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陈星心里那番羞涩顿时淡去,还有些想笑。

  下次?真是醉得不轻。

  他飞快地站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立在蒋弼之面前,再次变为随时等候指令的好管家,只是搭在身前的双手略有些刻意。

  “那什么,”蒋弼之也迅速冷静下来,指了指油烟机,“你应该开到最高档,油也太热了,这样不健康。”

  陈星伸着脖子看眼锅里,转头问道:“已经煎好了,您是要椒盐孜然还是怎么地?”

  第二天早上,陈星监督厨师做早餐、煮咖啡、铺桌布、放上音乐、从院里剪下新鲜的花朵替换下已经要凋谢的那朵,然后上楼去敲蒋弼之的卧室门:“先生,早饭已经好了。”

  蒋弼之在里面立刻应声:“我马上下去。”

  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临出门前,蒋弼之说给陈星放几天放假,他要去趟天水。

  陈星的手微微攥成拳头,“您要去几天?”

  “三……天。”他迟疑了一下。

  陈星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了。看来他酒量虽差,倒是没有酒后失忆的毛病。

  去天水的这条路蒋弼之和钟乔走过很多次了,但这次,在经过那次山体滑坡的封路地段时,两人不约而同想到陈星。

  钟乔给蒋弼之看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先生,这是小陈先生给宝宝做的玩具。”

  蒋弼之诧异地接过来。那是几个形状各异的木块,有立方体,有六面体,有圆形,还有椭圆,打磨得十分光滑,被红绳穿成一圈,还做了流苏穗子。

  “他自己做的?他怎么做的?他什么时候做的?”蒋弼之简直纳闷极了。

  钟乔笑道:“是用做花架剩下的一些废料做的。小陈先生说这些木头看着挺好的,舍不得扔,就挑了一些收在储物室,想着什么时候可能能派上用场,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做了东西出来。之前的园丁在储物室里放了点工具,小陈先生应该就是用那些工具做的。”

  蒋弼之看着那照片,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竟然有些着恼,“看来他还是不够忙。”

  钟乔有心替陈星说话:“小陈先生是少有的勤快人。其实小陈先生愿意自己做也不光是出于节俭,他说……自己做的东西放心,没有油漆和涂料,还跟我说以后给宝宝买玩具一定要注意,小孩子得离那些污染物远一点。”

  蒋弼之很想骂陈星犯蠢,平白浪费时间。可他只是把手机还给钟乔,看着窗外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实在憋闷才不得已找人倾诉:“我之前应该多帮帮他。”

  钟乔一下子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宽慰道:“先生,我个人觉得,人生无常,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以当时您和小陈先生的关系,您已经是仁至义尽,不用再苛求自己了。”

  他不能多问,但其实十分好奇蒋弼之现在对陈星是怎样一种……态度,可他通过后视镜看到蒋弼之看着窗外的眼里极度压抑的懊悔与自责,以及心痛,又觉得这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陈星被大老板亲口允了假,却依旧住在这里。陈月在学校,黄毛儿和高个儿工作也都忙,他无处可去,还不如留下看家。

  他白天花了大把时间来练车,晚上回到家里,趁着天没黑透先去院里给新移栽的花剪枝,然后回到屋里,给他能去的几个房间简单地做一下除尘,再然后,他就如每天等蒋弼之回家时那样,捧本书在沙发上看,看到困倦了就回屋睡觉。

  第一天这样度过,第二天他就开始不安。他知道蒋弼之是在躲他,可能还包含了自罚的意味。这次是他犯规了,犯规得厉害,若是自己之前那次要吃张黄牌,他这次就得吃红牌。

  陈星陡然一惊,这个比喻可不好!吃红牌那是要下场的!要是蒋弼之觉得这样不行,直接要下场可怎么办?他之前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陈星心慌起来,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团团转。他在蒋弼之的家里,担心蒋弼之不肯回家,像极了在爱情里丢了智商的傻瓜。

  电话响了,陈星等它自己停下来。

  钟管家说过,他自己在家时电话响了不用管,会自动转到他那边。但是这次这电话一直响,陈星怕有什么急事便接了。

  “手机怎么没电了?”竟然是蒋弼之。

  陈星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摁了一下,确实是自动关机了。

  “没在做题?”

