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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樊的目光从胡樾脸上移到鹦鹉身上,呆愣了好几秒都没有反应。

  “喜欢吗?”胡樾又说,“长得倒是好看,就是没其他鹦鹉聪明,笨头笨脑,连话都不会说。”

  “你笨你笨!”胡樾话音刚落,这只鹦鹉却突然开口,梗着脖子对胡樾叫了好几声,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胡樾:“……?!”

  花樊想压住嘴角,忍了忍,没忍住。

  “现在连个鸟都会看碟下菜了?”胡樾啪的一下把鸟笼放到桌上,撩衣服坐下和鹦鹉对峙,“不是我说你,你这只鸟怎么这么势力?是不是看小爷长得好看就觉得好欺负!你说你也就长得好点,一开口这么毒,小心以后没有好看的雌鸟看上你,光棍鸟!要不是我今天把你买回来,你还不知道要被拎到谁家去呢知不知道?万一买你的人是个变态,一回家就把你毛全拔了让你光着膀子裸奔,你哭都没地方哭!”

  鹦鹉动动脖子,眼睛半眯着,瞥了胡樾一眼。

  胡樾发誓他从那双小眼睛里看见了不屑的光芒。

  “……岂有此理!”胡樾没想到自己和这只鹦鹉这么不对付,说着就要捋袖子。

  弗墨顾及自己少爷的面子,没笑出声,直憋得满脸通红;朔舟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现,心里已经快要笑疯了。

  “胡少爷,这大夏天的,消消火。”朔舟倒了杯水给胡樾,弗墨笑的肚子疼,说,“您倒是和一只鹦鹉计较什么!”

  “你不懂,这东西不管不成器!”胡樾端起水一饮而尽,余光瞥向花樊,看他微微转过头,脸上也有了鲜明笑意,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再说,他都欺负到小爷头上了,真是气人!”

  花樊将鸟笼拎到自己面前。鹦鹉到了他这里倒是挺乖巧,他看了一会儿,问:“有名字吗?”

  “你说这只鸟?”胡樾说,“还没取呢,你来给他选个吧。”

  花樊又看向鹦鹉。

  鹦鹉抖了抖翅膀,换了个帅气的姿势,对着花樊开了口。

  “公子英俊!公子英俊!”

  语调轻快,抑扬顿挫,极其谄媚,极其……不要脸。

  胡樾麻木的说:“哟,还会夸人啊,这么会说话,干脆叫英俊算了。”

  花樊居然也没反对,还点了点头,算是拍板盖章。

  胡樾原本也就是过来送之鸟,现在任务曲折的完成了,他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花樊看着他,没吭声。

  胡樾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这只鸟连夸我一句都不愿意,真难过。”

  花樊笑了,慢慢开口。

  “公子英俊。”

  他对着胡樾重复了方才鹦鹉说的那句,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被风一吹送到胡樾耳边。

  胡樾心情大好,笑呵呵的带着弗墨回去。

  ——

  路上。

  “少爷,您很高兴?”弗墨看着胡樾脸上的笑,问。

  “对啊。”

  “那你刚才还和一只鹦鹉置气?”弗墨想着都觉得好笑。对着鹦鹉气的脸红脖子粗,也就自家少爷能干出来这种事!

  “你不懂……”胡樾瞥他一眼,弗墨还没体味到这眼神中的含义,胡樾却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早知今日该穿件彩衣的,应个景儿。”

  “什么?”弗墨没听懂,胡樾却不再解释,哼着小调儿出了国师府。

  -

  胡樾走后,流芳亭安静下来。

  “少爷,这鹦鹉……”

  “带回院里挂着吧。”花樊想到方才,眼中带了丝笑意。

  朔舟看这花樊的表情,突然说道:“我觉着这样真好。”

  “怎的?”

