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不可悟

  “嗯?”

  谢朝辞有些意外,走过来大手一抬,摸上宋迎额头,“没发烧。”

  宋迎拍开他:“我说真的。首先,我灵脉不一定治得好,其次,我很笨,又懒,一点都不适合做你的徒弟。”

  “无妨。”谢朝辞头一歪,丹凤眼眯起,“很快你就会愿意的。”

  “这事先不说,你到底肯不肯带我?”

  谢朝辞:“你看,天意来得真快。要是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就肯了。”

  “……”

  拜师?

  不!可!能!

  宋迎给谢还抛去一个“你这是逼良为娼”的眼神,翻身假寐。

  谢朝辞稍一抬手,房间里火烛骤灭。

  窗纱如雾,月光浸润,满室蒙昧的银光。

  谢朝辞双眼颜色极深,覆着一层亮芒,看着宋迎,道:“楚丘的琴在岁千秋的房间,子时我会把它拿来,你若不愿意入阵,帮我守神亦可。”

  宋迎明知故问:“守神是什么。”

  “追溯术不能遭到外界干扰,需撑起一道结界护住我,这就是守神。”

  “我不。”

  “要是我遭到反噬变成傻子,可没人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是从凤麟宗偷偷跑出来的。”

  “不。你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收徒,傻了才好。”

  “哦。”缓而稳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停在了宋迎身后,“那我不逼你,你随意,怎么样。”

  “那我要入境。”

  “得寸进尺。”

  “你就给个准话吧,要是我也入境,回头出来了,说不定就愿意拜师了呢?”

  谢朝辞:“虚伪。”

  宋迎:“强盗。”

  “本座不跟你争这些,入境你就别想了,好好睡觉吧小朋友。”

  宋迎松口道:“算了,到时我帮你守神。”

  子时。

  谢还动作麻利,进了岁千秋房间不过须臾,就抱着一张琴回来了。

  听说楚丘以琴艺扬名天下,曲风独树一帜,曲意狂傲不羁,是以宋迎对这琴十分期待,谁想谢朝辞拿来的,却令他大跌眼镜。

  这张琴已经不能算是琴了。

  黑色的琴身,从中间一分为二,分崩离析,断作两半。琴弦亦是断尽,琴面断纹满布,是经年累月拨弹所致,龙池之上还刻了两个大字,是此琴的名字,绝弦。

  底下是一行行潦草小字,可惜已经毁得难以辨认。

  绝弦绝弦,一听就是个极不吉利的名字。

  “可惜了这张好琴。”谢还将断琴小心放置在案上,颇为痛惜。

  宋迎才想起谢还也是会弹琴的,同好此乐,他与楚丘必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当年楚丘死后,他亲自撰写的那些琴谱如今已经难觅踪迹,我曾花重金买下一段残本,是好曲。”

  宋迎道:“你要是入了境,说不定能亲耳听到他弹琴呢。”

  谢朝辞闭目不言,双手放在琴上,指尖渐渐泛起金光。

  宋迎当即结出一道淡淡屏障,将人包裹其中。

  他事先吃了两颗灵丹,因此勉强可以结界,但支撑不了太久,好在追溯术追溯过往可以依施术者心意而选择,境内一年的光阴,于现实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谢朝辞指尖的光芒犹如游丝,慢慢爬满周身,说明他已经入境。

  宋迎静待片刻,打算偷偷跟着入境。

  谢朝辞不愿意带他,他自己又不是不会,这法术还是他教给这混蛋的,他知道怎么做能不被谢还发现。

  于是宋迎确定岁千秋睡得很熟,没有别的因素打扰后,就悄悄念了个诀,将一只手偷偷搭在了断琴上。

  “嗯?”

  谁料谢朝辞忽然出声,宋迎一惊,连忙收手,下一瞬,金光散去,谢还缓缓睁开了眼,不等宋迎问起,径自喃喃道:“这琴上竟然没有执念。”

  宋迎没听清:“什么?”

  谢还茫然道:“奇也怪哉。生前身后,居然一丝执念也没有留下。”

  宋迎不敢置信:“真的没有?是不是追溯得不够久?”

  谢还十分确定:“没有。一片白茫茫,根本无可追溯。”

  宋迎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凡是人,死前都会留下一些执念,有的是这个人此生最为牵肠挂肚的人或事,有的是深仇大恨,有的是美好回忆。

  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几乎没有人可以毫无执念地离开,更何况,楚丘并非自然死亡。

  二人盯着那破败不堪的琴愣神了一会儿,还是宋迎最先反应过来:“这琴既然是楚丘生前爱琴,连它都没有执念的话,想必其他也不会有了。”

  “所以……”

  只能去看岁千秋的记忆。

  谢朝辞抬起手掌:“不急这一时,想好策略再下手,否则我们俩都不够岁千秋磨剑的。”

  宋迎道:“谁让你把灵脉祸害成那样,要是你灵脉还像以前那样,就算打不过,至少也是平手。”

  谢还挑眉:“以前那样?哪样?我以前什么样你见过?你才几岁?”

  “我听说的!”

  “听谁说的?”

  “我师父,不行?”

  “徐文引?哟,他还跟你说起我?没把我骂死?”

