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着急下班?”蒋弼之突然问道。

  陈星一惊,觉得脑门发凉,很惊奇这人明明看着心不在焉,怎么什么都逃不过他那双眼?

  “你平时几点下班?”

  “没有准点,客人都走了就下班。”

  “我看你们俱乐部贴出来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一点。”

  陈星哂笑了一声,“谁管啊?有的是从spa那边弄到十一点然后又要下来喝酒唱歌的。客人想玩儿,我们总不能赶他们走吧。玩儿到凌晨一两点的大有人在,我们服务生还得留下来打扫卫生,等到了家天都要亮了。”

  蒋弼之有些意外:“你们在酒店里没宿舍?”

  陈星顿了顿,“我家里有人等着,我得回家睡觉。”

  蒋弼之这下真的确定了,他确实不出台。欣慰与失望兼有之,但明显还是欣慰更胜一筹。

  他也笑了:“在嘉宜,时间到了就可以请客人离开。”

  陈星有些不信。

  “嘉宜也没有卡拉OK,服务生也不用陪酒、陪聊,更不用——”他抬了下手指,“你懂我的意思。”

  陈星看着他,想听他继续说。

  “不是所有的酒店都靠这些旁门左道赚钱的,起码在嘉宜,我就不允许。”

  “不靠这个……还怎么赚钱?不唱歌不聊天,谁肯花好几千买外面几百块钱的酒?”

  蒋弼之笑笑,“你可以去嘉宜工作,到时候不就明白了?”

  陈星有些局促地笑了一下。

  蒋弼之一下子就懂了,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把王助理给你的名片扔了?”

  陈星眉梢现出丝愁苦。不是扔了,是撕了。天知道他撕的时候有多心疼。

  都怪眼前这个!他气愤地看着蒋弼之,可是整个嘉宜都是这人的,又让他觉得自己的怒意本末倒置了。

  蒋弼之笑着叹了口气,“你也至于。”他本来还想说,几个月以后,檀阙就要换成嘉宜的牌子了,更甚者说,只要他还继续干这一行,只要自己不许,就没有一刀两断的可能。

  可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之前喝了酒、抽了雪茄,此时是第二支,这吸烟室的通风也不是特别好,都是有麻醉成分的玩意儿,他现在已经有几分飘忽,还是慎言为妙。

  又过了半晌,陈星忍不住第二次看了手机。

  蒋弼之面露不悦:“你这是在催我啊。”

  “是你抽得太慢啦!哪有人抽烟抽这么慢的!”陈星也失了耐心。

  蒋弼之失笑地看着他,这就又不怕自己了?自我调节能力也太强了吧。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陈星打了个哈欠,颇有些娇憨地揉了下鼻子,小声嘟囔道:“不是说你一分钟很值钱吗?抽个雪茄都要六十个一分钟了。”

  蒋弼之惊奇地挑了下眉。他明白了,陈星这是第一次闻见雪茄,自己刚才抽得有些急了,让他一下子闻太多,醉烟了。

  这么敏感啊,还真是第一回见。

  蒋弼之舒展上身,翘起了二郎腿,看着男孩儿有些迷蒙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这抽雪茄就像喝酒,独酌自然比众饮的节奏慢。”他晃着手里的烟。

  陈星用“你为何不说人话”的表情看着他。

  蒋弼之低笑,把自己的烟盒抛给他:“我这里还有一支,你陪我抽,没那么闷了,自然就抽得快了。”

  陈星接住烟盒,又给他重新放回桌上:“我不抽烟。”

  “又骗人,我可见过你抽烟。”

  陈星郁闷不已,心想这人是有病吧,自己什么时候抽过烟,还被他撞见了?

  “不过雪茄比烟好很多,雪茄过口不过肺,不伤身不上瘾。”

  陈星眸光闪了闪,“真不上瘾?”

  蒋弼之被他谨慎的模样逗笑,“说不上瘾也不完全正确,但起码比香烟的致瘾小。你们在包间里可以陪客人喝酒聊天,在这里就不能陪我抽支烟?”

