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葬礼
许楠跑进屋,屋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爹就在炕上躺着,胸前一大片血渍。
他看到许楠回来,努力说道:“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每说几个字,他的嘴角就流出一小股鲜血。
许楠被那鲜血吓得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抓着爹的大手。
娘在一旁哭道:“他爹,你在等等,晨儿一会儿就来。”
许楠被娘的哭声惊醒:“爹,没事的,明叔去请大夫了,晨儿就在后面,马上就来了。”
二丫在一片哭声中带着晨儿进了屋。
看到孙女来了,许铁眼睛像是有了光彩:“晨儿,来。”
二丫拥着晨儿到了公公面前,许铁摸摸孙女的头顶,抬起手颤颤巍巍指了指炕柜,陈氏会意,拿出一架小风车。
许铁把风车塞到孙女手里:“给,爷爷答应晨儿了。”
说完,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拉着许楠的手道:“小九还小,你是当大哥的,一定要看好他。你娘岁数大了,万万不可让他生气。”
许楠流泪答应了:“爹,您放心。”
晨儿拿着小风车,摸着爷爷的手:“爷爷,我大了,我也会照顾小叔和奶奶的。”
许铁连连点头:“好,好,好。”
话说完,他的头往旁边一歪,就这样去了。
许楠摇晃着他的手,喊道:“爹!爹!”
陈氏在旁边已经哭得晕过去了。
二丫把晨儿交给交好的一个嫂子照顾,赶紧扶着婆婆去了别屋。
既然许铁已经去了,就要操办他的后事。
几位长辈扶起许楠,劝道:“你爹既然去了,再哭无用,还是办好他的身后事比较重要。他的衣裳鞋帽什么的,不知道都准备没有。”
许楠摇头道:“爹的东西还都没有准备,烦请几位叔伯叫人去买。”
各家的红白喜事,都是村里几位年长者操办,称之为“大柜”。
这几位“大柜”负责安排每个人的活计,操办买卖各物,安排亲戚间的迎来送往。
只要是村里有红白喜事,不管自家地里多忙,哪怕房子盖到一半,也要停下,帮忙操持。
因此“大柜”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担任,很是受村里人尊重。
娘还晕着,许楠把二丫叫来,让他先拿些银钱,已做采买之用。
二丫自去拿银子,小九年纪小,许楠就把他支了出去,自己给爹剃了胡子,净面洗脚,梳好发髻。
爹外面的那件衣裳已经脏的不行了,许楠从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外衣,先给爹换上。
换好后,就跪在地上,无声的落泪。
这也是规矩,儿女亲戚没到齐全,衣裳也没换好之前,是不能哭的,即使是哭,也不能发出声音的。
许冬和燕子被人接来了,在巷口就抽泣着进了家门。等见到父亲,姊妹两个伏地大哭。
就有族里的大娘婶子们拉了她们一把:“你爹还没穿衣裳呢,等一会儿再哭。”
等给爹买来衣裳鞋帽,换好衣服后,到县城请大夫的明叔也回来了。
君川穹进屋时,许铁的衣裳都穿好了,抬到了堂屋,许楠姐妹几个正在大哭。
他看了一眼,就出来了,自有村人招待他。
许铜跪倒许铁面前,拍着地道:“哥,大哥,你怎么就去了啊!”
