。”
官场之中，最好用的三种关系，就是师生、同科与同乡，自身的能力固然重要，有人提携也很重要。毕竟，有能力而被埋没的人很多。
商陆道，“你想投靠我，是要纳投名状的。”
“七夫人，奴婢能为您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宋初鄞的五姨娘，是被有毒的莲子羹毒死的，羹汤之毒就来源于莲子。五姨娘的丫鬟子苓告诉我，是你让她用的。那你告诉我，当日哪些莲子，是谁带去厨房的？”
“奴婢……”鹿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犹豫了。
商陆见她如此情状，便知她肯定知道内情。商陆现在恨不得让人把鹿竹拉去严刑拷打，好不容易，她才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道，“别着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可以选择隐瞒下去，但是千万别说慌，否则我定不饶你。”
鹿竹犹豫了片刻，道，“七夫人，是轩婧小姐的丫鬟灼灼做的。灼灼把莲子放进小厨房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宋轩婧的丫鬟？竟然是宋轩婧指使的。
商陆一时有点迷茫，宋轩婧让那丫鬟放上毒莲子就走，怎能做到保证一定是子苓取用毒莲子呢？
宋轩婧可能因为讨厌妾室和庶出而动手害她，可是，万一那毒药被她的亲爹亲娘和亲哥宋初鄞服用，那岂不是误杀？
商陆盯着鹿竹，再一次问道，“你说的当真？确然看仔细了？”
鹿竹回道，“的确如此，是灼灼不假。奴婢真心投靠您，为弟弟谋前程，不敢对您有半句虚言。”
商陆细看她的神情，也的确不像是有假。鹿竹一直是个精明的人，她要么就是不说，要么说了一定是实话，不会做出拿弟弟的前程开玩笑这种蠢事。
商陆许诺道，“待我查证，若你所言属实，我便尽力说服我爹，让他收下你弟弟为学生。”
“多谢七夫人！多谢七夫人！”鹿竹郑重地磕头两次。
“行了，你先退下。”
待鹿竹离开，商陆又吩咐檀桓，“檀桓，你找个借口去把灼灼叫来，但不要惊动宋轩婧。”
“是。”
檀桓领命而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檀桓把灼灼领了来。
“小姐，灼灼来了。”
商陆盯着那个丫头，灼灼面露焦虑之色。她问道，“知道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何吗？”
“奴婢不知。”
“为了你放进三房小厨房的那筐毒莲子。灼灼，还记得你自己干过的事吗？”
灼灼听了这话，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奴、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求七夫人饶命！”
“奉谁的命？”
“轩婧小姐。”
商陆问，“她让你将莲子放上就走，怎么能保证是五姨娘吃到呢？”
“轩婧小姐说，她已经观察过了，每天的那个时候，五姨娘的丫鬟子苓都会煮燕窝，而柳庆茹也总是会抢走。所以，自然是五姨娘吃到的机会多，但若是其他人吃了，她也无所谓。”
“她的亲爹娘、亲哥，她都无所谓吗？”
“与其说是无所谓，不如说轩婧小姐早就恨毒了他们。三爷四处留情，惹出许多露水，轩婧小姐外出时，曾经被她们骚扰过。而初鄞少爷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家里才有了这么多妾室庶出，姨娘们总是给小姐使绊子，尤其以柳三姨娘和曲莲。而三夫人则是软弱无能，小姐被妾室们欺负，三夫人也不能保护好她这个女儿。”
商陆陷入了沉思，宋家被教坏了的，还不止宋轩妤一个。商陆之前就能感觉到，宋轩婧对妾室庶出有着近乎偏执的仇恨。
哪个女人都不喜欢有人跟自己争夺夫君的爱，商陆能理解宋初鄞的女人仇视她对她下手。可是宋轩婧作为一个妹妹，已经对哥哥的女人恨得失去了自我。
“七夫人，一切都是轩婧小姐吩咐的，奴婢不敢不从，求您饶奴婢一命。”
“今日你来见我一事，你得守口如瓶。你若是做不到，坏了我的大事，我自然不会放过你。退下吧。”
“奴婢绝对守口如瓶。”灼灼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这一天夜里，商陆辗转反侧，许久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点上一盏灯笼，披上斗篷，独自一人出去散步。
宋言真半夜醒来，发觉她竟然不在身边了，他赶紧起床去找。
他跑到锦鲤池边，才发现她坐在鱼池子边。他心里咯噔一下，她别是想不开吧？
宋言真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把捏住了她的胳膊。“淅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半夜三更的，天还这么凉，当心染了风寒。”
商陆抬头看着他，“五姨娘之死，我已经有了线索。”
“是什么？”
“三房的毒莲子，是宋轩婧让她的丫鬟灼灼放进去的。这事儿是鹿竹亲眼所见的，我也审问过灼灼了，她供认不讳。”
