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其(一)

  再次醒来的时候,星北流感觉到身体处在摇摇晃晃的状态中。

  他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却因用力过猛拉扯到了右手的伤,疼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长光就坐在他身旁,伸了一只手过来,将他按住。星北流偏过头,正好看到长光满脸嫌弃的表情。

  “你不想要这只手了?”长光似乎有些生气,脸色也不太好看。

  星北流想,也不想想这是谁干的。

  长光臭着脸,将星北流右手的袖子撩了起来,见没有裂开出血,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快到攸城了,一会儿去寄行寺找个地方吃饭。”长光撩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幕,让星北流看了一眼。

  星北流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了,那他是如何到这马车上来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明显是被好好收拾过。

  “我……”星北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或许是心里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没由来的期许,让他反而无法说出口了。

  “我把你抱上马车的啊,你根本就没醒。”长光说,“不过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昊映姐姐很奇怪的眼神,为什么?”

  星北流脸微微一僵,忽然想起来了那些他们两人之间的传言,想说大概是因为某些洗不清的理由……

  想到这里,星北流就不由得去看了一眼长光。

  他在心里苦笑。那些传言,把他们描述成那样的关系,长光真的能够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或许他们可以是亲人,在外人看来是主仆的关系,但绝对不会是这种关系。

  星北流定下了神,不打算去回答那个问题,扭头朝窗外看去:“快到了么?”

  “前面不就是了吗?可以看到界碑了。”

  ·

  一行人直接奔着寄行寺而去。

  长光不想在路上停留太久,但是星北流受人所托,一定是要去一趟的。

  这时候虽然还有些早,但是寄行寺已经来了不少香客,门外烟气缭绕,洪钟震响。下马车的时候,长光伸手直接将星北流抱了下来。

  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星北流有些尴尬地站稳,长光倒是完全不在意,隔着衣袖抓住星北流的手腕,将他拉走了。

  “你……”星北流忍了一下,忍住了。

  似乎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要是太直接拒绝的话,会显得太矫情吧。

  于是星北流默许了,两人在有些诡异的氛围中,被众人目送着进了寄行寺。

  长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气势汹汹地走进寺庙后,发现自己找不到往哪去,于是落后了半步,等着星北流拉着他往前走。

  寺庙后方是寺里僧人集中的地方,星北流绕开前方大殿,走到了后方靠近僧人们起居地,一处规模稍微小一些的殿中。

  这里面没有神像,但是有许多挂着的灯,刚一走进去,便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

  他朝着星北流微笑,双手合十:“原来是您啊。”

  星北流连忙也回礼,露出一丝笑意:“许久没有见到您了,若空。”

  “啊,是的,不过贫僧过几日正好要去晚离郡,本想着还能够去拜访大人,不料今日便见到了您。”

  若空看到站在星北流身边四处张望的长光,微笑着问道:“大人这是要离开晚离郡了吗?”

  “是的。”星北流点头,“今日借道攸城往皇城去,但不知道要多久才可以回来了。”

  “这没有什么的,心之所念,终将是要回来的。”

  星北流静了一下,笑道:“这倒是。”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问:“您要去晚离郡?”

  “是啊,有几个人拿了钱到寺庙里来,说是自己主子去世了,生前好像是因为沾染了什么邪术,因此被害了性命,想请寺里的僧人去做一场超度法事,我不日将动身。”

  长光的眼睛看了过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星北流拍了拍他的手,藏在袖子下面的动作落入了若空的眼睛里。

  “这便是那位小公子吧?”若空问,“您二人的情意,真是令这浮沉世间众生羡慕的美好事物。”

  星北流有些尴尬:“是、是么……”

  长光回过头问:“哪位?”

