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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说完这些,陈星便飞快地挂了电话。

  他蹲下穿鞋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挺牛/逼的。

  他也说不清这中感觉是源自鼎鼎大名的“蒋董”竟然屈尊纡贵地来追求自己,还是因为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到直接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只觉得这事儿挺牛/逼,够有趣,有趣到已经达到可以和哥们儿们吹牛/逼侃大山的水平。可他实际上又无从诉说,只能自己按捺着,成为他自己的一个小秘密。

  因着这份隐秘,更令他觉出一种兴奋,连带着身体里的困乏都跟着一扫而光。他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跑楼梯下到地下,在车库角落里推出自己破旧的自行车,小跑着推了两步就跨上去,“嗖嗖”骑得脚下生风,把旁边一辆刚起步的汽车吓了一跳。

  司机摇下车窗伸出脑袋,竟然就是刘经理,不客气地骂他:“你个小兔崽子,连车灯都没有还敢骑这么快!”

  陈星哈哈大笑,拨动手旁的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的脆响。

  经过过街天桥时,他扛着自行车一口气跑上去,刚跨坐到车上,突然想起什么,往新龙超市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视力很好,竟然真看见一辆黑车停在超市门口。超市已经关门,往日拥挤喧闹的地界如今只孤零零地停着那一辆,分外显眼。

  陈星摸出手机看眼时间,又调出通话记录,手指犹犹豫豫地停在刚才那个号码上。

  最终他还是没有打电话,只发了条短信:

  “蒋先生,我已经到家了,谢谢您。——陈星”

  发完短信,他单脚一蹬地,另一只脚同时用力踩下车蹬子,夏季的风穿过他潮湿的头发,车流拖着红色的光从他脚下淌过,男孩儿咧着嘴笑起来。

  “小骗子。”蒋弼之看完短信,笑着将手机收起来,想起在吸烟室里,男孩子大口咬着面包、吃着酸奶,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看就是饿坏了。他颇为无奈地摇了下头,“真是撒谎比吃饭都勤快。”

  “蒋先生,那小伙子不来?”坐在副驾的王助理回头问道。

  蒋弼之没有回答,反倒问道:“以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李,还记得吗?”

  王助理略回忆了一下,他从前是有个姓李的助手,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今晚着实喝了不少,脑袋有些犯迷糊,疑惑地问道:“是叫李道安吗?他被调去X市了吧?”

  蒋弼之神色十分放松,闻言慢悠悠地点头,“对,就是叫李道安。你不觉得陈星跟他挺像的吗?都倔,还要强。”

  王助理是有妻有子的异性恋,又不像钟乔天天跟在他身边,琢磨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笑道:“陈星这小伙子是挺招人喜欢的,长得帅,人也机灵,关键心肠还好,蒋先生真是好眼光。”

  蒋弼之笑着摆了下手,“还说不准呢。”

  王助理想起李道安,半真心半恭维地说道:“当年的小李一开始不也追求前台的小姑娘嘛,后来蒋先生一出马,还不是被您的魅力所折服。”

  蒋弼之睥着他,揶揄道:“你最近在跟谁打交道,怎么学会溜须拍马了?”

  王助理笑道:“我这说的可是真心话,谁能挡得住您的魅力?当年看您追求小李,我心里都犯过嘀咕,心想着,这要换成我,保不齐也得被改了性别爱好——”

  蒋弼之抬腿在他椅背上踢了一脚,笑骂道:“你晚上喝了多少?”

  王助理笑过,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李道安,想起那小伙子似乎是以应届毕业生的身份招进来的,职位是自己的助手。

  说是助手,其实更像传统意义上的秘书,要每天坐在董事长办公室外接待访客,代表着集团的形象,所以都要挑外表出众的年轻人。李道安长得就很好,又高又帅,以致他现在回忆时都能清楚地想起那小伙子的长相。

  那小伙子初出茅庐,一看就是心怀抱负的性格,却这能沉得下心来做着打杂的活,每天给董事长沏茶倒水端咖啡,竟也不嫌浪费了自己名牌大学优等生的学问,不但做事认真,有点时间还愿多问多学。

