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旋涡

　　沈修身的大儿子十二岁了，已经进馆读书了。他放学后，沈修身把自己的三个孩子叫到眼前，让他们拜见许楠。

　　沈修身现在有一子二女，许楠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孩子。

　　许楠在沈修身家里吃了饭，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毕竟京城可是有宵禁的。

　　他和沈修身约定每十天来他家里一次，请沈修身给他指导功课。

　　许楠也和沈修身说起了许经，他们三个又能在一块了。

　　沈修身的脸色当时就有些淡淡的，许楠心下了然，他俩恐怕有了间隙。

　　许楠只好岔开话题，和沈修身说起了别的事情。

　　二十这天天气特别好，许楠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钱有，拿着给许经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并不在京城里，而是在城外的素月山脚，依山而建。

　　国子监管理比较严格，外人轻易不能进入，他请门房先进去通报一声，自己坐在国子监门口的亭子里等着许经。

　　过了好一会儿，门房才出来，许经没跟着出来，倒是他的随从刘大出来了。

　　刘大出来先给许楠行了个礼，许楠问道：“你家大爷呢？”

　　刘大答道：“回许爷，大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城里什么诗社赴会去了。”

　　许楠笑道：“我倒是来的不巧，正好和他错过了。也罢，你就和他说我来过了，现在我住在京城的顺德会馆，让他有空只管找我去。这是给他带的东西，你交给他吧。”

　　刘大把东西接了，又问道：“要不您进去坐一坐，大爷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呢？”

　　许楠：“这诗社肯定要做诗喝酒的，太阳不快落山，你家大爷回不来，我还是不等了。顺德会馆在什么地方，你家大爷是知道的。”

　　明年就是会试，京城里的举子特别多，除非离京城特别近的，只要是参加明年会试的举子，此时已经基本都到了京城。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读书人大多有一股傲气，谁也不肯服谁的，京城里就涌现了不少诗社，擂台什么的。

　　以往最出名的是状元楼的“桂花宴”，这状元楼在前朝就有了，先后有三个状元，两个榜眼，五个探花居住于此，从这里高中。

　　这“桂花宴”在会试的前一年八月初六开始举行，每月举行一次，直到会试开始。

　　别的客栈倒是也有一些活动，不过和状元楼比起来，也就是小打小闹罢了。

　　今年倒是有人和状元楼打擂台了，说起来，这事还和沈修身有关。

　　沈修身来京城时住的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客栈，叫做”风华居”。

　　沈修身就是参加了当时风华居举办的诗会，连胜三场，赢得了在风华居免费吃住的福利。

　　据说当时他被钦点为状元时，当今还问了：“你就是在风华居连胜三场的沈明德，学问果然不错。”

　　沈修身一中状元天下知，这风华居干脆借着这股东风改做“六首居”。

　　今年这六首居也摆了擂台，名为“折桂”，只要是参加会试的举子都能参加，每次胜出的魁首能免去在六首居的一应开销，直到会试结束。

　　今天正好是六首居举办诗会的日子，许楠本来打算去找许经，也就没去看热闹，谁曾想许经不在，许楠就带着钱有回城看热闹去了。

　　许楠为什么不参加，一是他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二是他不想惹人注意。

　　他在京城呆了这几日，冷眼旁观，太子与晋王的争斗几乎都要摆到明面上来了。

　　晋王的母亲就是许楠的那位穿越同乡，当朝皇贵妃。

　　本朝的封号一开始是没有皇贵妃的，还是当今为许楠的那位穿越同乡所设，皇贵妃到底是什么品级，在宫中是什么地位，许楠不知道。

　　不过只从皇帝专门为她设立一个没有的封号，这位同乡肯定是颇为受宠的。

　　晋王的封号倒是不算特别，不过当今的父亲，本朝开国□□就是在晋地起事，从而打下天下称帝。

　　“晋”这个字代表的意义也就非凡了起来。

　　晋王在京城甚至比太子的名声还要好，“温良恭友，礼贤下士”，颇有□□遗风。

　　许楠在心里吐槽：天下谁不知道□□最恶贪官污吏，一向有雷霆手段，礼贤下士倒是有一点，“温良恭有”可是一点边都不沾啊！

　　倒是太子，从小是跟在□□身边长大的。

　　那天沈修身说的话许楠回去琢磨了一晚上，现如今京城暗流涌动，还是低调为好。

　　这桂花宴与折桂宴，虽说只是天下举子展示才华的地方，实际上，也是各个派系招揽人才的地方。

　　在这两个宴上夺得第一，大多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不仅在举子之中出了名，也能入了贵人们的眼，可谓一举两得，名利皆收。

