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风波
晨儿下午跟随沈修身学习,上午就在家里读书,做功课,很是忙碌。
二丫跟许楠抱怨:“女儿岁数小,不知道什么,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谁家的女儿不学女红烹饪,你倒好,让女儿读书,即使要读书,也要读些女诫什么的,学这些四书五经,有什么用,她又不考科举,学这些干什么。”
许楠不赞同:“怎么没有,读书明理,要是读书无用,你男人怎么当上举人的。”
二丫对他无可奈何,在他胳膊上虚虚拧了一下:“你又跟我打岔,你是男子,晨儿是女孩,能一样,沈修身的两个女儿不是也不读这些书?”
许楠振振有词:“怎么不一样,书读到肚子里,谁也抢不走。你怎么知道先慧先颖不读,在京城时修身不当值就亲自教导三个孩子,现在有小九,先慧先颖年岁大了,不好与小九共处一室,前几天我还见到她们两姐妹写的诗呢。好了,你不是给汤圆做新冬衣嘛,快去做吧。”
二丫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还是给汤圆做衣裳去。”
今日是十五,两个学生各自回家了,小九与晨儿也不用去沈家,许楠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实在是无事,就吩咐明叔套上车,去县城一趟。
马上就要过年了,君川穹前几日就让人捎信来,要他到铺子一趟,好把今年的账算一算,清一清。
许楠又叫上家里人,娘不想去,二丫有活计,也不愿意去,许楠只好带着小九与晨儿,一起到县城。
许楠的小药铺在整个县城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是人却不少,无他,实在是当初君川穹露的那一手实在是太惊艳了。
加上君川穹的医术实在是好,价格也公道,在附近的几个县也有了名气。
这天药铺的人也不少,君川穹抬起眼皮看到他:“子勤,你先去后堂等我一会儿,我忙完就来。”
现在药铺已经有三个伙计了,石头还是一个学徒。
许楠把他喊来,拿钱给他,吩咐他去买几枝冰糖葫芦。
现在县城也有冰糖葫芦了,不过价格也不太便宜。
石头买回来七枝糖葫芦,许楠给他三枝,让他与两个伙计一起分了。
剩下几枝,许楠与弟弟,女儿一人一枝,还有一枝,是给君川穹的。
君川穹一直忙到快中午了,才把所有的病人看完。
到了后堂,许楠正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跳房子,做游戏呢。
看到君川穹,许楠把外衫的衣摆放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君川穹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放到许楠面前,开始说道:“去年腊月……”
许楠赶紧摆手打断他的话:“川穹兄,都好几年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直接说盈利多少,咱们两个一人可以分多少,就行了呗。”
君川穹收起账册,直接报数:“去年一年一共盈利八十四两十三贯六百五十钱,我们两人均分,一人四十两十贯钱。”
许楠点点头:“好。”
自从去送沈修身,用了店里唯一的一颗老参,许楠要君川穹按价扣钱,君川穹没答应,年底算账时,许楠就坚持五五平分了。
君川穹与许楠在后堂算账,前面的店铺忽然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石头很快跑进屋来,喊道:“师傅,你快去看看,前堂有人偷东西。”
许楠皱皱眉头,和君川穹一起去了前堂。
小九和晨儿也在后面跟着出来了。
偷东西的是一个孩子,跪在地上,低着头,长得瘦瘦弱弱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衣,身上沾着泥土,大约是被抓住时,在地上滚的。
君川穹见是个孩子,不由放轻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药铺的其中一个伙计道:“这孩子来抓药,抓好了药,趁我一个不注意,拿起药就跑,要不是刚才正好有人进门拦住了他,恐怕他就跑远了。”
君川穹问他:“我药铺的伙计说的对吗?你抓完药不给钱就跑。”
那孩子抬起头来,脸上两道湿痕,他大约也知道谁是主事的,膝行两步,爬到君川穹面前:“求求您,我弟弟等着吃药,求求您行行好,我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君川穹最是心软,又喜爱孩子,本来见偷东西的是个孩子,心里的火气就降下去五分,待到听说这孩子是为家里的弟弟偷药,又添上两分怜爱,不由伸出手来:“你先起来。”
临近年关,街上本来行人就多,刚才伙计脱口喊出“抓贼”,就有爱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此时药铺的门口处已经被围了个严实。
有人认出这个孩子,说道:“这不是城西李婆家的孙子吗?这孩子也是可怜,娘难产去了,爹得了伤寒没了,只留下兄弟两个跟随奶奶过活,这孩子从小孝顺,这次来偷药想必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
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不管咋说,偷东西就是不对,要我说,还是报官。”
听到要报官,那孩子的身子抖了一抖,接着用力给君川穹磕起头来。
那一声声,许楠都觉得疼。
他一把扶住孩子,接着吩咐伙计去关上药铺的大门。
有这么多人看着,这孩子实在不好处理。
药铺的门关上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许楠想把孩子拉起来,只是那孩子说什么也不起来。
君川穹问道:“这些要一共多少钱?”
