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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钰皱着眉,看着不耐,眼中却带笑:“秦述也不过刚升四品,有什么区别?”

  “大姐,我知你待我最好的!”胡洛软磨硬泡,“你还没吃过什么野味吧,冀州那里野味多,等回去我让人给你打几只熏好送过去。”

  胡钰无奈看着她,“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闹人——明年我给你送,只是太多不行,我得留一半送到西北,三妹比你先向我开口。”

  “三妹?”胡洛惊讶,“这倒是奇了,她还主动朝你要这些?”

  “不是她亲自要的。”胡钰说,“唐将军写信为三妹问的。他说西北不比京城,怕三妹不习惯,特地问我家里平日喝的用的是什么,说要替三妹准备妥当。”

  “沙场武将心思竟如此细?三妹可算是有福了!”胡洛说着突然察觉不对,“冀州明明比江南离西北近多了,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偏偏折腾这么远到江南问你这些?”

  胡钰道:“若是真想知道,等他们回来了,你亲自去问问不就行了。”

  胡洛放开她的胳膊,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那还是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天家里注定热闹不断。胡樾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人斗嘴,第三批人被王伯带领着出现。

  最后回来的人毫无疑问是三胡涟和三姐夫唐烨。

  胡樾心里啧啧称奇。这三家一个在南,一个在西,一个在北,方向不同远近有别,却能赶在一个半天到家,还真是挺神奇的。

  难道这就是亲姐妹的默契?

  动怒

  三姐胡涟身体不好,脸色苍白身材瘦削,但眼神却清亮的如同溪水,一眼看上去是个林妹妹式的美人。

  唐烨目测至少一米九,身着黑色武服,露出的皮肤呈小麦色,宽肩窄背极富力量感。长年镇守西北边境让他拥有和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久经沙场的坚韧和杀伐果断,总能让人想起荒凉的边城和烽烟大漠。

  然而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却丝毫不吝啬显示对妻子的爱宠。从他们出现,直到落座,唐烨一直时刻将注意力集中在胡涟身上,就连茶都是用手试了杯子温度才给胡涟。

  胡樾心里感慨,封建社会包办婚姻之下,夫妻之间能相敬如宾已是相当不容易,再看自己这三个姐姐却是一个比一个甜蜜,当真都是有福之人。

  若这三个女婿都是胡时和王采芝挑选的,那可真是有识人之明了。

  虽说有唐烨一路照看,舟车劳顿之下,胡涟还是有些受不住,说了几句话后身子便不太舒服。于是王采芝干脆让众人都散了,各自去歇息调整。

  晚上胡时回府,一大家便凑在一起吃了顿饭。对于在座所有人来说,这都无疑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尤其是对于胡家人来说,这是头一回一人不差全部到齐。

  虽然不说,但各人心里自有感慨,就连素来严肃的胡时都和颜悦色起来,露出了他作为父亲的温情的一面。

  三日匆匆一过,七月初十到了。

  胡樾毕竟还是小辈,总不至于还广发请柬请人吃酒,但京中各府一个赛一个的精明灵通,你不请,人家该送的礼还得送。若是家里有和胡樾同辈的孩子,干脆就让他们亲自把礼送到丞相府,顺便留在那里吃顿饭,也算是拉拉关系混个脸熟。

  当然,其他上赶着来的胡樾自然不管,但有些人他还是得专门去邀请的,比如宫里的秋杪秋瑶,比如表哥江崇逍,还比如对门儿的花樊。

  七月初十这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胡时向来低调,王采芝自然也知道孩子过个生辰不宜太铺张,但她还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尽可能办的好看。

  胡樾一大早被茜云和紫月拉起来收拾。

  今天不比往常,上身的物件全是崭新崭新的,金丝攒的顶冠,朱红外袍,腰上还挂了个嵌满宝石的短剑。

  胡樾看着铜镜,恍惚间以为穿成了贾宝玉。

  外头渐渐有喧闹声响起,胡樾收拾完便去前厅。厅上已经放了不少礼箱,王采芝正和胡钰说话,见他过来,笑道:“今日这模样真是不错。”

  胡樾笑了笑,说:“母亲和大姐这么早就过来忙了?”

