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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弼之出来时,陈星正坐在床上摆弄安全套,见他出来,有点被抓现行的意思,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蒋弼之笑着走过去和他并排坐下,床垫微微倾斜,那几个小包装袋跟着歪了歪。

  “这个……”陈星拿起其中一个打开的包装问蒋弼之:“是不是坏了?”

  坏了?蒋弼之奇怪地拿过来往里看了看,那个套子还在里面,“漏了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星脸上顿时通红,气恼地说:“我哪知道漏没漏!我是说!里面黏黏糊糊的,是不是变质了!”

  蒋弼之大笑出声,拿着那个开封的套子笑得肩膀剧烈震颤。

  陈星红着脸恼怒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

  “My little silly……”蒋弼之停了笑,

  陈星瞪着他:“你干嘛要说外语?”他那色厉内荏的眼神因为睫毛的颤动而难见凶狠,反而令人为他这份逞强而心生爱怜;他抿紧嘴唇,唇角那两枚小窝显露出些许痕迹,比笑着时更显娇弱;他脸上布满薄红,连耳朵都没能幸免,羞怯地躲藏在潮湿的头发下。

  “Because I'm drunk. You made me drunk. You are my alcohol, my drugs, my beauty……”蒋弼之痴迷地醉语着,轻轻地拥住他美丽的男孩,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陈星呼吸急促,不自觉闭上了眼。他在蒋弼之宽阔的身体下觉出自己的孱弱。

  “睁开眼看着我,好吗?”

  陈星摇头。

  蒋弼之无奈一笑,将手插进他的湿发,轻柔地一下一下从发根行至发稍,又回到原地……

  这种抚摸小动物的手法对陈星很适用,他没有那么紧张了,呼吸渐渐找回些节奏,睁开眼看着蒋弼之。

  然而他立刻就后悔了。不该看他!他的眼神太温柔、又太浓烈,似温泉里的火焰,既轻柔地包容着他,又残忍地灼烧着他。

  陈星难以承受地复将眼睛闭上。

  蒋弼之的手指触上他的睫毛,那睫毛便剧烈一抖,两条纤长的眉毛也立刻蹙到一起,显得楚楚可怜。

  他猛地睁开眼,直视着蒋弼之,破釜沉舟似的:“开始吧!”

  蒋弼之低头看着他,胸内突然涌起巨大的感动,为陈星这奉献的勇敢,更为他这份信赖背后所表达出的青涩又诚挚的爱意。

  陈星从他身下爬起来,三两下脱掉自己身上的浴袍,又来扒蒋弼之的。他的动作十分粗暴,两手抓着蒋弼之的衣领用力往下扯。袖子在蒋弼之的手肘处卡出,陈星急躁地半跪起来用蛮力往下拽。

  “嘘,嘘……”蒋弼之尚有自由的那只手将他揽住,轻轻地抚摸他光裸的背,“不着急,别害怕。”

  两人赤诚相见。

  他似乎是有些冷,牙齿微微打颤,手指用力扣住蒋弼之的胳膊拽着他往床沿靠。

  蒋弼之不知他要干什么,但也由着他,向床沿挪了挪,然后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冷吗?”

  陈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抓他抓得太用力,指甲都抠进去了。他忙松手,看到蒋弼之的手臂上多出几个指甲印。

  “别紧张。”蒋弼之又安慰他,将他的手捧在掌心飞快地搓着,像是想让他暖和起来,然后起身去调空调。

  “别动!”陈星拉住他,飞快地捞起他的右手放眼前端详。

  蒋弼之和他一起看,和陈星一起看到自己手背上那条已经很淡的疤。

  “夏天天气热,伤口就好得快。不过看来还是会留疤了。”蒋弼之笑道。

  陈星用指腹在那条疤痕上轻轻地抚摸着,“这疤消不掉吗?”

  “可能吧。”蒋弼之很少受伤,他也不确定。

  “你多了条疤啊……”陈星喃喃。

  蒋弼之的视线从自己的手背移上陈星头顶的发旋,突然觉出几分浪漫。

  陈星把手举到他嘴边,“你咬我一口吧!”

