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落榜

　　第二天就是会试第二场了，这次还是考三天，第三天出场，出场后的第二天考第三场，也是三天考完。

　　等三天后，就是放榜的日子。

　　一共录取二百六十三人，称为“贡士”，这些人参加三月初一的殿试，角逐三甲。

　　许楠考完了，什么也没做，先睡了一天一晌。醒来又美美的吃了一顿，终于满血复活了。

　　考试完毕，相识的举子们会互相品评文章，就像前世考完了对答案一样。

　　许楠也和同窗一起对了答案，也看了好几个热门候选人的文章，许楠从心底承认，他是有所不及的。

　　许经今年发挥的很好，许楠看了，认为他有很大的可能会中。

　　放榜这天，许楠早早就起来了，他天刚亮就带着钱有出了门，路上不时可以看见有举子们脚步匆匆，脸色各异的走过。

　　许楠找了一家小小的饭馆，要了包子和粥。

　　钱有看了一圈这个小小的，只有四张旧桌子的饭馆，问道：“老爷，我昨天就打听了，应试的举子们大都去了状元楼和六首居，咱们一会儿也去吧。”

　　许楠喝了一碗粥：“快吃早饭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你一会儿就到贡院门口看榜，我要是中了，你告诉报喜官让他们去会馆，再来右边的茶馆找我，咱们一起回会馆见报喜官。我要是不中，等放完榜，咱们就回去。”

　　钱有听到许楠这样说，坐不住了，看上比许楠还要着急：“老爷，那怎么行，您一定会中的。咱们一会儿赶快去状元楼或者六首居，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许楠拿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笑道：“状元楼和六首居太热闹了，老爷我不喜欢，你就听我的吧。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

　　钱有只好道：“您是老爷，您最大，我一切都听您的。”

　　吃完饭，许楠结了账，带着钱有去了小饭馆右手边的茶楼，上了二楼，找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

　　许楠和钱有又坐了一会，看钱有实在是坐不住了，对他道：“好了，你去看榜吧。”

　　钱有马上应了，快步下楼走了出去。

　　街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有不少人步履匆匆的往贡院那里走去，其中大部分都带着孩子。

　　他们都是看热闹，抢喜钱的。

　　凡是中了贡士的，都会当场发喜钱，有铜钱，小银豆子，世家大族甚至会散金豆子。

　　抢到的喜钱也是一个好彩头，大人们抢到大都会给自家的孩子，希望他们也能高中。

　　许楠已经喝光了两壶茶了，钱有还没有回来，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怕是落榜了。

　　许楠看着窗外出神，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在下可以跟这位兄台拼个桌吗？”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把许楠从思绪里拉回来。

　　许楠扭过头来，桌子旁站了三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年轻汉子，后面是一个白净的青年人和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

　　那年轻汉子见许楠回头，就又问道：“在下可以坐下吗？”

　　许楠点点头，说道：“兄台请便。”

　　那人坐下了，跟在他后面的两人坐在了邻桌的位子。

　　接着那人开口道：“看这位兄弟的打扮，像是来京赶考的举子，怎么坐在了这里？据我所知，举子们都去了状元楼或六首居，不仅可以谈论家国大事，抒发看法，还能结交志同道合之人，实在是学子们最喜爱之处。”

　　许楠放下茶杯，淡淡道：“在下喜静，状元楼与六首居太热闹了。”

　　那人并不在意许楠的态度，接着问道：“不知兄台最看好谁，能中前三甲呢？”

　　许楠笑了一下：“在下可不会算命，算不出来谁会中前三甲。”

　　那人还想说什么，钱有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许楠看着好笑，道：“怎么了，怎么这样没精神，想来是你家老爷我没中。好了，这次不中，我们下次再来，跟我回去吧。”

　　许楠说完站起身来，冲和他同桌的男子拱了拱手，下楼去了。

　　许楠带着钱有回了会馆，听钱有把发榜时的热闹劲说了一遍，听到有趣处，不由得抚掌大笑。

　　他毕竟活了两辈子，已经半百之数了，对于得失，已经看得很开了。

　　中了，自然高兴，不中，也不会抑郁愤慨，怨天尤人。

　　钱有见许楠是真的没把中与不中放在心上，也就平常心起来。

　　他对许楠道：“老爷，许老爷这次中了，是第一百六十九名。”

　　许楠问道：“你没看错。”

　　钱有道：“那哪能看错啊，我看了好几遍呢。”

　　许楠：“子琛中了，那也是一件好事。今天他恐怕没什么空闲，等明天我就去祝贺他吧。”

　　许楠又问：“你有没有看见阳平的名字？”

　　钱有道：“仔细留意了，没有欧阳老爷的名字。”

　　既然没中，许楠自然也不可能参加殿试，他恭贺完许经，就开始打点行礼，准备回乡了。

　　沈修身和许经都挽留过他，沈修身说可以帮他争取一个国子监的名额，许经也说帮他联系一个很不错的书院，要他在京城继续学习，这里毕竟要比顺德府好一些。

　　许楠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倒是欧阳平，决定留在京城了。

　　就在此时，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邹有之，以“媚上欺下，窃权罔利”的罪名抄家，仅仅不到十天，就被斩首。