  小伙子有这份品质,别说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心里满意,连蒋先生都注意到了他,很是欣赏,将人调进自己的办公室内,手把手地调教。或许当时蒋先生就起了意,李道安调进董事长办公室后没两个月,就没再听说他去追求前台那个女孩子了,倒是被蒋先生收入囊中。

  后来蒋先生对他淡了,便将他调去X市,一上来就做了经理。别人不知道他和蒋先生有过一段,看他的年龄和阅历,很是看轻他。可那小伙子很争气,用蒋先生手把手教的东西将手底下一干人等制得服服帖帖。

  他之所以知道后来这些,还是蒋先生让他关注的,说是怕李道安在X市落不稳脚,让他随时准备提点帮忙。他便一直关注着李道安,直到他手底下的部门效益蒸蒸日上,蒋先生才说放了心,真是有情有义。

  想到李道安的这番际遇,王助理感慨道:“陈星这小伙子也要有福了。”

  蒋弼之眼里浮着笑意,微微摇了下头:“他们两个啊,不一样。”

  王助理正要问怎么个不一样,这时一辆白车开过来,停在他们后面。钟乔从驾驶位下来,走到蒋弼之的车窗前弯腰打招呼。

  他和黑车司机换了车,王助理上了白车,两辆车一前一后行至出口,分道扬镳。

  陈星轻轻推开小杂院的门,看见院里三户人家,只有黄毛儿家的屋子还透着光。他锁好车子,回身看见陈月推着门看他。

  陈星几步跑过去,和她一起悄无声息地进到客厅。

  黄毛儿在客厅的地上睡得正香,因为陈月的关系,他现在睡觉都不脱衣服了,小台灯照着他睡觉时大张的嘴,染黄的头发被电风扇吹得胡乱飞舞。

  陈月捂着嘴偷笑,然后给陈星倒了杯水递给他,用气声问道:“哥,你今天下班挺早啊。”

  陈星一饮而尽,笑着回答道:“以后可能每天都能这么早了。”

  陈月惊喜不已:“真的啊!为什么啊?”

  “哎呀说来话长。你赶紧去睡吧,说早也不早了,你得赶紧调生物钟,要不去了学校不适应。”

  陈月听话地点头,她哥回来了,她就不怕了。

  兄妹俩互道了晚安,一个去了里屋,一个躺到黄毛儿旁边的被褥上,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

  在吸烟室那会儿,他在蒋弼之的帮助下很快恢复过来,两人一起回到包间。

  进屋之后,蒋弼之就不再看他了,那几个经理便也没注意到他。

  蒋弼之笑着同檀阙接待他的几个经理道歉,说自己一支雪茄抽了太久,马上就要到俱乐部关门的时间了。

  那梁经理立刻说道:“那个关门时间不作数的,肯定要等蒋董玩尽兴了才行。”

  蒋弼之装模作样,说:“那怎么好意思,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这么多员工下班。”

  另一个经理说道:“没关系的,他们平时下班就很晚,都习惯了,客人们唱歌喝酒,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超了时间也没关系,我们的宗旨是为了让客人满意,肯定要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

  蒋弼之微微皱眉:“是吗?可我有个顾虑——”

  陈星偷觑着自家几位领导的脸色,暗自发笑。

  “蒋董您讲……”梁经理冒着虚汗问道。

  “喝酒唱歌玩儿到半夜,人就容易松懈,是不是就容易闹出些乱子?如今上面抓这个抓得很严,咱们两家正在谈生意的关键时期,万一闹出什么社会新闻就不好了。”

  檀阙的几个经理忐忑地互换眼色,忙做下保证,说以后再不会了,到了十一点一定就清场。

  当时陈星险些没拍手叫好。心想着,这人怎么那么有心眼啊,在自己眼里完全不可能的事,被他两三句就搞定了,而且真的半点没扯上自己……

  正如他在吸烟室里保证的那样,尽量不让自己的追求打扰到他。

  追求……陈星趴到褥子上,将脸埋进枕头里。那人疯了吧,一个男的,那么一本正经地对另一个男的说……他竟然说:“陈星,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对你没有那么肤浅,我是想认真地追求你。”

