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几日后的一个大好晴日,王三胖携着座下弟子景沐月来了柜山,陈清酒这时方才知晓,成钰背着他,暗下交待了多少事。

  不知挨了绛灵君多少顿臭骂的王三胖一进屋舍,看见抱着手炉躺在榻上的人,霎时间,两眼泪汪汪。

  这爹不疼娘还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些安慰,搬着小凳子,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坐在榻前,打算倾身恭耳,然后还没等陈清酒说出个因为所以然来,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多日不见,师祖气色好了许多,都是弟子无能,不能保师祖平安,让小人趁机作祟,为人子弟,却不能为师祖排忧解难,实在该罚……”

  王三胖说的泫然欲涕,不可谓不感动,陈清酒默然听着,听他诉苦,刚开始还安慰了几句。后来王三胖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外抹,并嚎啕道:“绛灵君教训的是,都是弟子的错……”

  陈清酒汗颜。

  成钰见不得这王三胖是没错的,作为他的亲师祖,陈清酒有时都招架不住,他当年无福消受是对的。

  好歹也是一代掌门人,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总爱在他面前寻死觅活,闹哪样!

  被王三胖嚎的头疼,陈清酒正要抬手,却因着腰身酸软,手刚伸出,便又缩回。

  于是王三胖红着一双兔子眼,看着自家师祖本欲摸头安慰的手又改回扶腰。

  在自家弟子坦坦荡荡的目光注视下,陈清酒自然换了个姿势,正色道:“稷修一事,你查的如何了?”

  “已经找到行踪了,东南方向,钱避等人先跟过去了,今日拜过师祖,我等便也起身。”

  “唔,万事小心。”陈清酒点了点头,自长在一事后,成钰就将他身上剩下的卦师令搜刮走了,也不知何时交到了大若墟,吩咐了什么。

  如今卦师令中的两兽不受他操纵,其中一令更是下落不明,再对付天邪和稷修时,就需万分小心,不得马虎。

  而陈清酒怕就怕卢莫带着那卦师令找向了稷修,四兽虽凶残,但真正难缠地,却是只有稷修一个,万一它设法放出其他的……

  “稷修下落不明,此东南一行,若能成功,必不能在路上耽搁,恐生异变。”

  “是,弟子遵命。”

  正事就这样谈完,该交待的,绛灵君早早就说过了,沉吟片刻,王三胖又试探道:“如今沐月便在外面院子里,师祖可要见见?”

  景沐月那孩子,虽少时爱粘他,但经变故后,没了记忆,后来陪伴身侧的,只有王三胖这个亦师亦父的人。

  陈清酒当年座下只收了两弟子,景锐虽与王三胖时时拌嘴,但确实是过了命的交情。景锐的遗孤,王三胖自然比谁照顾的都多,那孩子也与他亲近,而此时若见了陈清酒,定然是说不出的生疏。

  思至此,陈清酒苦笑一声,打着玩闹的话,道:“叫那孩子进来做甚?唤我一声祖爷爷?成何体统。”

  陈清酒虽有上百年龄,但修为高,而景沐月则是沉睡过百年,因此这两人站在一处,旁人是分不出个辈分的。

  王三胖想想那场景,也觉无奈,只能低头道:“师祖说的是。”

  陈清酒神色微敛,唤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又问道:“听闻沐月收了个徒弟?今日也来了吗?”

  “是,月初拜了师,是清修谷的。”王三胖将茶杯递上,提及景沐月收徒一事,他神色变得温和,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視如亲生,见了他收徒,心中自然喜悦。

  “那孩子小,腻歪些,寸步不离地跟着沐月。”

  清修谷的那些规矩,还是他当年立门时亲自定下的,恍然间,已过去了这么久。

  陈清酒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原是顺着清修谷的规矩,叫阿大,如今跟了沐月,便由师父亲自取了名字。”王三胖想了想,笑道:“那孩子俗姓为亓,沐月落了‘随’这一字。”

  “亓随……我见过,资质不错,性格也好,沐月那孩子素来性子温吞,有这样一个徒弟陪伴身侧,倒是弥补了缺失。”

  还不等王三胖讶然他何时见过亓随,陈清酒又道:“往后得了空,我会亲自去见他们二人,你不必担心。”

  王三胖听他这样说,稍微放下了心,便借机会又向自家祖师讨教学习了好一番。

  院子,石桌处,三人无言而坐。

  成钰并未闲着,他手拿着个杵臼,在那捣烂合欢,景沐月则端坐在他对面,目光始终不离那竹舍门。

  成钰与景沐月往常相见,感觉都不太好,何况还是交过手的,也难怪他这种态度,若非王三胖在这里压阵,成钰这为老不尊的指不定又欺负人了。

  亓随可不知道他们这几代人之间扭扭歪歪的关系,他对于成钰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太子山下的那个破烂男童身上,乍然再见,竟觉惊鸿。

