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秋杪无辜的看着花晋:“他尿急。”
花晋:“……”
事变(修bug)
几日时光转瞬而过。
除夕。
大雪洋洋洒洒遮天蔽日。龙城镇远将军府偏厅,胡涟正在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一起包馄饨。
“他们窗花贴完了没?”胡涟包的速度不快,但胜在包的漂亮标志,皮薄陷多的煞是喜人,“贴完就赶紧进来。外头那么冷,仔细冻着。”
“两位公子在打雪仗呢。”一个小丫鬟掀开门帘朝外看了一眼,捂着嘴笑,“尤桓少爷正在追着殿下玩!”
胡涟放下面皮,擦净手出去,对着外头闹腾的两个人说:“不嫌冷?快回来!”
“他往我领子里塞雪团!”秋杪一边少窜下跳一边叫道,“还追着我打!”
尤桓弯腰搂起一大把雪,团紧实后干脆利落的朝着秋杪砸过去,“是谁先动的手?!”
“别闹了!回来!”胡涟发话,终于结束这这对冤家的战争。
两人抖落身上的雪茬儿,秋杪说:“涟姐你赶紧进去吧,外头寒气大。”
胡涟身体不好,不太能受冷。见他们回来,她便点点头,重新进屋子里,吩咐丫鬟准备干燥的帕子给他们擦水,而后拢着手炉看大家将剩下的馄饨包完。
两人进屋将头发衣服擦干,一人捧一杯热茶坐在一边。
“包这么多?”秋杪看着七八个人手上不停,十分惊讶。
胡涟歇了一会儿,放下手炉加入进去:“这才多少?厨房那头还有一大帮人成天赶着,都做了两三天了。今天是除夕,将士们守在这西北不能归家。包点馄饨下汤,不说多,一人分三两个,也是个心意。”
厨房那头,胡涟特地请了二十多人过来帮工,力图让每个士兵都能吃上将军府的饺子。而这边由胡涟亲自带着包的馄饨,则是给长官们准备的。
秋杪看了一会儿,“我也来吧。”
“去,别添乱!”胡涟笑着说,“你这个宫里长大的公子哥,还会包馄饨不成?”
“这又不难,学学不就会了。”秋杪说,“涟姐一个相府千金不也能行?”
胡涟道:“你这小子,还要和我一个女人家相比?”
秋杪忙道:“这可不敢,涟姐可比一般的男儿厉害多了。”
“你这嘴甜是和谁学的?”胡涟笑骂,“油嘴滑舌!”
“还能是谁?当然是胡樾那家伙!”秋杪说,“可别说我,要骂就回去骂他!”
“阿樾可不这样。我们家的孩子我清楚。”
秋杪不服:“涟姐你偏心!”
“自然是偏心。”胡涟放下一个馄饨,“阿樾可没吃过我包的馄饨。”
秋杪于是立刻笑了:“那我一定要写封信回去,好好朝他炫耀一番!”
他们俩拌着嘴,四周丫鬟婆子们也偷偷笑着,只有尤桓一声不吭,独自安静的坐在一旁,如同与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相隔绝。
“尤桓,给我递个帕子好吗?”胡涟看向他,笑着问。
尤桓愣了一下,胡涟身边的丫鬟想要起身,胡涟却悄悄摆了摆手,而后又问了一遍。
尤桓站起来,拿了块手帕给胡涟,胡涟道谢,“暖和过来了没?”
“嗯。”尤桓有些不适应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有些局促。
“饿了吧。”胡涟却似不知一般,依旧继续和他说话,“他们去营里了,估计过不了太久就能回来。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开饭。”
胡涟的语气温和,带着不远不近的热络,却又不显虚假和客套。仿佛他和秋杪一样,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变的特殊,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而已。
尤桓从小接受的温情实在不多,像胡涟这样的女子更是几乎没有。他觉得新奇又不适应,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只知道拿来对付花晋的那个臭脾气是不适合了。
于是他犹豫了一番,而后闷闷的嗯了一句。
“今年的雪下得大,天气也冷。”胡涟笑道,“我让人给你们俩做了新衣,待会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尤桓一顿,惊讶的僵在原地。
“愣什么?”胡涟说,“原本是给殿下做过年穿的新衣,做完四身还剩下些料子。前几日花晋托我给你添些冬衣,我便干脆让他们用剩下的赶了两身出来。虽说是剩下的,但都是一等一的料子,你不嫌弃就行。”
“……不嫌弃。”尤桓看了眼秋杪,就听秋杪惊讶道,“我父王母妃没给我东西吗?”
“怎么没给?”胡涟说,“一批一批好东西往这头送,都给你放在库房呢。托你的福,今年我们将军府可是发财了。”
“涟姐你处理就行,我可不管。”秋杪笑嘻嘻的说。
胡涟说着又想笑:“娴妃娘娘可算是爱子心切,云锦金线的袍子一送就是八套,难不成还想让你一身罗绮华服去军营里头?我都收起来了,等能穿的时候我在给你拿出来。”
秋杪一听也笑了:“母妃估计也是没想到。”
“你们也别等着了,去试试。”胡涟示意身边的丫鬟带他们过去,“也让我看看可好。”
两人跟着出去,还没等换好,唐烨一行终于回来。
“怎么不多穿点?”唐烨看着胡涟,“小心别冻着。”
“屋里这么暖和,没事。”胡涟说,“今日也无事?”