　　和他一起被斩首的还有十余名官员。

　　会试的热闹还没过去，京城的空气就带上了鲜血的味道。

　　邹家在前朝就是世家，全族人皆读诗书，曾出过好几名进士，后来前朝末帝昏庸，邹有之的爷爷和两个兄弟辞官归乡。

　　□□起事，打到他们的家门口，特地让士兵绕路而行，称：“忠义之士，诗书之家，兵戈怎可招惹。”

　　邹有之的爷爷见□□气度不凡，麾下士兵也不惊扰百姓，遂效命之。

　　□□打下天下，对手下进行封赏，曾给了邹有之的爷爷一个国公，被他拒绝了。

　　邹有之在民间的名声很好，邹家也是京城最顶级的世家之一，竟然说倒就倒了，一时成为京城街头巷尾，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邹有之毕竟是一品大员，哪怕是“通敌卖国”这样的罪名，哪怕证据确凿，也要经过三司会审，皇帝朱批，秋后问斩。

　　他怎么如此仓促的就被斩首了呢，这是许楠一开始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通，许楠索性也不想了，收拾好自己的行礼，就离开了京城。他打算坐船走，虽然路上无趣了许多，但是毕竟快一些。

　　这次走的只有他带着钱有，他的几个同窗都留下来了，说是要等殿试完了再走。

　　许楠打算先去铜州看望银叔，他们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

　　去往通州的船还没有来，许楠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就是会试放榜那天，和他拼桌的青年汉子。

　　那汉子看到许楠，就笑道：“兄台，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许楠也笑道：“是啊。兄台也是来坐船的吗？”

　　汉子笑笑：“我是来接人的。这里没人，兄台请坐吧。”

　　既然他邀请了，许楠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在桌子旁坐下了。

　　许楠要了一壶茶，和这人闲聊了起来。

　　当得知许楠是因为记挂家里人，才早早回去，不由感叹道：“兄台的家真是和睦。不瞒兄台，家父偏宠庶母幼弟，即使吾学问功夫再好，对吾也总是斥责，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许楠不好对别人的家事发表意见，只好道：“做父母的，最希望子女孝顺了。我的祖母曾经说过，我中了举人，使她在乡邻之中风光无限，却还是不如我经常陪她在身边说说话来的舒心。”

　　那汉子像是怔住了，一会儿才笑道：“兄台的这话倒是点醒我了，多谢了。”

　　许楠赶紧道：“在下也没说什么，船来了，告辞了。”

　　许楠和那汉子告辞，带着钱有上船去了。

　　等许楠坐的船渐渐远了，都看不见了，那汉子手里捏着茶杯，放在嘴边，也不喝，就这么坐着。

　　沈修身匆匆跑来，看见这样的情形，心还是不敢放下，因着人多，也不好行礼，在那汉子的身前三尺远的地方站定，躬身低语道：“殿下。”

　　那汉子笑道：“明德何事如此匆匆赶来？放心吧，你的好友已经走了，孤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没对他做什么。”

　　沈修身的一颗心放了回去，面上不显，道：“臣是怕殿下在外有什么事吩咐，才匆匆赶来的。这里鱼龙混杂，极不安全，还请殿下回东宫吧。”

　　当今皇族姓卫，这个汉子姓卫名远，正是当今太子。

　　京城到通州并不远，第二天早上就到了。

　　船只颠簸，许楠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用冷水洗了脸，在船上吃了早饭，许楠带着钱有就下了船。

　　许银住的还是老地方，门房还是他上次来的那一个，见是许楠，赶紧将他请了出去。

　　许楠倒是来的巧，许银今天在家，知道许楠来了，他很是高兴。

　　许银是知道许楠参加会试的，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便知道是没中，少不得安慰他一番。

　　许楠看的很开，笑道：“银叔，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

　　两人说起京城发生的事，许楠叹道：“邹家说倒就倒了，让人感慨啊！”

　　此时屋里只有许楠叔侄二人，许银还是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邹有之的大儿媳正是当今皇后的胞妹。”

　　许楠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许楠想了想，对许银道：“银叔，邹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也说倒就倒了。我们只是小门小户，万一遇上什么灾祸，恐怕就是覆族之灾。现在我们虽不甚富贵，到底衣食无忧，还是要早做打算。”

　　许银满不在乎道：“我们又不是那些高门大户，能有什么灾祸。”

　　许楠道：“银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从京城来时，坐船走过一处旋涡，鱼儿们纷纷被卷进去，最后逃出来的只有那些大鱼，小鱼们即使逃出来，也很快成为大鱼的腹中之食。像我们这种小鱼小虾，也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他压低声音道：“银叔，婶子与敬国公府到底有些关系。太子与晋王之争已经摆在明面上了，现在晋王占了上风，那万一最后是太子胜利呢，虽说咱们不是牌面上的人，到底也要做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