  “都做完了。”

  电话里静了片刻。他不会是专门打电话过来查自己有没有好好刷题吧?陈星心想。

  “吃饭了吗?”那边又问。

  “吃了。”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实,陈星还报了菜名,有点显摆的意思,“我自己做的。”

  “嗯。”

  又静下来。

  “山庄这边,周围哪个寨子最值得一逛?”

  “哎?”

  “你以前不是导游吗?帮我推荐两个有意思的,我想去看看。”

  陈星反应过来,赶紧回忆那一片的风土人情,给蒋弼之说了两个,还叮嘱他往外开的路都很破,让司机一定要小心。

  蒋弼之一一应下来,又问他:“你去过吗?”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了,陈星已经放松下来,回道:“没有,我哪有时间啊。”

  蒋弼之的声音却有些紧绷,但又有明显的温柔:“为什么不考导游证?”

  “……我……还没资格考呢,得拿到高中毕业证才行。”

  蒋弼之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们同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陈星不喜欢这样,他打起精神故意用一种不服气的语气说:“其实我现在考也能考过,我记性特别好,那些东西早就背完了!”

  蒋弼之总算笑了,很低沉磁性的一声轻笑,“那到时候我要看你科目一能不能一次通过。”

  他们又放松下来。

  “我明天去趟你说的那个寨子,你有没有什么想带的东西?

  “您带罐当地自酿的米酒吧,问问当地人谁家肯出售,一般往外出售的都是酿的好的,他们自己有时也会背到景区去卖。”

  蒋弼之立刻想起一些美好的事,声音里带了笑意,“想喝酒了?”

  “不是我啦,我都喝过的!您不是喜欢喝酒吗?村里自酿的米酒您肯定没尝过,稍微冰一下,晚饭以后喝特别解暑,这不是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嘛,这个季节,天气说热就热了。”

  蒋弼之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柔和:“我是想问,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陈星一怔。我自己想要的?我想要你今天就回来,回来以后也别再躲着我。

  “我没有想要的,谢谢您。”

  “那,就先挂电话吧,太阳快落山了。”

  陈星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了一声。

  “陈星!等一下,微信……还是之前那个吗?”

  “……是。”

  “给手机充一下电。”

  “好。”

  “再见。”

  “再见……先生。”他有些紧张地补充一句:“明天见!”然后“啪”一声挂掉电话。

  他飞快地跑回屋给手机充上电,不一会儿开机了,他第一个打开的就是微信,盯着等了半天才等来一条加好友的申请,然后收到一个视频——山中的落日。

  他见过天水的日出。因为那个时间游客们都还没起,他是自由的,可到了日落的时候就不行了,他要带着游客们搞饭后活动,要讲段子活跃气氛……他还没见过这么美的日落。

  陈星看着那逐渐沉入山峦中的红日,感受到不同于日出的另一种壮美。整片天被它染上艳丽无匹的色彩,越发秾艳、越发蓬勃。

  晚霞是如此之艳丽,艳丽到都不会让人因黑暗的渐近而感到伤感,因为你清楚地知道,只需要再等几个小时,太阳又会从另一个方向照常升起。

  ——————

  周末应该是不能更新了,出去放松一下。

  123、

  蒋弼之果然带回来两罐米酒,可惜还没来得及品尝,马上又因公出了几天门,等他再回家时,陈星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见到他,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很想找机会同他说话。可蒋弼之看起来有些疲倦,晚饭都没怎么吃就早早上楼休息了。

  这天夜里,因为知道蒋弼之又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陈星有些兴奋过度失眠了,所以门外响起一声闷响时,他立刻就从床上弹起冲了出去。

  蒋弼之上楼的时候绊倒了,正抓着楼梯扶手企图站起来。他听到陈星的脚步声后浑身一僵,将头压得更低了。

  陈星惊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一步两阶地往下跃,一边喊着:“先生您没事吧?”

