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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将士道,“甚至还有人身上带着风干的牛肉和羊肉,可见这一营条件还不错。”

  “带着粮食过来的?”阕之杉说,“看起来是想和我们耗着了。可他在我们这边待着有什么用?各仁达珠手下人很多吗?她这么分兵各方,能拿下哪一处?”

  “的确奇怪。”江崇逍对那位将士道,“你们继续去探,若有消息及时报回来。”

  “是。”将士领了任务,躬身对他们俩行礼,“属下告退。”

  “辛苦。”江崇逍看着那将士领着手下人走远,转身看向阕之杉,“不再睡一会儿?现在没什么事,还可以偷些懒,若是待会儿忙了,又没时间休息。”

  “无妨。”阕之杉说,“你别拿我打趣。”

  “没有。我是说真的。”江崇逍道。“你受过伤,身体比起武人本就是要差些。”

  “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阕之杉说:“早就养好了。”

  “方才他说,草原那头有那么多好东西,”他凑到江崇逍身边,“不如我过去看看,或许还能拿些回来。”

  “偷敌军物资?”江崇逍看着他,“亏你能想的出来。”

  “就算这个不行,一把火烧了也好啊。”阕之杉说:“烧了他们的粮草供应,看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不可。”江崇逍说,“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粮草补给放于何处,你怎么烧?”

  “就算是随便烧些东西也能解气不是,无论如何,总归能让他们有些损失。”

  “不行。”江崇逍拒绝,“太冒险了。”

  “这有什么冒险的?”阕之杉说,“他们必然想不到我们居然敢主动出击,想来营地附近只会派几人巡视,守卫绝对不会有多齐全。”

  “那也不行。”江崇逍说,“我上回怎么和你说的?”

  阕之杉说不通江崇逍,气得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他心想,若真这么听话,那便不是我阕之杉。

  等到草原营地大乱,你必然会知道我这趟去的不错。走着瞧好了。

  圈套

  阕之杉这人最是个牛脾气,一旦自己下了某个决定,那便是谁都劝不动的。

  他既是打定主意要去,江崇逍不让他去袭营,他又如何肯听?第二日便趁着江崇逍去城西的功夫,先是找了军队里的斥候旁敲侧击,问出了草原驻营的大致方位,又借了几人过来以作备用;最后集结了一队人马,预备着晚上趁着夜色悄悄溜出去。

  一切准备妥当,江崇逍悄悄与他们约了集合地点,而后大大方方的返回将军府,与江崇逍一起吃了顿晚饭,在院子里溜了半个时辰,跟着江崇逍四处走了一会儿,接着便回到房内洗漱换衣,早早熄了灯火,睡了。

  是夜,月色隐约。

  阕之杉避开众人,从后门摸出去,等到达白天说定的集合巷口时,大家都已经等着了。

  这些人都是平时跟着他一起对敌的,对阕之杉自是一百个佩服和信任。阕之杉一身黑衣,俊朗挺拔,人群中有人打趣道:“阕将军这身打扮,看着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去私会相好的!”

  众人登时忍俊不禁,暗自憋笑,阕之杉撇撇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私会相好的,你将军这明明是要去做贼。”

  “将军人生的好看,纵是去做贼,人家怕也不忍心抓你。”有人道,“只怕要留下来给自家当女婿!”

  “滚你的!”阕之杉道,“还学会拿我寻开心了?等回来准教你们连续值三晚夜信不信!”

  众人立刻半真半假的讨饶,阕之杉示意他们停下:“行了,别和我贫嘴,咱们预备着,准备开工了。”

  “是。”这些将士自是知晓轻重,方才也不过是说笑一阵让大家放松,如今却立刻严肃起来。

  身后众人自动列队,阕之杉带着人往前走到城门口。

  守城门的将士见到阕之杉,向他行礼。阕之杉微微点头,城门边守卫的队长见他出现,立刻跑过来。

  “阙将军。”他看了眼阕之杉身后的这些人,有些疑惑,“这是……?