  “一早便有人上门,目前还只是送礼,待会估摸着几位世子公子也得来。”王采芝说,“现在还没你什么事。你二姐三姐隔壁西园,几个姑爷和你爹在书房,崇逍也在。若是觉得我们这里无趣,随你去找哪儿边。”

  这头核对礼单正忙,胡樾也不在这边碍事,说了几句好听话让王采芝胡钰高兴后就功成身退溜之大吉。

  西园里胡洛正在练剑,胡涟坐在一边看,时不时还提些建议。

  胡洛武功不低胡樾倒是不惊讶,但胡涟虽然身体病弱,对胡洛的失误和漏洞却能一针见血的指出,这是胡樾没想到的。

  原本以为是林妹妹,谁知竟也不是一般人物!

  姐妹俩原本还颇为清闲,正巧胡樾过来。于是先是胡洛亲自“指导”了一番他的武功,接着胡涟又和他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探讨。

  一个时辰以后,胡樾伴着两位姐姐心满意足的笑容出了西园,而他的脑子一片混沌,只有人生三问在不断循环——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

  秋杪和秋瑶来的很早。胡樾没想到皇家这么给面子,不仅皇子公主亲自登门,就连太子都跟着一起过来了,连带着还有皇帝亲赐的一把匕首。

  皇帝给的自然不会是凡品,只是过生日送个兵器……胡樾觉得有点迷。

  太子当然也考虑到似乎有些不妥,特意解释道:“这把玄铁匕是父皇年轻远征倭岛所得,削铁如泥,是件好东西。”

  秋杪颇为羡慕:“你快接着吧,这真是好东西!我之前还想找父皇要来着!”

  秋瑶撇了撇嘴,小声说:“你看见什么不想要?”

  秋杪:“……”

  太子都来了,胡时自然得出来迎接。胡樾的几个姐夫也都到场,太子笑道:“我原是想留下向小寿星公讨杯酒喝,但还有他事不可耽搁,这便回去了。”

  胡时道:“殿下心系政事,此乃国之大幸。”

  太子摆摆手,脸上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转瞬即逝,而后让众人留步,又带着侍卫走了,当真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临走前,太子还嘱咐秋杪秋瑶别忘了时间,俨然一个送弟弟妹妹去别人家玩的兄长。

  太子一走,大家也都各自散了,大人开始忙正事,剩下孩子们凑在一起玩。

  秋瑶凑到胡樾跟前小声说:“我大哥才不是因为国事赶着回去呢。他和父皇在大事上向来意见不和,搞得父皇都不太让他管事了。”

  这小妮子说话一点都不忌讳,随随便便给胡樾塞了一耳朵秘辛。这丫头不怕,ta却不敢放肆,只好听着不开口。

  秋瑶看着他三缄其口的模样,问:“你怎的不说话?”

  胡樾说:“这些事情我又不大懂……”

  秋瑶:“明面上一眼能看见的事,有什么懂不懂的。”

  胡樾:“……”姑奶奶你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一马不成吗?

  秋杪将胡樾一把揽过去,淡淡解释一句后顺势转了话题:“这几天大嫂身体不太舒服,大哥放心不下,这才急着回去——快!父皇送的的匕首拿来给我看看!”

  胡樾递给他,秋杪从鞘中将匕首拔出,往前走两步耍了几下。

  秋杪一脚蹬在树上,树叶飘飘摇摇的落下。而后反手上劈,叶子毫无滞凝,瞬间一分为二落到地上。

  “这个给你罢。”胡樾说,“我武功一般,这样的好东西给我岂不是浪费了。”

  秋杪摇头:“我不要。”

  胡樾以为他是在担心皇帝,正想开口,秋杪又说:“你拿着这个还能防身,我不需要,一般人打不过我。”

  “……”这兄妹俩说话还真是一个风格,噎死人不偿命。

  秋瑶有些心不在焉,“阿樾,洛姐是不是回来了?她在哪儿?”