  追求是什么啊?陈星知道高个儿的前女友追求他,就是先故意往高个儿自行车上撞,然后一起去医务室、再一起去打饭。他们那会儿……还是借鉴的高个儿的经验呢。

  他还知道学校里的男生们怎么追求女生,就是发暧昧信息,买巧克力、买零食,请吃饭、请喝奶茶、带出学校去看电影……

  陈星突然“噌”地坐起来,满脸惊恐。坏了,他也吃过那人给他点的餐,喝过他给的水和牛奶,这算不算是……

  他眼珠咕噜噜乱转,安慰自己,这些都不能算,那会儿他还没说要追求自己呢……哎!什么追求!这都什么词啊!他暗下决心,以后可要多些警惕,可不能再吃他一口东西、喝他一口水了。

  他懊恼地躺回褥子上,依旧忍不住想东想西,旁边的小电扇吱呀呀地发出持续的噪音。

  他本以为今晚要糟糕,铁定要失眠,可是想着想着,又想起那雪茄,被夸奖过的嗅觉记忆又将那难以言说的美妙香气带回他身边,令他渐渐放松下来,引着他缓缓地,沉浸到有着木香和果香的梦里。

  ————————

  感冒有点严重,去看了医生了,开了药。先打个假条吧,这一星期的更新暂时会不稳定。我写好一章就发,要是没有也不要急哈。

  69、

  陈星以为,以“蒋董”那样霸道的性格,说要“追求”,肯定要轰轰烈烈大手笔一番,还让他颇为烦恼,私下里认真制定了一系列的应对之策。

  然而自那天宣布要“追求”之后,那男人就没了音讯。陈星鞍不离马背、甲不离将身地警惕了好几日,结果发现战争的号角似乎并未吹响,不免又觉得自己一惊一乍像个傻子。

  那种人,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

  他顾不得想太多“蒋董”,J县一中开学了,他向刘经理请了假去送妹妹上学。

  陈星从来不肯让陈月做重活,只让她拎了个袋子,自己则大包小包挂了满身。他们先乘大巴、又倒公交,抵达宿舍后他又跑前跑后地铺床、洗暖壶、打热水、领饭卡……

  忙完这些,他不顾身上都热得湿透了,又跑去水房洗了盆水果,请宿舍里已经到了的另外几个女生吃。

  这几个女生也是今天刚过来,有个家长还没走,见陈星这般会做事,夸赞道:“难得有大小伙子这么会做家务的,你们家大人可省心啦,哪像我们家这个,一个大姑娘家,都十八了,连被罩都不会套!”

  她女儿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不乐意地埋怨道:“谁说我不会套啊!你让我套过吗?我也没让你来啊,还不是你非得来的!”

  另外几个女生像没听见似的该干嘛干嘛。兄妹俩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陈星将水果放到公共桌上,又拿出几包零食请她们吃。

  一个一直低头背单词的女生闻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看那些零食,倒注意到陈月拿出来的基本复习资料。

  “B市一中!”她惊呼出声,问陈月:“你怎么搞到B市一中的资料的?他们不是复习资料不让外流吗?”

  陈月心想,自己是联考第一的身份肯定要被学校公布的,这会儿说了也没什么,便道:“我是从那边转过来的。”

  她话音一落,其他几人都停下手里的事,转头看向她。陈星也看到她们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那是只有同龄女生才能感觉到的一种敌意。

  陈星离开前,认真地对陈月说:“这里条件比之前学校差远了,宿舍里人多,没空调、没独立卫生间,洗澡都要去宿舍外面,食堂也小,我估摸着吃的也比不上那边。要是适应不了,咱们就还转回去,我不是说娇惯你,咱们这种情况,不能太受苦,对身体不好,别因小失大。”

  陈月点点头:“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的都是小事,高三主要时间还是待在教室里,我看见他们教室了,条件也不错呢,多媒体、饮水机、空调什么的,我看都有呢,宿舍差点就差点吧,我无所谓。”