  阕之杉拍了拍他的肩,只道:“辛苦了。城门开个缝,我出去一趟。”

  那队长一听,有些为难:“开城门须得主将下令,您这突然让我开……”

  “就是江崇逍让我来的。”阕之杉表情自然,“我总不至于害你。”

  “这……”那队长想到阕之杉与江崇逍素关系亲密非比寻常,两人一主一副,配合的默契,许是有什么打算也说不定的。

  在者说,这两人都是头顶上的人物,哪一个都开罪不起。阕之杉也没有必要哄骗他这一个小小的队长,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脑子里弯弯绕绕一过,这队长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多问,吩咐门边的士兵下了闩,给阕之杉开了条缝。

  那队长说:“将军请。”

  阕之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心道你可算是倒霉,偏赶上今晚值夜,这下肯定得被连累,轻了也得受一顿大骂,真是对不住了。

  心里想着这些,阕之杉嘴上只道:“谢了,继续守着吧。”

  “是!”那队长尤不知晓祸事已临头,还美滋滋的冲阕之杉乐。

  城门在身后关好,阕之杉沉下心来,招了招手。

  身后队伍里有之前已经去探过路的人,此时主动走上前去带路。一行几十人借着月色掩护,穿过几里泥路进入山林,而后快速前进。约莫小半时辰,就见那人脚步微顿,回身看向阕之杉,点了点头。

  这便是要靠近草原大营了。阕之杉小心往前走,从透过树影看到原处依约的火光。

  那是草原军队驻扎的地方。

  阕之杉举起手轻轻向前一挥,大家心领神会,几人一队四散开来。几十人的队伍顷刻间化整为零,几乎没有丝毫声响。

  不一会儿,他身边只剩了四人。阕之杉又往前靠近了些,眯眼仔细瞧了瞧,而后伸手指向西侧。

  身边这些人自然都是听他的。就见五人悄声从树木枝叶中穿过,缓慢的走向最西边的军帐。

  草原人平日里便搭帐为屋,因此在军队里,草原士兵的军帐也搭的极为工整漂亮。草原的军帐很大,一个军帐里可以住十多个人。

  此时已是入睡时刻,除了巡营士兵手里的火把在燃烧,其余地方都是黑黢黢的。

  阕之杉耐心的等这一队士兵走过去,闪身靠近营帐。

  这营帐十分安静,阕之杉从怀里掏出火捻子,身后一人悄悄用匕首割开了一道口子,闻了闻,摇头。

  这里头没有粮草肉类的气味,不是储粮帐。

  阕之杉一行便又继续摸到下一个营帐后头,如法炮制,逐步排查。

  一连三个探了营帐,阕之杉心里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莫名的一阵心慌。

  正要去下一处时,他脚步突然一顿,猛然反应过来,赶忙对身后几人示意,而后快速将随身带的火油全撒了出去,搓着火捻子往上一扔。

  那火苗遇到油,立刻腾的一下燃了起来,迅速点着了一个营帐。

  这一场火仿佛是个契机,几息过后,就见营地的多个方位同时燃起大火。

  火光熊熊,照亮了整片营地,也照出了阕之杉铁青的脸色。

  “快撤!”阕之杉低声喝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营地四周突然传来声响,而后便是各仁达珠的声音,如同索命鬼一般:“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阕之杉猛然回头,正与各仁达珠对视。

  一个满眼不可置信,一个却是气定神闲。

  -

  阕之杉一向自诩脑子灵光不按常理,却不成想在今夜栽了跟头,被人狠狠的算计了一番。而与此同时,一向稳重自持、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的江崇逍,却脸色差到极致,险些收不住脾气。

  “他多久之前走的?”

  那队长一见江崇逍如此脸色,咯噔一下,心道坏了!这是做错事了啊!