伙计答道:“一共三百二十四文?”
君川穹点点头,温声对孩子说道:“你先起来,我不报官了。这些药……”
许楠扯了下君川穹的袖子,冲他摇摇头,低声说道:“升米恩,斗米仇。”
许楠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忽的被拍的很响。
君川穹吩咐伙计:“去开门。”
门被打开,进来一个老妇人,她跑进来先是重重一脚踹在跪着的孩子背上,又几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打完她还觉得不解气,又啐了他一口。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屋里的几人都没来得及拦住。
做完这一切,他跪在地上,重重给君川穹磕了几个头,哭道:“这孩子鬼迷了心窍,才干出这样的事情。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求求您,千万不要报官,我给您带钱来了,求您饶过他这一遭吧。”
说完,妇人颤颤巍巍地从衣襟里拿出一块破布,打开来。里面是放的整整齐齐的几十文钱。
她双手举起,放到君川穹面前,一双浑浊的眼珠,期盼地看着君川穹。
君川穹用手把她的手挡了回去:“你先起来。”
妇人仍旧跪着,许楠也道:“你们都先起来,到底要怎么办,我和君大夫去后堂商量一下。”
他冲两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个伙计连拉带拽地把祖孙二人拉起来了。
君川穹的意思很明显,不仅不报官,还要免费赠药,许楠倒是不介意那几个钱,每年药铺都要去养济院与抚幼院赠医施药,也是一大笔开支,许楠根本就没心疼过。
他担心的是,有一就有二,跪在地上磕几个头,药钱就能免了,那药铺以后还能开下去吗?
许楠与君川穹商量几句,最后决定还是收一些钱,不过只象征性的收他几十文算了。
小九与晨儿在一旁听完,晨儿忽然道:“君伯伯,您上次说药铺忙不过来,石头哥也可以上柜抓药了,想找一个干杂活的小厮,是吗?”
君川穹点点头:“是啊,晨儿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晨儿又道:“君伯伯,每次我与爹爹来,都是出去吃饭,您还说过几个男人,做饭也不方便。要我说,不如就收外面那个孩子做伙计,他的奶奶给你们洗衣做饭,只管三餐,不给工钱。他弟弟病情还不知怎么样呢,这些药吃完,能不能好,还要不要吃药?就让他们拿工钱抵药钱,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等晨儿说完,君川穹大笑道:“晨儿说的很对,工钱抵药钱,这样很好。”
商量完毕,君川穹走到前厅,祖孙二人还跪在地上。
他对那妇人说道:“刚才伙计也说了,药钱一共三百二十四文,看你们恐怕也拿不出,”
妇人眼睛一下子红了,又磕了个头:“您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一定会凑齐的。”
许楠在边上赶紧扶住她:“君大夫还没说完,你听他说。”
“我的药铺正要找一个干杂活的活计与做饭打扫的,你们愿不愿意来?包食宿,你家的那个小孙子也可以带来,他的病这一副药不知能不能好,我负责给他看病。你们先给我干两年,没有工钱,就抵他的药钱。要是你们干的好了,两年过后,工钱另算。”君川穹说道。
李婆来之前都想好了,即使孙子被打一顿,她也认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转折。
像她这样,没什么一技之长的年老婆子,给人做工,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几十文,孙子这么大的孩子,要是管一日三餐,那是没有工钱的。这药铺掌柜还允许自己带着小孙子,那就是也管小孙子的饭食了,这大夫还愿意帮小孙子治病,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了,更何况干的好了,以后还能继续在这里干。
吃住不花钱,那工钱就能攒下来,几年下来,不仅外面借的账能还清,也许还能攒下一些钱,给孙子娶亲呢。
李婆想的有些远了,她很快止住自己的念头,按着孙子磕了一个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君川穹见他们同意,就又说道:“我看你们可怜,才收下你们的。事情有一不可有二,这次我不跟你计较,要是再有下次,你的手脚不干净,我是万万不会留你们的。”
李婆忙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狗疼,你快跟大老爷说,以后绝对不会偷东西了。”
李狗疼伸出食指与中指,抵在脑袋上,发誓道:“老天在上,我李狗疼要是以后手脚再不干净,或者忘恩负义,做出对不起君大夫的事,就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这个时代,人们对誓言看的很重,李狗疼敢发毒誓,想必他也是能改的。
李婆就在边上看着孙子发出毒誓,没有阻拦。
李狗疼发完誓,又给君川穹磕了一个头,扶着奶奶站了起来。
君川穹道:“你们回去收拾收拾,就过来吧。”
李婆千恩万谢,带着孙子快步走了。
小孙子还病着,她托了邻居照看,此时回去赶紧收拾一下,下午就能过来了,小孙子的病可不能在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