  蒋弼之被他唬得一愣,失笑:“干什么?”

  陈星悻悻地收回手,垂头丧气地说:“没什么。”然后他莽撞地扑进蒋弼之怀里,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背上,近乎命令地喊道:“开始!快开始!”

  蒋弼之觉得他很不对劲,有些担忧地低头看他:“你怎么了?还是很紧张吗?还是胃又不舒服?要不然我们今天不做了,早点休息。”

  陈星抬头看着他,眼里湿漉漉的,眉稍眼角都耷拉下来,“我,冷,你再抱抱我。”

  于是蒋弼之将他拥进怀里。

  陈星睁大了眼睛,瞪着床边那张古老的木质写字桌,心想,他怀里可真暖和啊。

  陈星躺在床上,紧紧咬着下唇,眉头因为快、感而拧在一起,看起来既似欢愉,又似痛苦。

  他的手无意识地捂上左腹,同时身体微微蜷曲。

  “不行!”蒋弼之皱着眉放开他的性、器,再次将他抱起来,并用自己的热手代替他的那只凉手,替他温暖他冰凉纠结的胃,“你不舒服,不能再做了。”

  “要做!就今晚!”陈星厉声喊道,可他的身体又哆哆嗦嗦。

  这下蒋弼之说什么也不肯再听他的,强硬地将他塞进被子里,心疼地责备道:“你是不是又不按时吃饭?小小年纪胃就这么脆弱。”他套上浴袍起身找热水——

  他看到了什么,起先是疑惑,随即是滔天震怒。他大步向写字桌走去,从陈星那一堆衣服里拿起一个正在拍摄中的手机。

  陈星从后面扑过来和他抢夺,被他一把甩回床上,陈星的后背不知磕到哪里,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蒋弼之删掉正在录制的视频,删掉备份,检查有没有上传,两只手微微发抖。

  陈星再度扑过来,被他一把掐住脖子,像只鸡仔似的拎在床边。

  “有没有上传!有没有发给别人!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他低吼,目眦欲裂,黝黑的眼珠周围迅速浮起狰狞的血丝。

  陈星被他掐得呼吸困难,痛苦地拽着他的手臂往外拽,可那条手臂就像铁铸的一般,肌肉愤张,青筋暴起。

  原来比起上床,打架更能体现男人之间的力量悬殊。

  蒋弼之突然松了手,陈星跌到床上费力地咳嗽。蒋弼之又在他手机里翻了翻,略微冷静了些,俯身问他:“为什么要拍视频?是有这种喜好吗?”

  陈星费力地抬起眼皮,在他眼里看到压抑的期待。

  蒋弼之深深地看着他,心想,如果是自己冲动错怪了他,让自己跪下道歉都可以!

  可陈星只是沉默地往后挪了挪身子,然后桀骜地扬起下巴:“你看,你碰到这种事也会生气,那你怎么不想想别人呢?”

  蒋弼之扭头离去。他将手机扔到地上,两手抓住那张桌子的一条腿,浑身的肌肉一绷,沉重的实木大桌被他抬起一角。

  蒋弼之用脚将陈星的手机踢到桌腿下,用力往下一砸。

  “咔嚓”一声脆响。陈星微微一抖,像被那声轻响抽干了力气,软软地瘫坐在床上,捂着嘴干呕起来。

  108、

  蒋弼之冷眼看着他,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陈星胃里一阵一阵抽搐似的疼,强压下想呕吐的感觉,冷笑着抬起头:“伪君子,小人,衣冠禽兽。”

  蒋弼之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向前迈了一大步,陈星条件反射地往后躲,又觉得丢人,强撑着跪直了身子,大声质问道:“冤枉你了吗!为什么李经理会知道我和你……”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我和你上过床!你不是说那是意外吗!不是说那件事过去了吗!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你是不是觉得跟一个直男上过床特别值得炫耀!还是说想用那种事要挟我再跟你睡一回?”