  陈星咬着嘴唇纠结半晌,除了下班心切,还有几分好奇,终于向他伸出手,又想起什么,问道:“这个贵吗?”

  “不贵,一支烟而已。”蒋弼之将烟盒重递回到他手里,又把雪茄剪放进他另一只手中,“这次自己点?”

  陈星莫名有些羞涩,轻轻点了下头,他肤色白透,一害羞就会泛起红色,跟之前硬邦邦拒人千里的模样截然不同。

  蒋弼之看着他红着脸将粗壮的雪茄含进嘴里,嘴唇被粗犷的烟叶衬得格外娇嫩。他微垂着眼眸,认真地看着雪松木上耸动的火焰,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小口啜着,火光照亮他的脸,在他微收的脸颊上映出两片阴影。

  蒋弼之错开眼,做了个缓长的深呼吸。

  ——————

  才发现,原来雪“茄”和“茄”子,是一个字哦!

  67、

  “小口,对小口,轻轻的,留在口腔里不要往下吞……”蒋弼之指导着陈星抽雪茄,有几分意动,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品鉴什么艺术品。

  “亮了!”陈星看着雪茄上的火光,兴奋地低喊。

  蒋弼之含笑看着他,“赶紧再嘬两口,让它燃通透。”

  袅袅轻烟从茄头上升起,逐光而飞,在水晶灯下飘散无踪,像一幅绵延不绝的泼墨山水画。陈星简直看入了迷。

  “喜欢?”蒋弼之看出他外露的情绪,笑意更浓,“有没有尝到果香和木香?”

  陈星回味似的动了动嘴唇,点点头,又笑,有点儿傻呵呵的:“你怎么用‘尝’来说烟?”

  蒋弼之的视线从他的嘴唇移至眼睛,低沉缓慢地说道:“就是尝,轻尝慢品。”他声音磁性,压低声线后,在这宁静古典的狭小空间里有种醇郁的味道:“这就是雪茄的魅力所在,它代表成熟男人才有的沉稳、冷静和从容不迫,只有会享受孤独的男人才会爱上雪茄。”

  蒋怀中曾向他吹嘘自己用雪茄来引诱贫寒无知的小男生,比名表名车更有效果。他彼时嗤之以鼻,此时却也不自觉地落了俗套。

  他满怀兴味地等着陈星崇拜的眼神,却见对方一脸的莫名其妙,像看一个有表演癖的精神病患者:“你干嘛这么说话,真奇怪,而且……雪茄那么孤独,你怎么还要我陪你抽?”

  蒋弼之颇感无趣地坐直了身子,一边吸着烟,一边冷眼瞧着陈星,心想,自己到底看中这愣小伙哪一点了?

  陈星张开嘴,微微仰头,向天花板呼了一口烟雾,他的视线追着这烟雾往上飘,与烟雾缭绕在一起。他的眼里包裹着惊奇和赞叹,还有懵懂和痴迷,水晶灯的碎光照进他晶莹的眼里,像陷入一场迷幻的美梦。

  大概还是因为他的美吧。蒋弼之暗自赞叹着,这副面孔,这副神态,只要不是在骂人,就怎么看怎么喜欢。

  “为什么会有果香和木香呢?”陈星突然看向他,“刚才你抽的时候我就闻到了,真好闻,和香烟确实不一样。”

  蒋弼之莞尔:“原来早就馋了。”

  陈星不好意思承认,眼神又飘走了。

  蒋弼之打开之前装雪茄的盒子,“你看里面是什么材质?”

  陈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木头。”

  “拿过去闻一闻。”蒋弼之将盒子往前递。

  陈星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轻轻地嗅了嗅,是种似曾相识的温和香味。

  蒋弼之并不直接告诉他,只提示道:“你闻过的,仔细回忆。”

  陈星突然兴奋地伸出个指头:“是雪松木!”他一脸希冀地看着蒋弼之,像一个在考试中超常发挥的学生在兴冲冲地等着老师念分数。

  “对,是雪松木。好的雪茄要用雪松木来养。”蒋弼之给他打了满分,不掩欣赏地看着他:“你的嗅觉记忆很好。”他晃了下指尖的雪茄,“记住这支烟的味道。不同的雪茄有不同的味道,可以表达出不同客人的性格和喜好。做酒店做的是人的生意,和你从前做导游有相通的地方,自己慢慢体会。”

