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等咖啡都出完了,蒋弼之才开始打奶泡。他问陈星喜欢加多少奶,陈星茫然摇头。蒋弼之便猜测着他的口味给他加了不少奶,收尾时还做了个简单的拉花。

  他把杯子推到陈星面前,“这个心形做得不如你的好。”

  陈星眼睛一亮,根本按捺不住喜悦又得努力显得稳重点,用力抿住嘴唇才没笑得裂开嘴,还有点邀功似的问道:“您猜到了?”

  蒋弼之没忍住笑了,点了点头。原来他这阵子喝的咖啡都是陈星给他煮的,原来那些心形的拉花就已经是在表白。他又想到,陈星连他自己的口味都还没搞清楚,却知道要给他的咖啡加多少牛奶,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做咖啡的已经换了人。

  蒋弼之将剩下的牛奶倒进自己杯子里,叫陈星跟自己去饭厅。

  “我还是在厨房喝吧。”陈星看向厨房里那张小餐桌,平时他就在这里吃饭,以前钟管家也是在这里吃饭。

  蒋弼之脚下一顿,回过身来,“这一直都是钟乔自己的意思,不是我的。他是迂腐,你不用非得学他。”

  陈星却很坚持,“我还是在这里吧。我想——”他抿了下唇,“我想,咱们,其他的还保持原样。”

  整个早晨蒋弼之都在纠结要如何与陈星解释恋爱中的界限问题,可此时由陈星主动提出来,他却生气了,脸色倏然冷了下来:“跟我出来。”

  陈星端着杯子乖乖跟他去了饭厅。

  两人面对面坐下以后依然离得很近,这餐桌比会客厅里的那张小多了,是蒋弼之和家人自用的。

  陈星突然意识到蒋弼之或许是将钟管家当做家人来看待的,但他现在还不知道钟管家有提前退休的打算,钟管家说要等到陈星能独当一面时他才会离开。

  陈星忍不住抬眸看了蒋弼之一眼,想起从前在外面看到他时,几乎时时都是被人簇拥着的,他回到家里清静是清静,但会不会也有孤独寂寥的时候?

  蒋弼之对刚才的事闭口不提,只让陈星尝一口咖啡,陈星看着那个用奶泡画出来的像屁股一样的心形,想下嘴又舍不得,嘴唇蹭着杯沿犹犹豫豫。

  蒋弼之看得心里一阵软麻,轻声道:“以后周末有时间都可以给你煮。”

  陈星惊喜地看他一眼,终于放心地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好香啊!也不怎么苦!”

  蒋弼之笑了,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不苦,只有咖啡与牛奶的香味。

  “和豆子有关系,这个是高品质的Arabica,豆子新鲜,当然也要机器好才行,压出来的Espresso就很好入口,像你平时喝不惯咖啡,喝这种就比较合适。”

  陈星崇拜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直白的爱意。

  蒋弼之被他这纯粹而简单的爱意看得心头发烫,低头喝了口咖啡才稍微冷静了些,说道:“这种小知识都没什么难度,也不需要钻研就能获得,你听多了可能就会觉得无聊了。”

  陈星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蒋弼之转口问道:“最近在学什么?总看你捧着书看。”

  陈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很喜欢看书,但别人总对此表示惊奇。他对蒋弼之说:“之前就是在钟管家的书架上随便找书看,钟管家看过好多书啊,连怎插花和修游艇都有。然后钟管家跟我说不要没计划地乱看,他给我拿了本经济学,好厚一本!”他想起最近看到的那些有意思的东西,说得眉飞色舞,“我这两天就在看那本经济学,他说我看完这本再看管理学,然后就知道您每天都在做什么了。”

  “能看懂吗?”

  “能!就是看得有点慢,我们以前也学这门课的入门呢,都没讲太多东西,还是钟管家给我的这本书好,讲得东西多还有意思。”

  蒋弼之笑了笑。

  “哦对了,我还管钟管家借了本医疗急救相关的书,上次您生病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应该学一学。”

  “只看书没什么用,让钟乔给你在红十字会报个学习班。”

  陈星点头,又道:“我自己报名就行,不麻烦钟管家。”

  蒋弼之看了他一会儿,问道:“陈星,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如果不考虑报酬,只考虑兴趣,你想做什么工作?”