“嗯。”唐烨点头。
“那就好。”胡涟道,“也让将士们过个好年。”
“尤桓呢?”花晋看了眼四周,“没惹事吧。”
“这孩子乖着呢。”胡涟道,“别对他这么严肃,心里记挂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花晋:“……”
“他们试新衣服去了。”胡涟站起来,唐烨赶紧把手炉塞到她手上,又试了试她手掌的温度,确定是暖的才放心。
胡涟看他一眼,继续道:“等孩子们回来,我们就准备开席吧,厨房应该早就准备好了。”
“你们待会一份一份分好,在送到各位将军的府上。”
“是,夫人放心好了。”
“嗯。辛苦了。”胡涟嘱咐完,刚好秋杪和尤桓掀帘进门。
胡涟笑了:“不错。走吧,去前厅。”
尤桓看了眼花晋,花晋与他对视,停了脚步。
“你……你让人给我准备衣服了?”尤桓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说这是秋杪衣服的料子。他不是皇帝的儿子吗?这个衣服……”很贵重吧。
花晋看穿了他的想法,突然觉得这个别扭的要死、倔的要死的少年,似乎也有点……可爱?
他藏下眼中的笑意,只装作惊讶:“是吗?”
“你不知道?”
尤桓竟是信了,有些慌张,皱着眉头说,“那我把这个脱了还给他们?我不要了……”
“这怎么行?”花晋说,“你都穿了。”
“那怎么办?”尤桓说,“要不我去说……你骗我?”他看着花晋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道。
花晋揉了把他的头发:“安心穿着吧。”
他看着尤桓的衣服。胡涟准备的自然是好,花晋心里想,衬得这个小混蛋人模狗样儿,倒也真是好看。
而后视线移到尤桓脸上,花晋想到胡涟方才说的话,语气软了些,“这是秋杪做衣服剩下的?”
尤桓点头。
“放心,”花晋说,“以后我单独让人给你做。做更好的,想穿几件做几件,都随你。”
——
除夕是个风雪夜。
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寒风刺骨,似乎要把血肉割下去。
阿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眼前一片模糊,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只知道机械的往前迈。
再快些!
再快些!!!
再快些!!!!!
他心里再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还要继续往前走!
还来得及!马跑到倒地不起,没关系,还有腿;腿跑到没有知觉,没关系,还有双手!
阿全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前进。
龙关就在眼前!阿全口中满是血腥味,手脚如同灌铅一般,就连抬起来都费事。
他跑了多远?一里?五里?十里?二十里?
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倒下,但他只是趔趄了一步,而后又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龙关!
他看着远远的城墙,不敢松开心口里的那口气。
马上就到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摇摇晃晃,却又比任何人都有力和坚定。
“什么人?”
城楼上守卫的士兵及时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人,连忙呵斥:“干什么的?!”
“报!”阿全想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哑的咬着牙吼出微弱的声响。
他又开口:“报!”
城楼上的士兵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守卫的长官看势头不对,带了人下去看看情况。
“这人怎么了?”
“报……!”阿全见有人走过来,赶紧蠕动干裂的嘴唇,“有军情!”
周围的士兵脸色一变,那长官立刻让人架住阿全,“怎么回事!”
“报……”阿全此时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身上的温度在渐渐流逝,他在生命的尽头,还在执着的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传达给龙城。
赶上了。阿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如释重负。
还好,赶上了。
-
第一日,阿罕王突然驾崩,皇后阿娜林长兄莫托拜摄政王,雷霆手段镇压王庭贰心者,一时人心惶惶,莫托大权在握。
第二日,莫托下令出兵大梁,朝中数十名大臣当庭反对,杖毙。
第三日,西北大军直逼大梁边境。不过一日竟能集结完备,众人这才恍然,莫托竟是早有预谋。
第三日晚,西北王庭前头部队停下前进的脚步。他们所在之地距龙城不过三十里。
胡人士兵不约而同的看向前方,蓄势待发,眼神中满是贪婪和嗜血的冷漠。
永安二十八年,冬至。
风雪呼啸。
披甲(两更合一)
永安二十九年,西北,龙关。
都道七月流火。然而如今已是八月中旬,西北依旧热的发紧,丝毫没有要降温的样子。
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热浪如同水流般一层一层的扑过来,远处的沙漠扭曲的仿佛是一个流动的漩涡,直要把一切水分彻底绞死蒸干。
唐烨虚目望去,除了满目黄沙,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他知道,他们最难缠的敌人,就静静的待在那些黄沙的后面,默默等待着时机,试图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给上致命一击。
去年冬至,莫托突然下令进攻大梁,还好因着花晋的提醒,龙城连带着周边几镇皆守备森严,最终扛过了西北王庭发起的这场声势浩大的突袭。
莫托显然有备而来,一击未中后竟然留下一支精锐部队,打算和龙城死磕到底。
唐烨驻守西北多年,威名在外,实力更是不凡。塞外各族闻其名无不胆寒。
由他坐镇龙城,整整半年,西北全境固若金汤,一丝好处都没让莫托讨去。
唐烨亲自巡查了一番,又回府与众几位将领商讨局势,布置作战。在场的几位皆是唐老将军和唐烨教导与提拔上来的心腹,与唐烨配合的非常默契。
他将各人任务布置下去,众人领命退下,走到门口就见胡涟正在一旁等着,连忙各自唤道:“夫人。”
“各位辛苦了。”胡涟笑着点头应道,“且去忙吧。”
“是。”
将领们纷纷离开将军府,胡涟这才提步进门:“歇会吧,也别太操劳。”
唐烨给胡涟倒了杯茶,试过温度后递给她,“中午日头急,不去睡一会儿怎么还出来了?”