哭了一会儿,就有人上前把许铜扶了起来。
许铜走出去,找到“大柜”仔细询问了一番,确定各处亲戚都已经通知了,就拿出十两银子放下。
孝服已经裁好了,许楠带着兄弟子侄们跪在院里,有亲人来就磕头。
丧事要办三天,第一天来的都是非常近的亲戚,第二天是所有亲戚和朋友,第三天就下葬了。
丧事办的很隆重,许楠的一些窗,同年,交好的朋友,都来吊唁了。
他麻木地磕头,一一致谢。
临近中午,前来吊唁的人基本都来了,许楠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沈修身从岭南回来了。
他依照规矩,磕了三个头,上好香后,拜了三拜。
许楠磕头还礼,他扶住许楠:“节哀。”
沈修身眼圈也红红的:“还请保重,毕竟还有婶娘需要你侍奉呢。”
许楠痛哭出声,又向他行了一礼。
许楠到县学告了假,收拾了一应物品,县城的房子也退了租,开始为父亲守孝。
守孝时倒是不需要结庐而居,不过一应交际应酬也都要免了。
爹刚去世的一段时间,就像奶奶去世时一样,许楠总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二丫看在心里,就要许楠每天出去陪她走一走,算是散心。
这个法子倒是有效,看着地里生气勃勃的庄稼,满村乱跑的孩童,许楠心里好受了些。
这天二丫与许楠牵着晨儿,迎着冬天的太阳,慢慢往村外走去。
快走到许楠种药材的地方,二丫指着地说道:“你说这药材里,有没有什么方子能杀虫子,到时候咱们种些,熬汤煮药撒在地里,虫子要是死了,那庄稼起码能多收二三成。”
许楠听到妻子的话,拍了一下脑门,豁然开朗:“我倒是没想到,等有空我去问问川穹兄,要是真的有的话,那可是一件大功德。”
说完,许楠向二丫深施一礼:“多谢娘子了。”
许楠对待这个问题,明显“灯下黑”了,这么一个大能人就在他身边,他竟然没有发现。
沈修身为什么会回来,许楠听沈修身话里透露了一些:好像是圣上念他母亲去世,特意恩准他回家守孝的。
许楠心里不由好奇,当初沈修身被发配岭南,罪名可是不小,怎么圣上又突然赦免了他呢,再说了,他母亲可是去世两年多了,要守孝也早就晚了。
许楠对这种弯弯绕绕的事,向来是不大在行,更何况涉及到政治场上,他的脑子就更不够用了。
太子与晋王之争,早就是你死我活了,沈修身身为东宫詹事,早就绑在了太子这条战船上,在加上当初他被发配岭南,实际上是中了晋王一党的计,替太子顶锅,他和晋王党说不上你死我活,也是水火不容了。
沈修身被发配岭南,运气最好的话也就是等太子胜出,等大赦天下时回来再入朝。
谁曾想,他竟然救了并肩王世子,还成了世子的老师呢!
并肩王势力不容小觑,不仅掌南境十几万兵马,朝中许多武将还是他的老部下或者与他有些香火情谊,是实实在在的武将之首。
再加上他是当今的亲叔叔,不论在前朝后宫都很有话语权,太子与晋王都拉拢过他,不过都失败了。
东宫属臣,与他们有仇的沈修身做了并肩王世子的老师,晋王害怕了,害怕并肩王府会倒向太子一边,那样太子的胜算就太大了。
于是就有人就进言了,沈修身母丧妻亡,家中只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还请圣上赦免他。
就这样,沈修身被赦免了,回家为母守孝。
冬日无事,许楠上午到族学授课,下午就在家侍奉母亲,或者与沈修身闲聊。
族学最近多了两个学生,他们身上都有了童生的功名,是听说许楠在这里教书,特意结伴前来拜师的。
许楠考校了他俩的功课,还算满意,就收下了他俩。
他又在族学里挑出四个学生,都是立志要走科举路子的,加上小九和二叔家的小儿子,许楠就把讲课的地点改在了家里,专门教导这几人。
偶尔无事,沈修身也会来给他们讲课。
不愧是“六首状元”,出处注释,诗词典故,他张口就来,效果要比许楠高上许多。
现在晨儿最喜欢的就是沈修身了,因为他不仅有好多有趣的书,还什么都知道,就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得倒他。
许楠有些吃醋,他感觉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一次沈修身与许楠一同考校沈先正与小九的功课,闲谈中,沈修身说道:“世人大都以怨报德,却不见以德报怨,你们要怎么做?”
沈先正先道:“以德报怨,才可称为君子。”
小九点点头,附和沈先正。
晨儿摇晃着小脑袋,头顶两个发髻上的小小铃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人若以礼待我,我必以礼回报,人若以恶待我,我必以恶还之。”
沈修身有些讶异的挑了下眉头:“晨儿,唾面自干,无畏于世?”
晨儿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君子坦荡荡,自然可以忍受,若是小人长戚戚,则当面加倍还之。”
沈修身抚掌大笑:“妙,妙,晨儿,这些可是你父亲教给你的?”
晨儿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沈修身看向许楠:“你的这个女儿,可惜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儿身,恐怕必是管仲之才。”
管仲是史上第一位丞相,后人常用此表示宰辅之才。
许楠倒是没想到沈修身竟然对晨儿的评价那么高:“什么管仲之才,我只愿她一生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沈修身继续问:“晨儿,我每日下午要教导先正与你小叔,你要不要来?”
晨儿看看自己父亲,见他含笑没有阻止,点头答应了:“要。”
许楠怕自己女儿只是一时兴起:“先正与你小叔都比你大许多,功课也比你要好。在族学,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加上你是女孩,老师不好严厉教导,你沈伯伯可是严厉的,要是功课赶不上,可要在手心打板子的。”
晨儿没回答父亲的话,而是跪下郑重地给沈修身磕了一个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