  谁能想到阕之杉居然真的是诓他!队长心里叫苦不迭,脸江崇逍的脸都不敢看,吓得后背冷汗直冒,就连衣服都直接湿透了。

  “约,约有一个时辰。”

  江崇逍看了他一眼,又问:“他带了多少人过去?”

  “属下未曾细数过,”队长回道,“估摸着有五十人。”

  “这……”江崇逍身后的副将看向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这二位之间与他们都不相同,可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副将不敢过多置喙,看着那满脸紧张后悔的队长,心里也有些同情。

  哎,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江崇逍紧紧地皱着眉,看向队长:“今夜之事,我与阙将军自有考量。你勿要乱想,也休得对外声张。若是被我听见什么扰乱军心的话,你自己掂量着。”

  他这么一说,队长哪还敢多想半分,立刻道:“是!”

  “下去吧。”江崇逍道,“好好当你的值。”

  “将军现下准备怎么办?”副将等那队长走远,问。

  “先等着。”江崇逍上了城楼往远处看,“再等半个时辰,若是还不回来,你们便随我出去。”

  副将应道:“是。”

  江崇逍沉着脸,“当真荒唐!”

  副将默默叹了口气。阕之杉的性子他也是明白了,人是有才的,只是桀骜了些,不服管,又自信的很。往日里有将军照看着,倒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

  只是却没想到竟如此大胆。

  江崇逍实在是被气的不轻,手都有些发抖。他第一次有动手打人的冲动,若是阕之杉在他面前,他估计会控制不住自己,狠狠的踹他一脚。

  只带区区五十人就去人家营地挑衅,他怎么敢?!

  江崇逍简直不知道是该说他胆大,还是该说他幼稚愚蠢。

  我是管不住他了。江崇逍心想,再这么下去,阕之杉他迟早得栽跟头,等这次人回来,他就让他去花樊那儿,不然就滚回归云山或者剑气阁,总之不能留在这里。

  他知道若是这么做,阕之杉绝对会恨死他。但就算骂他个三天三夜他也得这么做,阕之杉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不行。

  他不想在这样紧要的时候,还为阕之杉担惊受怕。

  江崇逍扶着墙的手有些颤抖。

  连日来,精神的高负荷运转、极度缺乏的睡眠、体力的消耗,江崇逍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此时,阕之杉却像是压住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很难得的出现了茫然失措的状态。

  他简直不敢去想阕之杉现在遇到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江崇逍渐渐的站直了身子,面色也逐渐变的平静。

  “将军。”副将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半个时辰到了。”

  “列队集合吧。”江崇逍像是心里忽的一松,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似的,“留五千守城,其余和我一起。”

  副将领命而去。

  城门打开,约一刻钟,军队在城下集结完毕。

  四周灯火通明,江崇逍下了城楼,翻身上马走到众人面前,沉声开口。

  “前日他们趁夜偷袭,扰人清梦。”他顿了顿,“今晚我们便还回去,也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挟持

  草原军早有准备,瞬间将阕之杉一行包围起来。

  方才还幽暗的营地瞬间灯火通明起来,阕之杉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团,也不再妄想着冲出去,转身看向各仁达珠。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是圈套。

  “你竟然在这里?”阕之杉道,“看来你是早有预谋了。”

  各仁达珠神色淡淡,并不见有多少欣喜,只是道:“这个局并不怎么精巧,只是适合对付你罢了。”

  “专门为我设局,还真是荣幸。”阕之杉冷笑一声,“如今我落在你手里,看你这副模样也不是想杀我。说罢,什么条件?”