　　许楠告知小二自己是来“折桂”的，小二很快就把他带到了后院的一座三层小楼中。

　　“折桂”的规矩，所有参加的学子都先在一楼，由当场抽签选出的一位举子出题，胜出的十人进到二楼的同一个房间，再由一楼的举子抽签选出的一人出题，十人中胜出三人，这三人到三楼各自做一篇文章，由所有的举子评选出第一。

　　许楠到的时候，已经选出了二楼的十人，他们已经登上二楼，许楠找了一个角落里的空位子，对坐着的两个人道：“在下可以坐下吗？”

　　两个人点点头，许楠低声道了谢，坐下来。

　　为二楼的抽签开始了，签被一个中年人抽到，他沉吟一下，出了题目：酒。

　　时间为两支香。

　　这种香和普通的香不一样，名为“沙香”，燃烧的非常快，通常一支香燃烧时间为一刻钟，两支香也就两刻钟半个小时而已。

　　许楠要了一壶茶水，慢慢喝着,这一壶茶就要八钱银子，心疼死许楠了。

　　能被选上的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等到两支香烧完了，十张纸被六首居掌柜从二楼的房间里拿了出来。

　　六首居掌柜选了一个挨着楼梯做的举子，请他把十首诗念了出来。

　　随着念诗的声音，就有专人把诗誊写下来，贴到了墙上。

　　完了之后，凡是在坐的人，不论是不是举子，都会得到一朵绢做的桂花，觉得哪首诗最好，就把桂花投到诗作下面的小竹篮里。

　　桂花最多的前三名就可以上到三楼了。

　　互相认识的人三三两两的站在那面墙壁前，讨论着哪首诗最好，手里捏着的桂花，在这个竹篮前停一下，又在那个竹篮上顿一顿。

　　许楠也站在墙壁前，细细品读了一番。

　　投票也是有时间的，以一支香为准，超过时间的，视为弃权。

　　这都是许楠听同桌的两个人说的。

　　一支香燃尽了，没有人弃权，数完小竹篮的桂花后，选出了到三楼的三人。

　　此时在二楼下来了七个人，里面有许经。

　　许楠很兴奋，他站起身就朝许经走去。

　　许经的脸色如常，许楠看了一眼他的左手，被宽大的衣袖掩盖住，右手摸了一下鼻子。

　　许经恐怕有些生气，他生气时就爱攥紧左手，右手就会下意识的摸鼻子，好使心情平复下来。

　　许经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到许楠，直到许楠喊了一声：“子琛。”

　　许经抬头四顾，看到了许楠。

　　他抛开身边的人，快走了几步：“子勤，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许楠笑道：“到了好几天了，知道你今天休息，我特意去国子监找你了，没想到你没在。”

　　许经引着许楠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桌子旁已经坐了两个人了，许经给他们与许楠做了介绍。

　　他们也都是举子，打算参加今年的会试。

　　几人谈话的内容都围绕着今天的诗作，许楠倒不会感到不自在。

　　六首居的掌柜这时走了出来，交给了其中一个学子一张纸，那人看了看，嘴唇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激动。

　　许楠刚进来时，就随便扫了大厅一眼，那个学子的衣着配饰无一不精，周围坐着的几人隐隐以他为首，他的地位肯定不低。

　　许楠地声问许经那人是谁，许经答道：“是江南郑琳琅。”

　　郑琳琅，许楠听说过，是前内阁大学士郑公的嫡长孙，三岁丧父，从小就由郑公教导，在江南的名气很大。

　　因为母亲去世，需要守孝，才没有参加上一次的会试。

　　郑琳琅站了起来，大厅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轻咳一声，道：“我手上有一首佳作，是六首居的一位客人所做，题目契合刚才的酒，名为‘将进酒’。”

　　许楠听到“将进酒”三个字，就有了一种预感。

　　说完，郑琳琅就声情并茂地诵了出来：“君不见，沙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幸好许楠心里早有预感，才不会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这位同乡把李诗仙的“将进酒”改了几字，拿了出来。

　　客人在三楼，没有露面，那很大的可能是自己的那位同乡。

　　那位同乡现在是后宫嫔妃，不可能自己一人出来，身边必定有人，不是当今陛下就是他的儿子晋王。

　　看来传言是真的，在“桂花宴”与“折桂宴”上，真的会有贵人亲临。

　　郑琳琅一首诗念完，大厅里忽然就安静下来，过了好久，才有一人抚掌说大笑道道：“好！好！好！好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一句天上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小二，拿酒来，今天不醉不休。”

　　大厅里的气氛热烈了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讨论起这首诗来，刚才夺冠的三首诗作，在“将进酒”的烘托下也黯然无光起来。

　　与许楠同桌的一人说道：“这首诗的气势豪放，才气无双，可为千古绝唱。”

　　许楠点头称是，心里道：那当然了，一千多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李白，能与他并肩的诗人不过三五之数。这又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说一声‘神作’也不为过。

　　讨论过后，就有人问：“不知如此佳作是何人所做，不如请他下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