  “自从胡少爷回京,您笑的比原来多多了。”朔舟看着亭子外头,“我知道您心里压着事。其实我觉得,如果您不认可老爷的做法,倒不如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吧,我看这胡少爷也是个聪明人,也许……”

  “我知道。”花樊打断朔舟的话,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收起,一转眼便又成了那个朔舟熟悉的人。

  他嘴角微抿,神色却沉稳,“至多还有八年。一步踏出再不能回头,这件事试不了错,耐心点,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两人刚说完,那头有人匆匆过来。

  “三少爷。”

  “什么事?”朔舟问。

  “大公子回来了,现下正在书房,老爷让您过去一趟。”那仆人是花肆身边的人,从书房一路跑过来,累的气喘吁吁。

  朔舟惊讶的看向花樊,“大少爷回来了?”

  花樊却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淡然回道:“知道了。”

  朔舟心里石头落地。

  看花樊表情,这次大公子花晋的回京,似乎全在预料之中。

  对于朔舟来说,既是花樊预料之中,便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倘若是预料之外的呢?朔舟想了又想,直到到了书房,仍旧没有想出来有什么事是花樊没有提前计划到的。

  胡樾说花樊像个神仙,朔舟也这么觉得,但却不知因为花樊的长相。

  他想,世上该是再没有如他们公子这般的人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

  -

  胡樾从国师府回家,原本打算回自己院子,想了想,干脆先去主院看看。

  胡时是一朝丞相,平时忙得恨

  不得会飞,此时自然不会在家。不过王采芝也在忙,这是他没想到的。

  “娘,你现在有事?”胡樾过去的时候,王采芝正在和四五个管事嬷嬷说话,见他过来,王采芝又最后吩咐几句才让各位散了。

  “嗯。你怎么这个时候想起到我这来了?”王采芝方才对着下人,颇有一番当家主母的气势,现在人一走,对着胡樾,又立刻变成了一位和善的娘亲。

  胡樾笑嘻嘻凑到她身边:“想娘了啊,过来看看。”

  “胡说,”王采芝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笑靥如花,“你啊,几日后过完生辰都十五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不稳重。”

  “过生辰?”胡樾啊了一声,有些惊讶。

  王采芝拍了他一下,“你当我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今天都七月初一了,满打满算也不过还剩九天可以准备。”

  她说着又忽然有些伤感:“初十那天一过,你便满十五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渐长年岁成了少年,再看你三个姐姐也都各自嫁了人。娘当真是老了啊。”

  胡樾听着王采芝的感慨有些鼻酸。而后看着王采芝那张连皱纹都很少的脸,安慰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半晌,他无比真诚的说:“娘,您真的一点都不老,真的。”

  “是吗?”王采芝说,“真的?”

  “真的!”胡樾猛点头。

  闻言,王采芝忽的羞涩一笑,说:“你爹也是这么说的。”

  胡樾:“……”

  一把年纪了,撒什么狗粮,真是一点都不注意影响。

  回门

  胡樾的生辰在七月十日。当然,是这个身体的生辰。

  这是他时隔五年头一回在家里过生辰。

  往常在归云山,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天任务都要堆到晚上才能完成,哪里还有什么过生日的念头和想法。

  算起来,这应该算是他到这里过得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有人操持,有人准备,还请了许多许多人,办的热热闹闹。

  毕竟是丞相之子,办个排场大些的生日宴没有丝毫不妥。但胡樾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别说这么大排场庆生,在现代的时候,他甚至连生日蛋糕都没吃过。

  一看王采芝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为他准备,又想到如今自己是鸠占鹊巢,心里便有些发虚。

  七月流火,天气比起前些日子略让人松快些,然而还是热,热的人懒懒的不想动。

  毕竟是过生辰,家里人能赶回来的,总还是要回来一趟,尤其是好几年未见。

  胡樾是家里唯一的少爷,但在他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在他到归云山的那几年里,姐姐们一个个的都成了亲。

  按理说这可是大事,但无论是归云山掌门,还是王采芝和胡时,似乎都没有让胡樾回家的打算。而当时胡樾还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家庭背景状况,自然也不会主动要求。