  他突然向陈星的额头伸出手去,陈星下意识想躲,却因着此时的迟钝被蒋弼之得逞。

  蒋弼之在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就收回手,“不要小瞧服务生这个职业,多动脑筋,做好了,照样前途无量。”

  陈星愣愣地看着他,又愣愣地抽了口烟。

  蒋弼之见他吐出烟后,小巧的鼻翼扇动几下,仔细嗅着空气里的余味,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木香是因为盒子里的雪松木吗?”

  蒋弼之失笑地看着他,没料到陈星竟然是个这么好学的学生,只顾着发问,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魅力。

  他“啪”一声盖上烟盒,故意卖个关子,“不是。”

  “那……”

  “停。”蒋弼之打断他,悠闲地吸了口烟,然后低头从内兜里将那枚袖扣拿出来,“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讲一讲?”他看着陈星迅速涨红的脸,和蔼地问道:“我这枚袖扣被你平白拿走,剩下的那枚在家里闲置了好几个月,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陈星分外窘迫,嘴唇绷得紧紧的,“我忘了。”

  “那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能想起来?”蒋弼之将那枚袖扣拿到陈星眼前,天地良心,此时他真的只是想弄清楚缘由,想知道陈星为什么没有卖掉这个东西。可是那袖扣在指尖一滑,下流的念头就那么及时地冒了出来。他从善如流,手指一松,那个亮闪闪的东西就从他指缝中溜走,“叮当”一声跌落在地,咕噜噜地划着弧线滚到陈星的身后。

  陈星看看他,转过身去捡。

  蒋弼之笑起来,向后倚着高凳的靠背,眯起眼看他弯下腰、撅起屁股,果然是圆滚滚的两个球,包在西裤里格外有肉感。他闲着的那只手不由地动了动,掌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美妙的手感。

  不穿内裤没什么,穿丁字裤才有意思。蒋怀中是老江湖,说的肯定在理。可眼前这位,长了这么好看的屁股却穿了条宽松的四角裤,这一弯腰,就在臀/部下方凸显出一圈内裤边,还不合身,皱皱巴巴的。

  土里土气的傻小子。蒋弼之笑着移开了眼,顺便翘起二郎腿,以掩饰下/身的不雅。

  陈星转回身时,看到的是个正常的蒋弼之。

  他沉默地将袖扣放到蒋弼之身旁的圆桌上,发呆似的看着那个东西,一只手还傻乎乎地举着雪茄,显然已经忘了。

  他轻轻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很值钱。当时,是因为……”他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上衣扣子掉了、好几颗……”

  “好了,”蒋弼之柔声打断他,“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了。”

  陈星抬头看他,眼里有些湿,“我没有偷东西。”说完这话,眼圈就红了。

  蒋弼之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其中有酸有甜,迅速在胸腔里蔓延出去,直达四肢百骸,令他夹着雪茄的指尖都有些发麻发热。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孩子,突然极为后悔。

  他将雪茄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是我糊涂了,我不该问。”又把陈星指间的雪茄也轻轻地抽出来,搭在烟灰缸上,“你也不要抽了,你有些醉了。”

  陈星吸了下泛酸的鼻子,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此时状态不对,懊恼地晃了下脑袋,说道:“醉了呀,可我没喝多少啊……”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看来空腹喝酒就是不行,才几杯啤酒就醉了。”

  蒋弼之一听就皱起眉头,“你空腹还喝了酒!”