  星北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将话岔开来。他拿出了走之前阿挽交给他的钱袋,双手递给若空。

  “这是阿挽姑娘……”

  若空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钱袋。

  “阿挽姑娘啊……”他叹了一口气,“其实攸城与晚离郡相去不远,但不知为何多年来,她从不肯踏足寄行寺一步。”

  他欲言又止:“要是自己来一趟,也就知道自己的期待只是一场空……”

  若空摇了摇头,并不继续说下去。

  星北流也是沉默着。

  他想他知道那个答案。

  或许在阿挽心里,这并非是晚离郡与攸城的相隔,而是红尘与空门之间,永远无法触碰的距离。

  那真是一种令人无助,又会绝望的等候,在无止无尽的翘首企盼中,最后甚至快忘记了自己一心惦念的是什么。

  星北流感到一阵庆幸。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牵动他心绪的人,还能够让他看到。

  “您今日来,要去看看他吗?”若空问。

  星北流点点头,转头对长光说:“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长光晃了晃脑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星北流知道他去了和在这里也差不多,于是便没有管他了,转身离开。

  ·

  星北流将点燃的香插在众多牌位中的一处牌位前,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头。

  若空见他右手有伤,在他起来的时候帮扶了一把。

  牌位上写着一个名字,“度生”。

  星北流凝望了那牌位一会儿,轻声叹了一口气。

  “人生的反复无常,历经七苦,终将是在彼岸找到归处。”若空说,“您也不必伤怀,死去的人尚且安息,活着的人便要好好地珍惜身边人。”

  “确实如此,您说的是。”星北流点点头。

  他们一同往外走去,门口处一个人靠着柱子站着。

  是长光。

  见星北流和若空出来,他的目光先是在星北流受伤的右手上打了个转,然后才用有些凶巴巴的语气道:“怎么那么久?所有人都在等你。”

  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不过像是在掩盖自己跟着来到这里。

  星北流有些无奈地朝着若空笑了笑,说了一声告辞。

  他和长光一同朝着寄行寺外走去,再次踏上返回皇城的路途。

  ·

  威正帝的消息灵通,长光一行人甫一进城,便被威正帝派来的大太监拦下了。

  长光没有和星北流同乘一辆马车,他骑着马,用一脸不耐烦表达了自己对大太监的不欢迎。

  大太监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圆滑地将话题引到星北流身上去,并且说明了来意,皇帝想请星北流进宫叙叙旧。

  长光觉得烦,正要开口拒绝,马车帘幕被撩了一角起来,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药味。

  大太监被刺鼻的药味弄得一愣,这时候星北流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请公公安。公公劳累一趟还特意来请我……咳咳咳……不胜惶恐,只是我这身体……”

  大太监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星北流这是怎么的,虚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由得转头看了长光一眼,正好看到长光满脸不耐烦,顿时心里战战兢兢。

  大太监也是近日来被皇城里这二位大人的传闻洗过耳的人,并且也知道这二人关系不一般。这会儿星北流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长光就在旁边盯着,再想问什么实在压力太大,这两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既然星北流不能去,他也不能当着大统领长光的面把人抢过去,会去如实禀报就好,怪责下来也是这二位担着。

  大太监谄媚笑着,连忙道:“大公子身体抱恙,想必陛下也是可以体谅的,奴婢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晦暗的帘幕后,星北流似乎点了点头,正准备放下帘幕,这时候大太监身后传来一阵短促而有节奏的马蹄声。

  “哟,星北大公子真是好大派头,罪人之身重返皇城,父皇想见你一面,大公子竟然看到来使,都不亲自出来迎接?”

  一身华服的青年驾驭着高大骏马,从大太监身边绕了过去,径直来到星北流马车外面。

  他伸出手扯住帘幕,拦下星北流想要回身的动作,一边轻蔑地笑着,一边道:“我倒想看看,大公子伤势何等严重,连见个人都成问题?”

  星北流坐在马车内,缩回了手,这个似乎是在害怕的动作鼓舞了外面的人,更进一步去窥探其中境况。

  然而青年的手被旁边伸过的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宛如坚不可摧的利爪,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

  青年回过头,正看见满脸阴鸷的长光,眼睛中的神色像是要将人撕碎。

  “大公子有我照料便已足够,不劳费心,四、皇、子——”

  长光冷笑着,最后一个称呼被长长地拖着出口,仿佛在他一口獠牙中咬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个假,这两天要分析数据,后天再更新,深感歉意~

狂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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