  所以虽说已经穿过来五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姐姐们见面。

  胡樾深吸了口气,跟王采芝一起等在前厅。二姐胡洛提前让人传信回来,说今天早上就能到家,因此王采芝和胡樾早早的便在家里等人回来。

  巳时一刻,门前忽然一阵喧闹,王伯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对年轻男女。

  那女子身着一袭红色罗裙,腰肢和袖口收紧,清爽利落。略施粉黛,然而面容艳丽,尤其是一双明眸,顾盼之间灵动非常,嘴角带笑,看起来英姿飒爽。

  身侧男子剑眉星目,身材修长,身着月白衣衫,一副文士打扮,一看便知是端方公子。

  两人走进屋里,王采芝起身来迎,被女子抢先一步拦下。

  “娘!”

  这女子正是胡樾二姐胡洛,两年前嫁与当朝状元、第一才子程远之。

  当时程远之正好被调任冀州知府,胡洛成亲后便与丈夫一起赶往冀州。如今两年匆匆一过,最近冀州风调雨顺,并无大事,夫妻俩这才借着胡樾生辰之时抽空回趟京。

  “母亲。”

  程远之也上前朝王采芝行礼。胡樾跟在王采芝身后偷偷打量这两人,胡洛却一把将他拉到身前,几下就将他的头发揉乱,笑着说:“几年不见,我们家的小家伙都长成男子汉了。”

  胡樾上次经历这么亲近的“摸头杀”还是刚回家见到王采芝时,现在与当时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

  胡樾:“……”

  这动手动脚的习惯是家族遗传?

  胡樾好不容易逃脱魔爪,赶紧把自己头发整理好,对着程远之叫道:“姐夫。”

  “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程远之笑了笑,“洛儿在家总是念着弟弟,只是小樾一直在归云山上,我在冀州又总是不得闲。”

  “知道你们忙。”王采芝笑着说,“有这份心思就够了。这次既然能回来,就安心住一段再走。正巧你大姐和三妹也会回来,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她们也回来?”胡洛很是惊讶,“这一南一北的往回赶——大姐也罢了,三妹的身体素来不好,这下从西北回来,可得好好给她补补。”

  程远之说:“最近西北还算安稳,江南自从卢大人巡视和姐夫接任整治后也安分了不少,这么看,倒是难得的都有空闲。”

  “阿樾这个生辰过得真是时候。”王采芝笑着说道,“这次团聚可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的。”

  几人正说着话,却是呼呼啦啦又一批人进来。

  王采芝站了起来,胡洛笑着说:“这可巧了——排场这么大,这是大姐回来了?”

  “你们倒是心有灵犀,都赶一起回家。”王采芝笑着迎出去。

  “肯定是我大姐。”胡洛凑过去对程远之说,“一猜就是。”

  “为什么?”程远之笑着问。

  “我三妹喜清净,向来不爱人多。”胡洛狡黠一笑,“你且看着,待会一见面我大姐铁定这么说。”

  胡洛说着突然表情一变,面带浅笑,端庄直立,声音稳重:“阿洛你们也到了?冀州回京路程遥远,可还辛苦?”

  她说着自己先破了功,噗嗤一下乐了,说:“我这个大姐啊,从小就跟个八十岁老太太似的,性格又严肃又无趣。不过——”胡洛眼中溢出笑,“她对我们特别特别好。”

  程远之温声说:“你们家惯常和睦——倒是嫁到我那儿让你吃了苦。”

  胡洛眉头一皱,娇嗔的瞪了程远之一下,而后扬着笑,抓住他的手牵着:“谁说我吃苦了?这世上待我好的人多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最好的。嫁给你,我从未有一天后悔过。”

  程远之翻手回握,和她十指相扣,说:“定不负卿。”