胡涟说:“上午父亲派人送了信过来,你在外头不在家,我就自作主张回了。”
“这些事情,向来不是随你处置吗?”唐烨道,“还是父亲来信问的是政事?”
“咱们这里因着有你在,倒也没什么大事,左右和胡人耗着也不吃亏。”胡涟道,“只是北境就不这么悠闲了。阿古达木不像莫托刚开始掌权人心不稳,有各仁达珠帮着他,他对草原八骑十六部的掌控就是绝对的。”
“范将军攻城可以,脾气却太过急躁,若是不能派个人压制住他的性子,北境危矣。”唐烨眉头皱了起来,“父亲可有说皇上如何安排?”
胡涟顿了一瞬,道:“前些年皇上手段决然,发誓要彻查官场,第一个拿来开刀的除了文家,其余全都是武将。天子一怒,任你多大的官,还不是只有人头落地的下场?当时万民拍手叫好只觉痛快,却未曾想过若是山河飘摇又该如何!”
唐烨站了起来,面朝门外背手而立,默然不语。
胡涟走到他的身边,与唐烨并立:“都道我大梁万国来朝威震四野,却不料竟被区区两个蕞尔小国逼到无将可用。”
唐烨抿紧唇,半晌问道:“皇上是何态度?”
“要打便打。”胡涟道,“’左不过几个胡人,又并上草原那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不足为俱’这是父亲写下的,说是皇上的原话。”
唐烨冷冷的道:“当真糊涂。”
“父亲差人送信,一是告诉我们朝中局势,二则是问西北现况。”胡涟犹豫了一下,“西北我们自是能守得住,只是北境实在不容乐观。父亲想问,是否有希望与西北王庭和谈?若是能与其休战,西北便可分兵向北,北境之困自然迎刃而解。”
“你不是已经回了信?”唐烨看向胡涟,“你怎么和父亲说的?”
胡涟道:“我说——莫托此人狼子野心,比起阿古达木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之和谈,绝无可能。”
唐烨笑了,伸出手臂将胡涟圈进怀里,慢慢的道了句:“好。”
“还有件事。”胡涟抬头看着唐烨,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半月前,皇上派了几人前去北境支援。”
唐烨:“有谁?”
胡涟道:“崇逍,还有,花樊。”
“朝中当真无人可用了?!”唐烨心里蓦然生出愤怒与无力感,“竟让这些孩子披甲挂帅?!他们才多大,满二十了吗?!”
花晋还在龙城,他要怎么和人家说“你亲弟弟被派到北境那个战况惨烈的地方打仗去了”!
唐烨长长的吐了口气,转头对胡涟道:“我出去一趟。”
“花晋在城西。”胡涟说,“若想寻他,去那头找。”
唐烨点头,刚走出几步,就见有人大步流星的过来,正是花晋。
“刚要去寻你。”唐烨难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刚得消息,花樊半月前被派去了北境。”
他看着花晋的脸色,道:“龙城还算安稳,你若不放心,就去北境帮衬着吧。”
花晋的表情却未有大变,而是道:“半个时辰前,我刚知道这件事。”
“是吗?”唐烨问,“那你有何准备?”
“这个等一会儿再说。”花晋道,“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
“什么?”
花晋回身道:“进来吧。”
唐烨:“???”
他正疑惑着,就见门口闪身出现一个少年。
那少年贵气天成,面容俊俏,一双桃花眼含着讨好的笑意看过来,真与唐烨相对。
他扫视一圈,而后走进来,停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对着胡涟和唐烨笑嘻嘻的叫了句:“三姐,三姐夫,好久不见啊!”
唐烨:“……”
唐烨难以置信道:“你来龙城做什么?!”
胡涟也十分震惊:“你在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樾立刻说,“我过来是有正经事的!”
“能有什么正经事?!”唐烨不由分说,“这不是你要来的地方,待会我派人把你送回京城去。”
“真是有正事!”胡樾在怀里掏了几下,掏出来个物件。
唐烨一看,脑子登时嗡的一下。
“你……!”唐烨怒气快要冲到嗓子眼,胡涟也正堵着心,只能勉强安慰道,“先进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