  亓随本就好言,见两人缄默不语,实在忍不住,便主动开口,打算调和氛围,他笑道:“也不知里面谈着什么,迟迟不见掌门他出来。”

  “这会儿也就谈些芝麻小事。”成钰头都没抬,伸手在竹篓里又抓了把合欢,扔了进去,“着急的话,你可以弃你的小师父先行一步。”

  “不不不!”亓随连忙摆手,心想这开头不太对,为表忠诚,他解释道:“自拜师起,亓随便已经发过誓,要生生世世侍奉在师父身侧,不离半步。”

  对于他这山盟海誓一般的承诺,没人做评价,成钰又不搭理他。

  亓随深吸一口气,视线在两人之间溜了溜,又落在成钰身上。

  石桌上放着两三个类似于装胭脂水粉的小瓷罐,两满一空,亓随看着新奇,拿了一个在手,打开后是桃粉色的东西。

  他闻了闻,是合欢的香,并不腻,很好的味道,亓随问道:“这是什么?”

  “香膏。”

  “做何用的?”

  “涂抹嘴的。”

  亓随往日在清修谷时,经常和十九闹,对于女子这些花花样样的东西,倒也有所了解,闻言,他恍然大悟,道:“哦,润唇的膏啊……”

  他这话刚落,一直埋首的成钰终于抬了头,默然看了他良久,就在亓随觉得发毛时,成钰竟嘴角勾起,眯着眼对他笑。

  亓随终于接受不了这家伙半人半鬼的样子,转头看向了自家师父。

  冬日的天燥得狠,稍微不留意,肌肤便会干裂。

  亓随瞥了眼自家师父的唇角,正欲开口,竹屋门突然被打开,王三胖过来,亓随忙同景沐月起身,站在他身后。

  三人像模像样地行了拜礼,这便要告辞。

  亓随跟了两三步,又退了回来,拿起一个小瓷罐,对着成钰比划道:“能送我一罐吗?”

  成钰手下动作没停,依旧眯眼笑得一脸贱意,勾着唇轻快道:“没问题呦……”

  亓随当下不与他客气,将东西塞进了衣袖中,连忙去追自家师父。

  送别了客人,陈清酒便出来坐下,见他来了院子,成钰忙将桌上的茶温热,倒下一杯给他。

  “这样由他们去真的好吗?”

  “怕什么?”成钰挑了挑眉,莞尔道:“这压箱底的人都过去了,不会出太大的问题,阿酒若实在担心,明日我追过去。”

  陈清酒点头,低头刚啜了口茶,余光瞥见他手里的东西,眉头轻蹙,“你摘这些合欢做什么?”

  成钰脸不红心不跳地,坦然道:“做香膏啊。”

  陈清酒:“……”

  他咬了咬牙,一言难尽地看着成钰,最后忍不住地拍案而起,赧然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只是做个润唇的香膏而已啊?”成钰越发无辜,似不懂他为何发恼,右手打开那小瓷罐,道:“亓随那家伙方才还跟我讨了个,你闻闻味道如何?”

  他一抬手,小瓷罐便近在眼前。

  陈清酒如何不熟悉这味道,当下面红耳赤,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你,你简直……无耻!”

  成钰都几千年没见过他这生气的模样了,当下右手一撑,坐在了石桌上,指尖蹭过的香膏抹在他唇瓣间,忍不住便堵住了那张嘴。

  “唔……”陈清酒被人抱着,一双手撑在桌上,半晌没挣开。

  成钰放开他时,陈清酒只觉得浑身发软,但腰际的手却又紧紧抱着他,成钰闲出的手抬起他的下颌,拇指在那红润的唇上摩挲,眯眼笑道:“阿酒,再骂句‘无耻’来听听。”

  “你……”陈清酒一个大喘息,抬头瞪了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惊道:“你把这玩意儿给亓随干什么!”

  成钰耸了耸肩,无奈道:“这可不怪我,他自己和我讨的。”

  “胡说八道什么,他一个孩子,和你讨这个做什么?”陈清酒虚拍了他一掌,道:“你给他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成钰咬着他的耳垂,将人狠狠压向了自己,“唔……就说是润唇的香膏。”

  陈清酒:“……”

  绛灵这点儿风流,他不但自己要消受,还要给别人消受,当真是不可理喻的很。

  陈清酒深吸一口气,半点好脸色也没给,责令人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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