  蒋弼之拽着扶手半跪起来,没有抬头,“别过来。”

  他声音不大,陈星却听从惯了,堪堪止住往下冲的身形,可看到他无力的样子又十分担忧,攥着楼梯扶手不安地问道:“先生您没事吧?受伤了吗?”

  蒋弼之看起来十分虚弱,费力地站起来后依然低着头,朝他摆了摆手,吩咐道:“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说我老毛病犯了,让他赶紧过来。”

  “哦!”陈星立刻返身往屋里跑,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正垂头丧气地一阶一阶慢慢地往上走。他从没见过如此虚弱的蒋弼之。

  陈星打完电话立马去找蒋弼之,很好找,斜对面的卧室门没来得及关,从洗手间里传来痛苦的呕吐声。

  陈星跑过去,看到蒋弼之正抱着马桶虚弱地喘气。

  “蒋——”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蒋弼之疾言厉色地打断:“出去!”他终于肯抬头看陈星,脸色虽憔悴不堪,可紧紧皱着眉头的样子依然很吓人。陈星立刻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蒋弼之只看清他一闪而过的脚后跟,顿时为刚才的失态懊悔不已,可他来不及多想,又是一波猛烈的呕吐袭来。

  没一会儿,他听见陈星回来了,声音里带了点小心翼翼:“先生,我给您倒了杯水。刚才医生在电话里说您要是一直吐的话容易失水……”

  蒋弼之赶紧放下马桶盖,自己撑着站起来、冲水,然后才伸出手去。

  他接过杯子后没有喝水,只是漱了漱口。

  “您、您得喝水。”

  蒋弼之微弱地摇摇头,“喝了就吐。”

  陈星明白了,他刚才自己下楼就是去喝水了。陈星十分郁闷,他为什么不喊自己?

  “我扶您上床吗?”陈星感受到蒋弼之对他的回避,试探地问道。

  蒋弼之果然摇头,“你去楼下等医生,我这边没事。”

  陈星看着他惨白的脸上那病态的潮红还有满头的冷汗,郁闷陡然变为怒意,音量跟着有些失控:“走路都走不稳还没事呢?还想再摔一跤吗?您就算是不想理我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

  蒋弼之扶着墙抬起头定定看着他,脸色喜怒难辨。

  陈星瞬时没了底气,放软了声音道:“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您真不用担心我捣乱。您是电解质流失过多才浑身无力,搞不好会晕倒的,我真不放心您一个人。”

  蒋弼之沉默片刻,终于点了头。

  陈星如得了特赦般跑过去搀起他的胳膊,蒋弼之像故意躲他,微微偏过头去朝向另一边,不过陈星还是在他身上闻到些许味道,不重,可确实是不好闻的味道。

  他好像明白蒋弼之是怎么回事了。

  陈星没有将人直接扶到床上,而是让他先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去洗手间用温水打湿了一条毛巾,“擦擦脸能舒服点。”

  蒋弼之沉默地接过来自己擦。

  陈星又从他的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睡衣放到一边,把毛巾接过来,“我再给您擦擦身上?都是汗,然后换件干净睡衣?”

