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有尽(四)

  为了不和沉如瑜的人相遇,星北流带着人从另一条稍微有一些偏僻的道路往前赶。

  他本来以为宛扶可能会进入攸城,但是看到攸城外来回巡逻的士兵,就明白了宛扶不可能进入攸城。

  只要他敢往攸城内去,大概会被立即抓起来。

  星北流带着人,马不停蹄地直接往晚离郡去。

  陈曲跟在他身后,大声问道:“大人,我们直接回晚离郡吗?”

  “回去。”星北流头也不回回答道,“他应该会先进入晚离郡,然后继续往东边跑。”

  “可是再往东去,临近东荒大川之地,那边皆是断壁残崖。天太黑,如果往那边逃跑,稍不留神就会陷入绝境之中,实在是太危险了!”

  星北流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晚离郡虽然小……但要想藏一个人,还是十分容易的。只要他还不想死,如你所说的那样,就不会再继续往东。”

  星北流一鞭子打在马身上,高喝一声:“快,我们必须立即赶到晚离郡!陈曲,你带一个人先回郡公府,把能用的人都调过来!”

  ·

  由于星北流他们绕了路,所以沉如瑜带着人比他们更快到达晚离郡。

  他带的人手不少,一到晚离郡就开始烧杀劫掠,四处寻找宛扶的下落。

  沉如瑜已经急红了眼,见着无辜的百姓随手就杀,然后让手下的人一个个翻看尸体。

  “贱人……看到你往这边来,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一边怒骂着,一边指挥手下的人将每家每户的普通百姓拖出来,挨个盘查询问,但凡有说不清楚话的,都被他不耐烦地让人一刀斩杀。

  一时间,平静了多年、在星北流治理之下稍有繁荣苗头的小郡充斥着血腥和杀戮,人们的惨叫声和哀嚎声盘旋在上空,人间变地狱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人冷漠地站在那里,对于一条一条人命被剥夺无动于衷。

  有人在临死前的绝望中喊出了“郡公”,沉如瑜听到了。

  他的眉头一挑,抬手制止了手下人,自己拿着一柄长剑走到那人面前,用剑指着他问:“你刚才叫了谁?”

  那人仰起头看着沉如瑜:“郡公,星北流……”

  沉如瑜眉间沉着阴郁的狠厉之色,一剑刺进那人的喉咙,然后拔了出来,再一次捅进那人的身体中,这一次,他下手的部位是心脏。

  然后再一次将剑拔了出来,由上至下从对方肩膀穿过。

  这时候那人已经没有了气息,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瞪着沉如瑜。

  沉如瑜面无表情地和那双眼对视片刻,然后一剑穿透了那双眼睛。

  他举着滴血的剑转过身,对剩下那些还活着的人大声道:“不想死,就告诉我今晚闯入晚离郡的人往哪里去了!”

  人群中寂静了许久,沉如瑜倒也不急,让手下人继续一个一个杀人。

  终于有人崩溃了,冲出来跪在沉如瑜面前:“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沉如瑜手下的人将他提了起来,拽到沉如瑜面前。

  “说。”沉如瑜抬了抬下巴。

  “他往郡公府那边跑了……我看到了!放过我们吧,求你放过我们……”

  沉如瑜没有理会地上还在磕头求饶的人,朝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

  走了几步,他放慢了脚步,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殿下?”身后有人试探性地询问道。

  沉如瑜紧皱着眉:“郡公府无人,那个贱人就算要跑也不会往星北流那里跑……他会躲到那里去吗?”

  他派出去搜罗的人回来了一部分,沉如瑜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对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不是就在附近?”

  不等有人回答,他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去把那个女人抓起来,我就不信他还要躲躲藏藏不出来!”

  ·

  炽热的火焰很快就烧到了门口来,阿挽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走到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带着血腥气而来的士兵们。

  她丝毫不慌乱,纵然面对粹着寒芒的刀锋,脸色都没有变过。

  阿挽依靠在门边,笑着问道:“不知殿下深夜驾临寒舍,有何贵干呢?”

  沉如瑜微微眯起眸子:“你认识我?”

  “您只是没有印象了,毕竟,我这样的小人物,也不值得您放在心上。”

  沉如瑜远远打量着女人,她看上去还很年轻,看不出来年纪,眼神却像是早已老去了。

  他隐约记得,这个女人好像是肃家的人,应该还是肃湖卿的姐姐……这样说来,只要有这个女人在手,能够威胁的不止是宛扶,还有肃家兄弟。

  这样想着的时候,沉如瑜的眼神有些变了,望向阿挽的目光中充斥着贪婪。

  阿挽只是笑了笑,这样的眼神她见了许多,无一不是对她抱着企图而来,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只要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一分利用价值,就会见到这样的目光。

  沉如瑜拿着剑,上前一步问道:“你有见到宛扶吗?”

  阿挽似乎愣了一下,慢慢地才像是想起来这么一个人来,笑了笑才道:“他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殿下怎么会突然提起他来?”

  沉如瑜在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看不出来慌张,不像是在说谎。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被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所以这才想要向他讨回来。是我疏忽了,那家伙连躲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往你这里跑?”