“轩婧？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早就说过了，我要凶手去死。现在，我就是要你的侄女宋轩婧死，你愿意帮我吗？”
宋言真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没有答复。真要杀了他自己的侄女吗？他不是没杀过人，可是真要对侄女下手时，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商陆有一点失望，但很快又理解了。
商陆对他而言，只是侄子的一房小妾而已，宋轩婧却是他正经的侄女。她料到了，他嘴上答应得很好，可真要他帮忙杀死亲人，他怎么可能爽快地去呢？
她能理解，也不怪他。她从小没有体会过亲情，唯一一个亲人便是她腹中的孩子，这种情感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商陆呆呆地望着前方，“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你不要插手阻拦，可以吗？不然……”
不然怎样，连他一块儿杀了吗？宋言真可是一个人精，即便她真的起了杀心，她哪里能得手呢？
她一时竟也没个头绪。宋言真要是和她现在对立面，她恐怕连报仇都没那么容易得手。
“罢了，你回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宋言真握着她的肩膀，“天冷风大，随我回去好不好？”
其实，之前她真的对他心动过。但此时此刻，她发现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她以为，她顶着陈淅的身份被疼爱，就可以放下过去，可总会有事情提醒她，那些过去真的过不去。
你看，说到商陆的仇恨，连宋言真都要反悔了。他们这些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啊，哪里会为了一个卑微的小妾付出？
算了，她不想去再去理会什么情与爱，不想被承诺与背叛这些字眼困扰。
最近，她也想开了，她如果铁了心与他分开，根本不必在乎所谓的名分，也根本不需要他同意和离。等到诸事了结，她只要一走了之就是了。
只不过，她活了两辈子都还没有离开过江南，若是真的要走，去哪里，怎么去，去多久，都还需要好好地打算一番。
她起身往回走，一言不发。
宋言真跟在她身后，心情复杂。他记得自己答应过的，无论是谁都要帮她的，如今怎么能反悔呢？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商陆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嗯。”
商陆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真的陈淅。我就是你侄子宋初鄞的五姨娘商陆，我本来被毒莲子毒死了，但死之后我又醒过来了，醒来之后就附身到了陈淅的身上。”
“什么？你……你编谎话，也编得靠谱一点。”
“是挺离谱的，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相信。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占用你夫人陈淅的身体，但是这也由不得我。”
宋言真突然沉默了，难怪她落水之后突然性情大变，还不让他碰她，还要跟他和离，还那么执着于追凶。原来，她是在为自己讨回公道。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他的女人没了，还把他侄儿的女人弄来，这不是让他当禽兽吗？
“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我……”
我怎么可能跟你同床？怎么可以跟侄儿的女人同床？这是禽兽所为啊！
“我也怕你把我当成妖魔鬼怪。”
“那为什么你又不一直瞒下去呢？”
商陆坦然道，“不想瞒了，想做回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
宋言真想说什么，想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他愣在原地许久。
他自己很清楚地知道，是那日落水之后，他才对这个女人改观，才开始总是想呆在她的身边，才觉得日子过得舒心，想与她生孩子的念头才开始强烈起来。原本，他爱上的是另一个人呀。
他和陈淅成亲一年，一年几乎都在吵架，在“消停一、两日，吵架一、两月”中恶性循环。可是，他与她只相处了一个多月，便喜欢上听她唤自己真真。
“这些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嗯……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日，都冷静一些比较好。”
宋言真听了这话，真是有点沮丧，自己爱上她了，可她却无动于衷。
宋言真赌气道，“你闭嘴！叨叨叨，叨得我心烦！分开就分开！我又不是禽兽！我如今知道你是宋初鄞的女人，还能接着睡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