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同人客栈地方偏僻,看起来不像是做正经生意,倒像是个开黑店的,当然这家黑店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包子。

  谢思温刚喝了半碗肉粥,成钰便同陈清酒过来了。

  这俩人是活得就差连体了,越发衬出了谢思温的孤家寡人。

  然后这孤家寡人就抱着茶壶,盘腿坐在了床沿上,自动给人让了位。

  关于月见的事,成钰在信里草草提了几句,当面谈了,谢思温才弄出个大概。

  或许真是那保命符起了作用,留下了月见一命,虽然说是化为妖灵,但也好过魂飞魄散。

  而长在山一事,月见显然看的通透,因此前来提醒。

  谢思温将茶壶放在身侧,从衣袖中取出一方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缕被红绳所束的墨发。

  那一缕青丝于半空中被点燃,化为灰烬,屋子内寂静无声。

  “啧。”谢思温无奈叹气,刚咬住茶壶嘴,眼皮一抬。

  与此同时,陈清酒觉得背后一重,他稍微偏头,便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说实话,这张脸与先前见到的人并不像,月见便趴在陈清酒的背上,微敛眉目,一言不发。

  陈清酒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贴在月见眉心,那少女闭了眼,模样乖巧。

  一旁坐着的成钰眯起双眼,握着茶杯淡笑不语。

  这不探还好,一探之下,陈清酒不禁讶然,月见如此虚弱,竟还能撑着在三人面前化形。

  他手指放下,月见便垂了脑袋,埋在陈清酒身后。

  成钰终于忍无可忍,手指一揪她的衣领,将人拎在眼前,怒极反笑道:“这小崽子,话都不能言,怎么办?”

  月见猛然被人抓住,身子一抖,挣扎着就要下来,陈清酒见此,伸手将她捞在怀中,叹道:“太虚弱了,得等等。”

  这人不知怎么,竟特别喜欢蹭在陈清酒身边,眼看成钰又要炸,谢思温终于从榻上起身,蹲在陈清酒面前。

  “月见。”他微微抬手,衣袖中飞出一道墨线,线的另一端并没有直接缠绕住月见,而是微微探头,等着那人主动亲近。

  月见双手搂着陈清酒的脖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谢思温。

  约莫一盏茶的僵持后,她微微伸出手指,那一根线连在两人指间。

  谢思温将人从陈清酒怀里抱出,站起了身,“她得休养些日子,我带人先回去吧。”

  成钰巴不得他将人带走,乐个清闲,忙出门送客。

  天色尚好,房内却点了灯。

  陈清酒合上门,勉强看见了床榻上坐着的成钰,道:“怎么还没休息?”

  成钰方沐浴,墨发沾着水汽,他披着外袍,赤,裸着脚下地,将陈清酒抵在门后,笑道:“自然是等着伺候郎兄。”

  他说着,一双手已经灵巧地挑开了陈清酒的衣带,在那人伸手过来阻拦时,又改握住他的手腕,放在头顶。

  “那姑娘似乎很喜欢郎兄的味道。”成钰咬着他耳垂,深吸一口气,暧昧道:“可惜了,兄长的味道,只能我一人来尝。”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中,陈清酒觉得痒,微微躲闪,涩声道:“你别这样……”

  “别这样?哪样?”他迫使陈清酒仰头,而后顺着喉结,一路咬到了锁骨,尖利的牙齿撩起阵阵酥麻,听到陈清酒闷哼,成钰竟委屈道:“阿酒你分明也情动了。”

  在调情这方面,绛灵君永远压陈清酒一头。

  成钰亲了亲他迷茫的双眼,将人抱回了床上,盖好被子,忍不住笑,“哥哥,不闹腾你了,好好休息一晚,我明日带你回柜山。”

  陈清酒被他撩到识海混浊,闻言反应不过来,茫然道:“回柜山做什么?”

  “左右也找不到罪魁祸首,我们待在外面做什么?”成钰就喜欢他这被欺负过后的样子,左手绕着他的长发,低声道:“你放心,王三胖他都一个几百年的糟老头了,再也不是你膝下的大哭包,整日没头没脑的。”

  陈清酒浑浑噩噩地听他讲,最后竟有了困意,打了个哈欠。

  见他乏了,成钰便不再说正事,右手轻拍陈清酒的后背,哼着不知何时学到的摇篮曲。

  夜色浓,万籁无声。

  成钰单手撑着脑袋,视线始终不离陈清酒的睡颜。

  他想起了今日谢思温离开时,问他的问题。

  “你介意柳岸的存在吗?”

  “嗯?”成钰生得个七窍玲珑心,听谢思温这般问,便视线下移。他怀里的月见早已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成钰问他,“你待月见如何?”

  谢思温道:“你待他如何,我便待月见如何。”

  谢思温存的心思怎样,单凭他留给月见的保命符都可以看出,成钰不懂那里面究竟参了他多少心血,但能保月见如此,定是不寻常的。

  “其实说起来,你我倒也是同病相怜。”

  “哦?此话怎讲?”成钰一挑眉,笑问着他。

  谢思温先是沉默片刻,他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否介意柳岸的存在?”