  陈星又想起宿舍里那几个女生,又说:“好好和同学相处。”若是以前,他可能会说“多包容多忍让,别和小心眼的人一般见识”,但现在,他说:“要是有人排挤你,立刻告诉我,哥哥给你想办法。”

  陈月笑道:“哥你放心吧,这里也是重点,作业肯定也多着呢,没人那么闲,还搞排挤转校生这种无聊的事。”

  将东西都整理好,陈月便催陈星回去,“你现在回去还能去你们酒店蹭个饭吃,要不又饿一天肚子了。哥,你还说不放心我,我才是不放心你,一忙一热就老说没胃口,就不吃饭,老这样你的胃肯定又要出毛病。”

  刚刚是哥哥唠叨妹妹,这会儿又是妹妹唠叨哥哥,陈星做出投降的姿势:“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一会儿在车站就买点吃的先垫着。”

  陈月这才眉开眼笑。

  陈星回到檀阙时已经天黑了,十六楼已经开始忙碌了。他准备换上衣服开始工作,被小凯拦了一道,递给他自己的员工卡:“这会儿还不算太忙,乖徒弟先去吃点东西。”

  陈星美滋滋地跑到二楼自助厅,果然没什么客人了。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蹭饭,打饭的几个师傅都认识他了,其中一个招呼他道:“陈星!过来吃面,给你加鸡汤!”

  陈星笑嘻嘻地朝那拉面师傅走过去。

  刚走两步,又有人喊他,声音不大,却因嗓音低沉而格外有穿透力,“陈星,拿好餐就过来坐。”

  陈星怔懵地转头,看见蒋弼之同王助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一起坐在一棵棕榈树下,桌上基本收拾一空,看来已经吃完了。

  他立刻换上职业性的笑容,礼貌地走过去打招呼:“蒋先生好,王助理好,这位是——”

  蒋怀中热情地伸出右手:“我也姓蒋。”

  陈星立刻同他握手,喊道:“蒋先生好。”

  蒋弼之抬眼瞟了他一眼,又低头抿了口茶。

  蒋怀中人畜无害地笑道:“两个蒋先生不就重复了吗,叫我名字吧,我叫怀中。”

  陈星自然不会叫,只完美演绎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行了,赶紧去拿餐吧,吃饭永远不准点。”旁边的蒋弼之突然说道。

  比起他熟稔的语气,陈星的笑容端庄而疏远:“好的蒋先生,我马上过来。”

  蒋弼之冷眼看着他转身离去,立刻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了。那晚在吸烟室,他自认是撬开了蚌壳的一道缝隙,冷置几日,那缝隙非但没如他预料的那样自己张大,探出其中的软肉好奇地张望自己,反而彻底合上了。

  真是稀罕。

  他以为,谈情说爱同做/爱是一个道理,不能一味冲刺,要讲究个九浅一深。通常来讲,被下过通知后,但凡不是特别反感,在等待的过程中都会增加期待。可眼前这位可好,自己刚浅了几天,就彻底凉了,刚刚看见自己竟然连一丝惊喜的痕迹都没有。

  蒋弼之无奈地笑了,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啊。

  70、

  蒋怀中也张望着陈星的背影,蒋弼之警告他:“别走到哪儿骚到哪儿。”

  蒋怀中嘿嘿一笑,“没有没有,就是看见小帅哥忍不住多说两句。”他往前微微倾身,讨好地看着蒋弼之:“四叔,正想和你说,我遇到真爱了,正狠命追呢,想跟您讨点儿恋爱经费 。”

  蒋弼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见陈星果然去拿拉面了,背对着他们,给他煮面条的师父笑得很爽朗,不难想象陈星又说了什么讨巧的话,才把人哄得这般开心。

  蒋怀中看看他四叔,又看看不远处那个腰细腿长的背影,坏笑着小声问道:“四叔,那位,”他大拇指往陈星那边斜了斜,“不穿内裤?”

  王助理扭头看向别处,手里捧着茶杯专心喝茶。

  蒋弼之看向他,淡淡地问道:“你刚说你想要什么?”

  蒋怀中嘻笑着伸出两个指头:“恋爱经费,两百,行不行啊,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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