  陈星意识到说漏嘴了。点烟前蒋弼之问过他有没有吃饭,他怕蒋弼之又专门给他点餐就撒谎了……

  “你呀!”蒋弼之又气恼又怜惜地瞪他,站起身扶住他手臂,“先去沙发上坐。”

  陈星突然像个重病号一样被他扶住,那裹挟在雪茄香气下的香水味又飘进他的鼻腔里。

  “我自己可以走,没那么醉。”他想把胳膊抽出来。

  蒋弼之很随和地松了手,低头看着他,温言道:“那你自己走过去,我给你倒水。”

  陈星一听立刻条件反射地转身:“好的您稍等。”

  蒋弼之无奈地按住他肩膀将他旋过来,指着沙发说道:“快去坐好。”

  陈星乖乖坐进沙发里,之前还没觉得,一坐下来就觉出难受了。他手脚发软,刚才那几口烟似乎把之前的酒精都勾了出来,他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往后仰去,将自己软绵绵地整个陷进沙发里,闭上了眼。

  蒋弼之拿了瓶水转过身,看见他这样,突然想起两人那一夜。

  那个时候他拿了水、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裙子的男孩儿躺在床上闭着眼手/淫。转眼,那个在他眼里只代表着不入流的性/欲、难登大雅之堂的男孩子就这般成熟了,还悄然进了他的心。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到陈星身旁。

  陈星察觉到身下的沙发陷下去,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里同时混杂着清澈与朦胧。

  蒋弼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本是向着他的脸颊去的,半路又改了道,给他正了正脸颊下方的领结。

  陈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等他扶正了,自己也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问他:“好看吧?”

  蒋弼之笑了一下,“好看。”穿着代表着勤劳、专业的制服,比穿着那身行骗用的裙子好看。

  “蒋先生,你还是想让我陪睡吗?”陈星睁着他那双美丽、澄澈、真诚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蒋弼之:“你不是说我穿着这身衣服就不会有意外了吗?”

  蒋弼之沉默了,原来这男孩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沉吟稍许,将手里的水瓶递给他,“先喝水吧。”

  多喝水,把那点醉意代谢出去,就不会再问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了。

  68、

  陈星刚过十一点就下班了,他平时很少能走这么早,即使有师父小凯的偏袒,也得至少留到十二点才行。

  在储物柜前穿衣服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陈星猜到是谁,犹豫着要不要接,对方很有耐心,一直没有挂电话,铃声催得他心慌意乱。

  “喂,你好。”

  电话那边带着些许的笑意说道:“我以为你不想接我电话。”

  男人偏低的音色通过电话直接贴上陈星的耳朵,陈星像是被人在耳朵旁边吹了口热气似的,很怂地耸了下肩膀,

  “啊,蒋先生啊,我不知道这是您的号码。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他把“洗澡”两个字吞回嗓子眼儿里,改口道:“没有听到。”

  电话对面的人不计较他拙劣的谎言,语调如常地说道:“是这样,你身体不舒服,这么晚了自己回家不安全,我可以送你一程。”

  陈星吓得忙推辞:“不用不用,蒋先生,我已经不头晕了。我家离得很近,而且我是骑自行车,不怕酒驾。”

  电话那边低笑了一声,震得陈星耳朵发痒,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听到对面的人说道:“骑自行车也不能酒驾,容易摔跟头。我开车过来的,后备箱够大,可以把你的自行车一起拉走。”

  “不用不用,蒋先生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知道附近的新龙超市在哪里吗?”

  “……知道。”

  “我已经到这边了,就停在新龙超市的门口。这家超市只有一个入口吧?”

  “是……”

  “那就好找了,我开了辆黑色奔驰,很好认。这边离你们酒店有些距离,不用担心被你的同事看到有所误解。陈星——”

  他的名字很突然地被他喊出来。

  “我说了,尽量不让自己的追求对你造成困扰,一会儿把你送到家我立刻就离开。我只是怕你醉着回家不安全。你家里有人等你,还是早点到家比较好,是不是?所以……过来吧,我等着你。”

  陈星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横到胸前,抓住自己另一条胳膊的上臂,是之前蒋弼之搀扶他时握过的地方。

  他轻轻靠到铁柜子上,脑门贴上冰凉的柜门,凉得他一个激灵,人也麻溜儿地重新站直了。

  “真的不用了蒋先生,我已经不难受了。谢谢您的好意,我骑车抄近路十几分钟就能到,而且我这会儿已经出酒店了,去您那边反而要绕远,就不麻烦您了。真是抱歉,时间不早了,您也赶紧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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