  蒋弼之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也是,那种事,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他又不是没见识过陈星的脾气,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亏他如此天真,竟还真以为两人能重新认识。所以,他们的开端就是错的,那之后的一切怎么可能对得了?这就是个烂项目,是个陷阱,可笑他还费尽心力地流连其中,陶醉不已。

  陈星说完后就气喘吁吁地瞪着蒋弼之,他看见对方面色很是平静,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希冀——快反驳我!

  可他哪知道骤然被置于诬辩之地是多么的令人愤懑难当?蒋弼之亦不能免俗,他只是靠平素的修养勉强维持住表面的体面而已,内里早已怒火中烧。

  他不解地看着陈星,心想,他是碰上什么事了吗,竟然会有这么重的戾气,不然怎么会想到这种肮脏的点子呢?他随即悚然一惊,堪称恍然大悟:他怎么就不能想到这种肮脏的点子呢?

  仙人跳,欺骗游客,扎车胎,在路边丢烟头,在工作地点脏话连篇……他想起了一件,就想起了一件件,终于意识到陈星就是那样的人!他就是个胆大妄为的流氓!是个寡廉鲜耻的混混!只不过长了张诱人的脸和一双善装可怜的眼,就将他哄得团团转!

  这番顿悟令蒋弼之愤怒且恍惚,他回想这两个月来的一幕幕,终于意识到那些脸红、那些崇拜、那些眼神那些微笑,都是假象、是欺骗!

  彼时他还笑陈茂没有经验,被一个“陈晨”迷得神魂颠倒,可如今看来——他想起自己从山上下来后一路疾赶,连饭都顾不得吃急着来见他,就是为了跟他说说话,生怕他又同自己生疏;想到自己从一个难应付的饭局上下来,累到立刻想躺到床上歇一歇,却还是要过来看他一眼;想到自己堂堂一个董事长,竟然让自己的员工在进场调查时帮他留意一个小服务生,生怕他在工作时又遇到什么麻烦;想到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因着一个严格来讲都不能算作男人的……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弄得患得患失——他其实连陈茂都不如。陈茂起码还知道自己青涩,尚且谦虚,而他一直坚信付出总有回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这般自以为是才是可笑的愚蠢!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念头?”蒋弼之背在身后的拳头微微颤抖,语气却很平淡。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陈星神色黯淡地跪坐下去。

  蒋弼之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本来打算拿这视频怎么办?卖给媒体?卖给我的竞争对手?还是直接向我勒索?”

  陈星震惊地看着他。这下轮到他尝到被诬陷的滋味,可惜他却没有蒋弼之的那般涵养。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蒋弼之那边嗤笑一声:“两万对你来说太少了是吗?”

  陈星勃然大怒,指着蒋弼之的脸大喊:“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是个跟男人上床的变态!我看你到时候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蒋弼之一脚踹上床尾,“咚”一声巨响,陈星的身体和宽大的床体一起晃动了一下。

  “说!你从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念头!”蒋弼之终于也失了从容,冲他怒吼。

  陈星又干呕了一声,狼狈地跳下床朝浴室跑去。

  蒋弼之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干呕声,如困兽般焦躁踱步。

  他在陈星的衣服里翻找钱包,将衣服抖得满地都是。没有找出身份证,只找出一张学生证——华清职高,对,就是这个学校。

  他给钟乔打电话:“给我查陈星,查他是不是华清职高的学生。”

  钟乔讶异不已:“现在吗?先生,现在已经十二点……”

  蒋弼之一脚踹上那张罪恶的桌子,低吼:“我让你现在就查!直接给学校、给教育局公安局打电话,告诉他们你是替谁办事!十分钟之内给我回复!”

  他憎恨此时失态的自己,就如同在车里的那次一样,他憎恶自己被陈星操控了情绪,变成如此丑陋的模样。

  陈星白着脸从浴室里跑出来,质问他:“你要查谁?”

  蒋弼之迅速冷静下来,冷笑地看着他:“查你,查你是不是诈骗惯犯,毕竟你有过前科,对不对?”

  陈星愤怒且疑惑地瞪着他。

  蒋弼之笑得很残酷:“不是吗?仙人跳不就是诈骗性质的卖淫吗?”