  蒋弼之点头。

  陈星又去洗了一遍毛巾,回来时蒋弼之已经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病态的脸色一经对比更显憔悴。

  这次他没再逞强,由着陈星将他身上擦了一遍,又帮他换上新睡衣、新睡裤,然后才扶着他上了床。

  他还记着刚才冲陈星吼的那一声,心里有愧,很想同陈星说些什么,可陈星刚给他垫好枕头就又跑了,拿了漱口水和空杯子回来,蒋弼之立刻将嘴唇抿得更紧了。

  “您得漱漱口,要不对牙齿不好。”陈星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把漱口水递过去。

  蒋弼之默默地接过来含了一口,然后就着陈星的手吐到漱口杯中。

  陈星又跑了,马上又拿了梳子过来,让他自己梳头。等做完这些,门铃也响了,陈星要下去开门,被蒋弼之虚弱又着急地喊住:“穿件衣服!”

  陈星低头看眼自己的内裤,脸上一热,“哎!”飞快地套上衣服冲下去开门。

  家庭医生直接给蒋弼之打了点滴,他本要守在一旁,但陈星请他去客房休息,只是盯着输液的话,他有经验。

  家庭医生看向蒋弼之,见他也点了头,便离开了。

  陈星给蒋弼之检查了一下针头,然后轻轻地捏了捏他手指:“觉得冷吗?”

  蒋弼之摇头。

  陈星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冰凉的输液瓶,“我以前也得过急性胃肠炎,比你这个还要命,差点晕倒在厕所。”

  他一说这个,蒋弼之立马关心地问道:“后来又犯过吗?”

  “没有,就那一回。”

  蒋弼之放心地点了下头,“那就好。”

  他房间里铺了地毯,很软,陈星直接跪坐在他床边抬头看着他,“之前听钟管家说过,你是每年都会犯吗?”

  “差不多,不过一般是夏天。”

  “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不好的东西了?哎,你们吃饭不应该挺讲究的吗?怎么还能吃坏肚子?”

  “……这个也说不准是为什么,不一定是吃坏的。”

  陈星站起身摸了摸他额头,“这药真管用,不烧了。”

  “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一看就知道,你都不知道你当时那脸色……”

  两人心平气和地说了会儿话,陈星见他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眼里还带了倦意,便说:“你睡吧,输完了我给你拔针,我会弄。”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查看了一下蒋弼之手上的针头。

  蒋弼之反手握住他的手,陈星吃惊地抬头看他。

  “我之前,语气不太好,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是不想理你。”他大概是真不习惯说这些话,脸上竟有些赧意。

  陈星脸上的惊讶倏然变为明朗的笑意,看得蒋弼之心里顿时软成一片,不由更加坦诚:“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那种狼狈的样子,你能明白吗?”

  陈星笑意更深了,颊边现出那两枚小窝,心里甜极了,也带了点酸,心想着,他当然明白啊,他最能明白了。

  124、

  蒋弼之醒来后,立刻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陈星。

  胆大。这是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陈星睡得很沉,大概因为没有枕头,他是趴着的姿势,一只手甩到床外,另一只手伸向自己这里,脸也朝向自己这边,被压变了形,嘴巴嘟成个好笑的模样,下唇撅出个凹槽,里面盛着口水,竟然还没有流出来。

  蒋弼之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笑了,他只是担心这小孩儿连被子都不盖会着凉,毕竟夏天还没到,夜里有些冷。

  他不放心地摸了摸陈星伸过来的那只手,温热的,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昨晚他因为不舒服醒过两次,那两次陈星都是醒着的,一见他要起身就立刻过来询问。

  蒋弼之轻手轻脚下了床,他先去了卧室外的公共浴室洗漱,然后下了楼。身体应该已经没事了,只是没什么食欲,然而他一进厨房闻到浓郁的米香,肚子里立刻蠕动了一下,他竟然感觉到饿了。

  他知道这是陈星半夜准备的,这个时间厨师还没过来。他给自己盛了半碗粥,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思考自己和陈星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

  一开始失误肯定是有的。他严重低估了陈星对自己的吸引力,也严重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当然也不全是失误,也有主动的成分。他自己一个人太久,有些孤独了;却也因为一个人太久,他已经喜欢上这种孤独,让他更难接纳什么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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