  “条件有,但不是和你谈。”各仁达珠说。

  阕之杉笑了:“不是和我谈?怎么,你想拿我来威胁江崇逍?别做梦了,我今天背着他出来走这么一遭,已是犯了大忌。就算今夜事成,回去以后也少不得要被打骂斥责一顿。更何况今日我阕之杉还阴沟里翻了船,他任我自生自灭已是客气,你想以我为筹码与他谈条件?这个算盘打得可不好。”

  “无论你怎么说,现在结果都已经定了。”各仁达珠看着阕之杉,“你也不用拿这些话给我听。他究竟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你只要老老实实等着就行。”

  阕之杉见这各仁达珠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有些着急,脑子飞速的转着,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见各仁达珠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几人立刻上前走到阕之杉面前。

  各仁达珠道:“阙将军,请。”

  现下这局势可由不得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阕之杉想着,咬了咬牙,提步跟上。

  虽说是俘虏,但毕竟身份有所不同,其他人被带了下去,阕之杉则跟着各仁达珠一路进了她的军帐。

  各仁达珠的主账与其他军帐大小并无不同,里头东西不多,正对着出口是一张矮桌并上榻子。上头堆着一沓一沓的地图文书。榻后挂着一幅几尺大的行军图,里面看不清楚是什么,约莫是睡觉的地方。

  里头跪坐着一位青年,正在煮酒。

  见各仁达珠与阕之杉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为两人倒了一杯,自己则捧着热茶,悄悄退到一边,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存在感极低,如同一个影子一般。

  阕之杉有些警惕,没有喝酒,只问:“你究竟是何打算?”

  各仁达珠半杯酒下肚,却没有理睬阕之杉,而是回头与那青年说话:“夏日里让人喝热酒,也只有你能做出这种事了。”

  那青年笑着说:“如今早已入了秋,晚上也有凉意。若是再吃冷酒,该对肠胃不好了。”

  “知道对肠胃有害,还在夜里引我喝酒?”各仁达珠勾起唇,“该打。”

  “将军既是喜欢,今夜又心情好,吃些酒也罢。”青年道,“明日便不给了。”

  “你还会拿捏我了?真是有长进。”各仁达珠看向青年,青年抬头与之对视一眼,随后又默默低下,却道,“将军可别冷落了客人,总与我说话作甚么?”

  各仁达珠顿了一下,道:“你既这么说,便先去睡吧。”

  青年却摇头道:“还不困。”

  各仁达珠将杯中酒喝干,出了口气:“那便随你。”

  阕之杉摸不清现下是什么情况,只能默默听着,一头雾水。

  这青年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各仁达珠如此重视?

  他正猜着,就见各仁达珠突然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趟,阙将军在此处好生休息,外头人多,还是勿要随意走动的好。”

  她大步流星的出了军帐,只留阕之杉与那青年两人。

  外头全是士兵,他单枪匹马自然冲不出去。阕之杉余光扫过那青年,既然各仁达珠如此重视他,若是能制住,将其作为人质,或许……

  “将军可是在想以我为人质要挟公主放人?”那青年忽然笑了,抬头看着阕之杉,“这是行不通的。不然公主又怎会放心让我呆在这里?”

  方才一直低眉垂首,直到此时,阕之杉才看清青年的面容。

  这青年模样生的很好,俊秀清朗,看着柔和温润。只是脸色却过于苍白了,仿若失了血色般虚弱。

  这样一个现成的把柄可以利用,纵使青年说的如此肯定,阕之杉依旧慢慢握紧了拳,整个人渐渐绷紧,蓄势待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阕之杉笑了,“总不会比现在更坏。”

  “你若是对我动手,才是将自己推入死局之中。”那青年慢悠悠的将茶杯放下,“与其冒这种必输的险。不如安心等着公主回来。”

  “哦?你倒说说是何种死局?”

  “方才入帐时,你身上所有武器都已经被卸了个干净。”青年道,“我虽不顶用,倒也还随身带着几样保命物件的。”

  “这就更好了。”阕之杉道,“若我挟住你,正巧可以拿你的武器为己所用。”

  “那就要看是将军的腿快,还是我的手快了。”青年对阕之杉笑了笑,“不过想必将军并不想尝试,毕竟一不小心可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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