  “我二姐?和三姐一起在西园,怎么了?”

  “这边没意思,我去那头看看。”秋瑶说着自己便走了,从路上随手拦了个下人让他带路。

  “就知道她惦记着洛姐。”秋杪笑道,“洛姐在她心里的地位都和文兰公主一般了。”

  胡樾想到自己那位张扬热烈的二姐,懂了。

  “对了,”秋杪想起一件事,“崇逍哥呢?怎么没和我们一起?”

  “和父亲他们去书房了吧。”胡樾说,“方才看他和我三姐夫一起走的。”

  “少爷!”弗墨从另一头过来,“花少爷来了。”

  秋杪看了看他:“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胡樾顿了一下,“算是吧。”

  “既如此……那我也走了,我去崇逍哥那儿,你和花樊玩吧。”秋杪说着,脚底生风溜的飞快。

  花樊一来,胡樾的注意力也自然不在那兄妹俩身上,赶忙问弗墨:“他人呢?”

  弗墨往回看:“后头呢。”

  胡樾脚步轻快往弗墨来时的方向走,刚一转过弯,却见花樊对面还站着一人,和他们差不多大,该是某个王公贵族家的孩子。

  那小子对着花樊说了几句,花樊转身欲走,那人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推了花樊一把。

  花樊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朔舟赶紧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胡樾没想到竟有这样一幕,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敢对他动手?找死吗?!

  出头

  胡樾按耐住心里的火气走到花樊身边,轻声问:“有没有事?”

  花樊似是没有料到他会出现,愣了一下,微微摇头。

  胡樾仿佛这才看见对面还有个人,似笑非笑的看过去,疑惑道:“阁下哪位?”

  那人也是个被家里宠的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闻言立刻趾高气昂的报上姓名:“文庆。”

  “文庆……又是哪位?”胡樾迷茫的看向朔舟,丝毫不顾及文庆的脸面,“他是谁家的?”

  朔舟想笑又不敢,看了眼自家少爷,回道:“文少爷是户部尚书文大人的孙子。”

  文庆昂着头,企图用鼻孔和胡樾对视。

  “哎哟,文大人家的啊,失敬失敬。”胡樾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抱歉唏嘘的模样,“真是对不住,我才刚回京,还不大认识人,一时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胡樾这话一出,态度竟是和方才截然不同。文庆身后的随从是个有脑子的,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妥。

  正要出声提醒,却听文庆嗤笑一声,越发张狂:“无妨,你在归云山那穷乡僻壤待了这些年,京中权贵不认识也是正常,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那随从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自家主子再横行霸道,说实在的,也不过是仗着祖父荫蔽,哪能和胡家这种真正的权贵高门相比!胡樾挖坑给他跳,他不仅听不出来,还恨不得自己帮着一起挖!

  他方才已经得罪了花樊。虽说花樊情况特殊,但一是有胡樾帮他出头,二是花樊可是国师家的小公子!

  要是自家主子能及时道个歉态度低些,这事儿估计也就这么过去,料想胡樾也不会真因为这件小事和文家翻脸。

  但他刚才那一句话,又是贬低胡樾师门归云山,又是把自己摆的高高在上,这可算是彻底把人得罪了!

  那随从抬眼看文庆尤未察觉自己摊上大事,脸上还颇洋洋自得,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听了文庆这话,胡樾眉头一跳,脸上却笑的愈发灿烂,一把揽过花樊道:“文小公子真是大人有大量——方才我见你和阿樊似是闹了些不快,可否说来给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胡樾眼中早已没了笑意,可那文庆还以为他和自己是同盟,借机“大倒苦水”,说:“我方才不过是想和他说句话,谁知他竟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真败人心情——都说他脑子有问题,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原来是这件事。”胡樾眯着眼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花樊是我兄弟,样样都好,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是遇着人渣败类,更是连看一眼、待在一处都不行。”

  “这样吧。”他脸上已经没了笑,转头对弗墨说,“既然文公子这么不高兴,我这个主人家的怎么也不能勉强客人。这样吧,弗墨,你好好安排,亲自送文少爷回家。这大热天的,若是在我相府气的中了暑那可就不好了。”

  胡樾话说的直白,文庆这才反应过来,胡樾自始至终都是要帮花樊出头的。又听胡樾这意思竟是要他滚出去,登时气的嘴歪:“胡樾!今日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不欲和你计较。但你要想清楚,我可是代表我们文府来的!我祖父是户部尚书!”