  成钰双臂环胸,坦坦荡荡道:“不介意。”

  谢思温不解,皱眉道:“为何?”

  “是我先有愧于阿酒。”他微微颔首,神色复杂,叹道:“阿酒苦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他身边,罪无可恕。在他受伤时,是柳岸悉心照顾,所以即便那时的阿酒丧失了记忆,与柳岸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也不介意。我欠阿酒的,虽不至于让他人来还,但也不能完全否决柳岸的存在,阿酒为了我,半生流离,所以他给过阿酒的温暖,我不能收回,更不能介意。”

  成钰的眼神总是有微不可察的温暖,再加上这语气,谢思温被他说的心中沉甸甸,末了只能叹息,“你这胸怀,非常人所能敌。”

  谢思温想了想,压抑不住心中的苦闷,这才悠悠开口,“存在过的,永远不能被抹去,就如同被月见追侍了几世的童择,我有时候真替她可惜,几世轮转,人未变,心已变,她还分的清自己爱的人是谁吗?”

  “那倘使她日后同你在一起了,你会介意童择吗?”成钰这般反问。

  谢思温凝眉,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无奈叹道:“若真有,那时的她,又分的清自己喜欢谁吗……”

  又或者,都割舍不下。

  其实谢思温最想问陈清酒一句话,在他心里,成钰与柳岸孰重孰轻。可他又真不敢去,因此只能听听面前人是怎么想的。

  成钰他,是否介意自己所爱人的心里还装着另外的人。

  “骗他的,全都是假的。”成钰握着他的发梢儿,沉沉叹了口气,却又轻声笑道:“阿酒,已是生离死别,你该忘了他了。”

  成钰从未过问柳岸一事,那年与柳家后人相遇,从陈清酒的态度来看,柳岸这个人,已经是陈清酒心上的一块疤了。

  这块疤,他揭下来便是鲜血淋漓。

  所以他只能等,等陈清酒那天想开了,能主动说出,又或者,他永远都不会开口。

  “但那又怎样?”成钰轻蔑地想:“不过是心头一块疤而已……”

  柳岸入了轮回,前事已休。

  “阿酒。”成钰觉得心中不甘,咬了下他的下唇,孩子气地威胁道:“你醒来后,必须告诉我你没有爱过他。”

  梦中的人被咬痛了,微微皱眉,翻身继续睡着。

  年关将至,天越发的冷。

  在回柜山前,成钰先带着陈清酒去了京城,打算置办些年货,山上就他们两人,要买的东西也不算太多。

  寒冬之时,京城长街照样人来人往,两人并肩而行,裘衣下的手握在一起。

  陈清酒不说要什么,成钰便只能转着看,等到想起缺什么,再补办,然后他打眼一扫,就发现了好地方。

  成钰虽不曾来过这里,但也听过他人谈及平乐斋,作为京城第一乐行,平乐斋的乐器是各世家子弟用来附庸风雅的必争之物。

  当他还是绛灵时,手中有一把琴,名叫予美,那把琴在他身死那年,同样断了弦。

  他不爱附庸风雅,只是陈清酒喜欢,他便抚琴。

  进了平乐斋,入目便是十二节青铜编钟,店主人家发鬓斑白,坐在旁边,喝着清茶,见有人来,抬了抬眼,道:“二位公子来看什么?”

  “一把琴。”

  “哦。”那老人约莫是行动不便,并未起身,而是抬手往右一指,也不多言,任由成钰自己挑。

  成钰道了声谢,径直走了过去,试调了琴音,虽是好琴,但难比予美。

  好在他本人并不介意,往后退了半步,对陈清酒招手,“哥哥,你过来替我看看,哪把琴合适?”

  成钰不怎么在意,要他挑,但陈清酒却是认真的,将它们一一与予美比较,只能摇头。

  那店主人家打着算盘,抬眼瞥了一眼,淡淡道:“两位公子若是觉得不合缘,便离去吧。”

  “确实不太合缘。”成钰闻言,回头笑道:“请问老人家,这平乐斋还有其他琴吗?”

  那老人看着成钰,须臾后,手上算盘立起,他从身后抄出一把拐杖,拄着往里屋走。

  两人在外等着,小片刻后,老人家带着一小童出来,那小童怀里抱着一把琴。

  他将那琴推到两人面前,道:“早年的手艺活,公子若觉得可以,便送予两位了。”

  那是一把老旧的琴,琴尾斑驳,可知年代很久远了,琴身上并无多的纹路,只刻有‘一日’两字。

  “一日,有何寓意?”成钰问。

  “哪有那么多名字都要有寓意。”老人又坐回了原位,埋头打着算盘,“没头绪了,便随便给了个名字而已,不用瞎猜测。平乐斋要关门了,两位公子无事便离开了吧。”

  店主人家已经抬手赶人,成钰也不多言,将琴背负身后,推着陈清酒就离开了。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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