  “躲我?为什么?”阿挽似乎有些惊讶。

  沉如瑜紧紧盯着她,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低声笑着道:“……我听说,宛扶的母亲曾经跟过你,所以宛扶的名字,似乎也是你赐予的?用了自己的名字……”

  阿挽的脸色一凝:“连这个殿下都知道?”

  沉如瑜不答,慢慢地朝她走去,那双阴鸷的眼眸中,充斥着阿挽看不懂的神色。

  不知为何莫名让人有些畏惧,阿挽心里一阵颤抖,强行克制住自己,不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

  沉如瑜却笑了起来,那个笑容还带了几分轻松。

  “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有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他将手中的剑横了过来,轻拭着上面的血迹。

  阿挽看着他的动作,心头的不安加剧,让她头皮发麻,不敢直视面前这个修罗一般的年轻人。

  沉如瑜继续往前走着,伸出没有拿剑的左手,像是要将阿挽抱入怀中。

  身后无路,阿挽无处可避,就这样让他靠近了自己。

  沉如瑜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位好姐姐,本来还想着可以用你去威胁肃家兄弟。现在想想,用你的尸体也是一样的,毕竟他们也不会放任你的尸体不管。”

  阿挽瞪大了眼睛,喉咙中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有些痛苦的喘息,眼中的生气在一点点地散去。

  “本来想留着你的性命,不过你骗了我,也没那个必要留你一命了。”

  沉如瑜退后一步,慢慢地将剑从纤弱的身体中抽了出来。

  白亮的刀身上被血染红,阿挽大口喘息着,背靠在身后的门上,跌坐了下去。

  她低头看着染血的胸口,露出一丝有些无奈的苦笑。

  沉如瑜面无表情地俯视垂死的女人,继续道:“我说过,我知道很多事情。那个贱人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所以我会派人监视他的动向。之前他为了接近星北流假扮为女子,来到晚离郡时曾经受过一次伤,那个时候他来见过你一次。”

  他俯身看着阿挽,摇摇头似乎在惋惜:“现在你却用这样漠不关心的表情告诉我,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叫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呢?除了你在骗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解释了。”

  阿挽低着头,苦涩笑了笑:“原来是……这样的……”

  她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被看出来了纰漏。

  沉如瑜望着她身后的门板:“他就在这里吧?”

  阿挽终于露出一丝惶恐的表情:“……不……你不能进去……”

  她竭力想要拦住沉如瑜的去路,却被毫不客气地踹到一边,加快了血流的速度。

  阿挽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了。

  很痛啊,那种痛楚,让人都要失去意识了。

  等到真正睡着的时候,大概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如果就这样死了,想要见到的人,也再也见不到了。

  门开了,她死死盯着漆黑的屋子里,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刀光一闪而过。

  有人在大喊着:“姐姐——”

  可是那个声音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听得不是很清楚,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

  快跑。她想说。

  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想再看看他,这样简单的愿望似乎也无法实现了。

  ·

  剑刃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沉如瑜大笑起来,一剑将对面碍事的人挥开:“你果然在这里!”

  宛扶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沉如瑜,却不敢看倒在地上的阿挽。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杀——了——你——!”

  “这种时候不应该想一想,怎样才能活下去吗?”沉如瑜挑眉,剑指宛扶。

  杀了他,要杀了他。

  活命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连姐姐都没有了……耳边一阵轰鸣声,眼前是一片血色,宛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声,手持匕首朝前冲去。

  脑中只被那个念头占据着,心中的悔恨和痛苦麻痹了全身,甚至连身体的痛苦都无法感受到。他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被利刃刺中,只是一昧往前冲。

  护在沉如瑜身边的士兵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又重重补上一脚,疼得他无法动弹。

  沉如瑜手持长剑,占据着优势,像是戏弄宛扶一般,一剑一剑捅进他的身体,却避开了要害。

  最后看到宛扶失去力气趴跪在自己面前,他露出残忍快意的笑容:“自己拿出来,还是让我动手来拿?”

  宛扶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靠在门边的阿挽,脸上的血迹被眼中滚落的泪水洗去。

  “杀了我吧。”

  他垂下头,将匕首扔在身侧,低声嘶哑地笑了起来:“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拿走。”

  沉如瑜却笑着摇摇头:“不不,我现在还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看着……这个女人死后也得不到安宁!”

  不、不可以!

  宛扶一瞬间慌张地抓起手边的匕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一次拿起武器,明明保护不了姐姐,这个时候连让她死后的安宁都得不到,再次拿起武器,还有什么意义?

  旁边的士兵踩住了他的手,痛苦让他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不要、不要……”

  他的声音像是在卑微乞求,卑贱得快要哭出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沉如瑜走向女人。

  噼里啪啦的火灼声中,一切又是那么的沉寂,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放大,漫长得让人近乎窒息。

  然而没有等到沉如瑜走过去,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骏马的嘶声划破浓重血色的夜晚,从宛扶身边迅速擦过。

  马上的人在靠近宛扶的时候就伸出手,以至于能够轻松将他提起来带上马。一切都是那么快,快到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当沉如瑜转过身时,只看到两三个骑马的人飞奔离去。

  在其中他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碰,带着各自的憎恨,迸发出火花。

秋有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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