  “文庆。”胡樾漫不经心,“今日看在我过生辰的份上,我也不和你计较。早些回家找你娘去吧,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他顿住,安抚似的拍了拍花樊的胳膊,而后走到文庆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户部尚书又如何?花樊的父亲是当朝国师,你欺辱他,你配吗?”

  “或者说,我表舅是当今圣上,你和我横——”胡樾恶劣的笑了笑,“你配吗?”

  “少爷,”朔舟小声的说,“这……”

  花樊看了他一眼,朔舟立刻就明白了,果断闭嘴。

  那兴致盎然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看戏!

  胡樾说完转身,竟是看都再不看文庆一眼,“弗墨,送客。”

  “哎!”弗墨憋着笑,看着文庆一言难尽的脸色,故意大声道,“文少爷您这边请!”

  朔舟:“……”看来看戏的还不止自己少爷一个。

  “你刚才害怕不?”胡樾大获全胜,神清气爽,还不忘照顾一下小朋友的情绪。

  花樊摇头。

  胡樾一到花樊身边,立刻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开始苦口婆心起来:“下次要是还遇到这种事,你就直接走,或者让朔舟打他也行,怎么高兴怎么来——不行,朔舟这小身板估计没戏。这样,你下次再出门,记得带几个保镖护卫什么的。不用多,四个就行,就挑虎背熊腰的那种。让他们在你后头站一排,都统一穿黑衣,也用不说话。谁要是再烦你,你就冲他们一挥手,也别管是谁,上去就一顿胖揍!”

  胡樾想象了一下这种场景,简直就是黑道太子的标配,吓唬人,妥妥的!

  花樊:“……”

  ——

  虽说文庆有错在先,但毕竟是在酒席之前就把人给“请”回去了,于情于理还是得和大人说一句。

  于是,胡樾带着花樊去了前厅,对着王采芝和胡钰生动再现了当时的部分情景。

  “……当时我一过去,就见那厮抓着花樊不让他走,后来甚至还企图动手!且不说花樊是我朋友——若是客人在我们府上被欺负了,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声名!”

  “所以我就过去看看。但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厮是谁,又怕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就先问了他是什么身份,还特地说了我刚回京不大认人朝他赔了不是。结果那文庆冷嘲暗讽,说我从归云山那穷乡僻壤回来,自然也是个土包子,认不出他们这些贵人,他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

  “他还说他祖父是户部尚书,让我想清楚再和他说话。”

  胡樾委屈巴巴的看着王采芝,“娘,我当时实在太生气,就让弗墨把他送出去了,我不会闯祸了吧……”

  王采芝本来就是个护犊子的人,更何况原本就是文庆有错在先,闻言冷笑一声:“干得好!”

  “别说是他,就是他祖父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说这话!”王采芝看着两个孩子,和蔼道,“你们就别管了,安心玩去吧。”

  胡樾乖巧的笑了笑,带着自己的小伙伴施施然离开。

  朔舟简直叹为观止。这告状的水平简直一绝!明明胡樾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可就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他这才知道胡樾为什么刚开始对文庆的态度那么好,这分明就是在抓人把柄!

  高,实在是高!

  沈娉

  今日来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和胡樾同辈分的年轻人。除去如文庆那般智商感人的废物,其余心里多半藏着些小九九,各自都带着目的。

  胡樾没什么耐心和他们周旋,也不想和他们结交,便安心扮他的吉祥物,躲在胡时后面装傻充愣,该露面时露个面,能闭嘴时一句话也不说。有心和他套近乎的人找不到机会,对他没什么兴趣的自然更不会强行往他面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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