  胡樾默默放慢脚步,与前面那对小夫妻保持距离,努力做一个安静如鸡的小龙虾。

  胡洛猜的不错,跟着他们后面回来的正是胡家长姐胡钰和姐夫秦述。

  胡钰比胡樾大了六岁,三年前远嫁到江南秦家。

  秦家是正经的书香世家官宦大族,又因落根在江南富庶之地,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秦述是秦家长房长孙,如今年纪不过二十五,已经官拜四品,俨然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样的家世人品,和胡钰结合,可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胡樾正想着,便见两人自外头进来,顿时眼前一亮。

  和胡洛的张扬肆意的美截然不同,胡钰内敛且端庄持重,仿若仕女画中的贵妇。眉如远山;眼神沉稳淡然,颇有气度;乌发如云,成盘桓髻;头戴淡粉彩蝶绕花头面,配上东珠耳坠,得体大方。

  身着藕色裙,颜色虽素,气势却丝毫没损,和王采芝面对面站着,年纪虽才二十一,看着却更像个当家主母。

  她在王采芝三步前站定,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母亲。”

  王采芝欣慰的看着她,又看了看胡钰身后的秦述,温声道:“回来了就好。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胡钰看着胡洛,说:“你们也回来了?一路可还辛苦?”

  胡洛方才刚和程远之猜过胡钰会说的话,没想到竟还真的应了。她给了程远之一个眼神,满满的“我厉害吧快来夸我”。

  程远之回应了一个温和的笑。

  胡洛对着胡钰说:“辛苦还好,我们俩先一步骑马回来的,就当游山玩水了,还挺有趣。”

  “冀州回京一路,风景粗犷豪迈,的确值得一赏。”秦述笑着开口,胡樾的视线便跟着声音一起到了他身上。

  就见秦述束着发髻,白玉为冠,身着白衣,衣领袖口用金银丝线绣着流云暗纹,着实富贵逼人。

  若是旁人这一身打扮,指不定如何庸俗可笑,一看就是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但秦述却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是个土大款,只因为——他长的实在太好看太贵气了。尤其是那双标标准准的桃花眼,话未出口先三分笑,不知能迷死多少闺中少女。

  胡樾可以拍着胸脯肯定,秦述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之一。之所以是之一,是因为还有花樊珠玉在前,胡樾又想到第一次见到花樊,当时整个人是完全当机的状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胡樾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

  但这次见到秦述则完全不同,或者说,他们俩根本不是一种风格。花樊的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和仙气,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造次;而秦述则是风流倜傥的极致表现,放到现代社会,是会让无数女生哭喊着只求一睡的存在。

  秦述嘴角持笑和几人见礼,一阵寒暄后,王采芝带着众人落座。

  秦述和程远之皆名声在外,又同处官场,神交已久,只是虽为连襟,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长谈。王采芝早已料到两人相见恨晚,特意将偏厅安排好,给两人腾出来个清净之地。

  这安排正中两人心意,谢过王采芝,秦述和程远之便入偏厅一叙,留下女人家和胡樾在前厅。

  “你们父亲原本今日也准备在家里等着的,谁知陛下一早派人宣召,这又急匆匆进宫去了,也不知几时能回。”王采芝笑着说,“你们两姐妹前后脚的回来,现下就差涟儿和三姑爷了。”

  “三妹身子骨弱,路上慢点为好,不急这一时。”胡洛喝了口茶,笑道,“还是家里好!茶的味道和我印象中一样,闻着就比外头的香。”

  胡钰表情不变:“每年江南新茶上供,宫里都直接给府里拨一成,这样的好茶外头当然没有。”

  “外头没有,姐姐有不就行了。”胡洛凑到胡钰身边抱着她胳膊,“你今年给我送的雨前实在太好喝了,明年再给我留一点儿呗,不用多,五斤十斤的就行。”

  胡钰看她一眼:“一两雨前十锭金,你倒是好意思开口。”

  胡洛抓着胡钰开始撒娇:“远之还是从四品,俸禄不多的。我的好姐姐,你就心疼心疼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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