  陈星大吼着挥着拳头向他冲过来,被蒋弼之一把掼到床上。那只曾经教他点雪茄、用刀叉、醒红酒的暖和的、有力的、温柔的大手,此时正死死按在他的后颈上,压得他喉咙发涩,眼睛发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别老想跟我动手,陈星,你赢不了。”

  蒋弼之见他不再挣扎,便松了手,敛了敛浴衣,见陈星还赤身裸/体的趴在床上,又大发慈悲地在他身上扔了条被子。

  他坐在椅子上等着,十分钟刚过,钟乔的电话便回了过来,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地汇报道:“陈星他……是华清职高高四的学生,旅游管理专业。我联系上了他们专业一个姓张的老师,张老师说,陈星是他们学校有名的……差学生,无故旷课,考试作弊,打架斗殴,还带黑团……”

  “什么叫黑团?”

  “就是,没有导游证带旅游团,是……违法的。”

  “还有吗?”

  “派出所那边查到他的户口……”说到这里,钟乔突然加快了语速,带着几分不忍,“先生,陈星是孤儿,被他的姑姑和姑父收养,不久前刚协商解除母子父子关系。”

  “为什么解除?”

  “档案里没说,只说是有矛盾。”

  “谁主动解除的?”

  “……陈星。”

  “就是说陈星刚成年就抛弃了自己的养父母?”

  多少人曾因一件事而对另一个人妄下论断,多少人曾因一句话而将另一个人全盘否定,想了解一个人有多难,而要误会一个人,又有多简单?

  “也许,陈星有他的苦衷……”

  “钟乔,陈星偷拍和我上床的视频,被我发现。之前在会所那次,也是他,男扮女装对陈茂行骗,之后落在龙天宝手里。”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

  “不是所有身世凄苦的孩子都能做出这种事。命苦不是他作恶的借口。”他这句话不是说给钟乔听的,也不是为了故意给陈星羞辱的。他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清醒。

  一直趴在床上的陈星蠕动了一下。

  “麻烦你来檀阙一趟,带三万现金过来。”说完这些,蒋弼之就挂了电话。他起身穿衣服,一边对陈星说:“两万是补之前那次,一万是赔你的手机。”

  陈星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的脸完全是湿的,头发凌乱地耷拉下来,眼睛和鼻子全是红的,脸上也是一片潮红,怔愣迷茫地看着他。

  蒋弼之手上一顿,随即加快穿衣服的速度,在心里骂自己贱,竟然还会心疼。

  陈星从被子里钻出来,哑声道:“你在这里等,我走。”蒋弼之喝酒了,不能开车。

  他下了床,从蒋弼之身前经过,在地上一件一件捡起自己的衣服。他捡起所有衣服后,又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我不要你的钱。那两万,赔你的车胎,手机……不值钱,二手的,没你那杯红酒贵。”

  “那你滚吧。”蒋弼之平淡地说道,从衣服里掏出烟盒。

  “客房不让抽烟。”陈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

  蒋弼之抬头看眼屋顶的烟雾报警器早就灭了指示灯,嗤笑一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火柴盒,捏了好几次才捏出根火柴,却又不耐烦了,将东西一股脑扔回桌上,火柴散落一桌一地。

  他见陈星一直盯着他发愣,突然恼怒,提高了音量:“不要钱就滚!”

  陈星猝然低下头,仓皇地只穿上外裤就迫不及待地往屋外跑。

  他又打不开/房门了,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檀阙的客房门没有安全锁呀,为什么打不开呢!

  蒋弼之看着他瘦削的后背,那两片肩胛骨支棱出来,焦急地颤抖着,像一对被砍掉的翅膀。

  蒋弼之竟恍然生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那门外不是走廊,而是悬崖,他已经没了翅膀,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深渊。

  “陈星。”他突然出声,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陈星不动了,手握在门把手上,低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后悔了是吗?怕丢了工作?”

  陈星听懂了这“威胁”,肩膀剧烈一震,在心里大喊:“陈星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你不想生活了吗!你不想给小月买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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