  “骂了,骂你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畜生不如混账玩意儿。”

  谢还哈哈大笑:“骂得好。”

  宋迎试探道:“整个凤麟宗都跟你不共戴天似的,你们到底怎么了?”

  谢朝辞眼中笑意愈深:“小师弟,你是失忆了吗,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当初我干了什么好事,整个仙门都知道。”

  “你说对了,我还真失忆了。”

  “哦?好啊。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要是你知道了,就会觉得……”

  谢还似是在斟酌用词,顿了顿,笑道:“谢朝辞这人真是既变态又恶心。”

  ……

  次日,宋迎起得很早,昨夜他琢磨了一夜,谢还到底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想破了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按照道理说,谢还被他逐出凤麟宗后就再也没跟宗里有过来往,他死后,又一没继承剑宗,二没抢明意、风月两把剑,什么都没干,不知哪里得罪了凤麟宗。

  不过这些他暂时无暇顾及,目前还是岁千秋一事比较重要,若真如谢还说的,楚丘的死与灵梭有关,事关白炼、通天灵井以及师弟,宋迎不能袖手旁观。

  起了个大早,推开木门,外面曦光浅淡,雾气稀薄。

  院子里的果蔬被露水打湿,格外娇艳欲滴。宋迎随手摘了一根黄瓜,洗了洗,吃起来。说起来,昨晚那顿饭吃完后没多久他就饿了,肚子空空,好似吃了一团空气。

  他又推开院门,走到外面。甫一开门,浓浓大雾扑面而来,宋迎神色一凛,咔哒一声,猛的扣上柴门。

  奇怪。

  院子里的雾明明只有淡淡一层,外面的雾却厚得异常,别说视物,人在其中只怕顷刻就被淹没了踪影。

  “谢还,这里不对劲。”回到房间,宋迎叫醒谢还。

  谢朝辞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冷汗凝珠,被宋迎叫醒的那一刻猛然睁开双眼。

  那漆黑的瞳仁里充满戾气与杀意,红丝遍布在周围的眼白中,仿若走火入魔,宋迎被这模样的谢还吓到了,忙拍他的脸:“醒醒,没事吧?”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数息,谢朝辞才像是彻底醒了过来,人瘫倒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看向宋迎:“怎么了。”

  声音嘶哑,被铁砂磨过一般。

  宋迎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忧心道:“你真的没事?”

  谢朝辞看上去非常疲惫:“没事,梦魇罢了,走,出去看看。”

  二人来到柴门前。

  这次宋迎只微微开了一道门缝,谢还和他一上一下扒在缝隙处往外看。

  不知是不是巧了,这次,泼天浓雾里传来了沉沉脚步声。

  随着这脚步声出现,雾气纷纷向四面八方散去,一株株桃树渐渐在雾中显形,然而与昨天看到的大不相同,这些树颜色黑灰,光秃秃的树枝上,半朵花叶也无。

  脚步声愈近,一身白衣缓步行来。

  岁千秋不知从哪里归来,背负长剑,白衣染血,眼角一抹诡异的绯红,仿佛鲜血被拭去留下的痕迹。

  浓重的血腥气被山岗微风送至门前,宋迎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再看谢还,脸色如冰,显然心情极差。

  接下来的一幕让宋迎彻底明白了这里的不对劲是为何。

  只见岁千秋走过的地方,桃林霎时染上了颜色,一簇簇桃花从枯败的枝桠上凭空冒出,花瓣舒展开来,一朵朵一片片,瞬息之间,簌簌声中,桃林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向月满天逼近。

  岁千秋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目光冷而空洞,在桃花纷影中慢慢走来。

  错不了了,是四悟境。

  怪不得这里的东西吃了毫不果腹,怪不得门外大雾笼罩,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

  四悟境乃是道家一个修炼法门,集四方灵气铸成一方虚假幻境,这幻境里能够展现出铸境人心里想要的一切,但需要铸境人心神维持,一旦心境不稳或者动荡,四悟境里的场景就会变得模糊、混沌,就像门外那场大雾。

  雾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因为岁千秋的归来而逐一重建,变出了桃林。

  也就是说整个望月台,其实只是岁千秋心里搭建的一个幻境,幻境里的东西可拿可用可吃,却依旧逃不过它是假的的事实。

  宋迎的嘴忽然被谢还捂住了。

  他抬头,谢还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声,然后把人扛起来,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客房。

  宋迎被他扔到床上,连忙起身,道:“他——”

  “又杀人了。”谢还早已明白他要说什么:“恐怕还是为了楚丘,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

  “好。”

  随即,宋迎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这是四悟境对吧。”

  “对。”

  见到刚才那番景象,谢朝辞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他默然些许,道:“其实在楚丘死后,望月台就被仙门百家付之一炬了,我还以为是假的,毕竟后来我来找岁千秋打架,望月台仍是这般模样。谁知道竟是四悟境。”

  宋迎道:“你还知道什么?”

  谢朝辞微微抬眼:“我查到的,近百家仙门宗派逼上望月台,讨伐楚丘。原因是,他屡屡与道盟作对,离经叛道,还有……色惑剑宗,殃及道统。”

  “最后,楚丘自杀而死,月满天被洗劫一空,望月台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

昨日不可悟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重生后和孽徒真香了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章节

正文卷

重生后和孽徒真香了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