  不考虑报酬?这个问题对陈星而言可是超纲了。

  蒋弼之见他没有头绪的样子,便问道:“记得我和你提过的侍酒师吗?”

  陈星眼睛一亮,“记得!”

  “还感兴趣吗?要不要去学?”

  陈星沉默了,随后摇了摇头。他当然是感兴趣的,所以他才知道得到一个侍酒师的头衔需要多少时间和金钱。而这两样恰恰是他最稀缺的。

  蒋弼之有些意外,又问:“那是想回会所吗?转去酒店也行,我记得你以前做服务生时也挺有干劲。或者去办公室也可以,既然你对经济学感兴趣,只看书还是纸上谈兵,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去公司实习。”

  之前还说他违规,让他自己辞职,现在又让他回去。陈星开始不安,问道:“您是要……奖励我吗?为了昨晚?”

  他说话太直接了,倘若蒋弼之有半点恶劣之心都要被他质问得无地自容——幸好他没有。

  原来获得了陈星的信任,不仅代表可以得到一个赤诚的他,也代表要还回去一个赤诚的自己,蒋弼之不得不坦率起来,将原委说给他听:“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兴趣爱好,除了管家还想做什么——”

  陈星有些无礼地打断他,语气十分生硬:“蒋先生,您是要赶我走吗?”

  蒋弼之正色道:“不是。我想我们现在算是恋人关系,我在为我们的将来考虑。”

  陈星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渐渐浮起激动的红晕,惊喜地看向他。

  ——————

  没有等到周四,提前写完啦。

  130、

  蒋弼之看见他的表情,不由也笑了,又肯定了一遍:“我想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恋人了,对不对?”

  陈星欣喜不已,往前探身将蒋弼之的手握住,拼命点头,然后他听见蒋弼之说:“但是——”陈星眉头一跳,原来还跟着一个“但是”。

  蒋弼之放缓了语气,“如果我们是在恋爱,那现在肯定是不能住在一起的,管家这个工作也就不适合你了。”

  陈星怔怔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恋人之间需要有距离,尤其我们才刚确定关系,更要保持新鲜感。而雇主和管家之间是没有隐私可言的。你应该也听过‘距离产生美’这句话吧,两个人保持适当的秘密感和距离感,可以让各自的缺点不那么尖锐,而优点则会显得更迷人。”

  蒋弼之说这些时同他谈论公事时一样,有理有据、胸有成竹,且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令人无从反驳,也不敢反驳。

  “如果反过来,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彼此毫无隐私可言,就会一眼将对方看透,很快就要觉出乏味,优点会变得视而不见,缺点则会变得难以忍受。就像刚才你听到我念Espresso会觉出新奇,但是等你发现我其实只会英语这一门外语,真正的语言天才是钟乔,我只是和他聊天时听多了才会说那么几个词,你是不是就会对我感到失望?”

  “不会。”陈星在心里回答。

  他听明白蒋弼之的意思了。真正会觉出乏味、会发现缺点难以忍受进而感到失望的是阅人无数的蒋弼之,不是自己。

  他能看出蒋弼之心里的顾虑,所以才主动提出要“保持原样”,结果只保持原样都不行,他允许自己和他一张桌上喝咖啡,却不允许自己和他住在一片屋檐下。

  他想让自己再躲远一些。

  喜欢的时候见一面,不喜欢的时候就不见,就像以前在檀阙时那样。他也算了解蒋弼之了,“蒋先生”怀念那个时候的暧昧与浪漫,可自己已不复当年的青涩与纯洁。

  陈星什么都没说,他太失落了,没了力气,只低声道:“您就是想让我搬走。”

  蒋弼之宽慰道:“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职位,工资还按之前说好的。公司也会给你安排宿舍,单人的——”

  “不用了!”陈星有些无理地打断他,手也从他手底下抽出来,神态语气皆显出强硬,“我自己能找到住的地方,工作也不用您操心,我很擅长找工作, 欠您的钱一定能按时还上。”

  蒋弼之静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他企图进一步解释:“我们应该慢慢来,按照恋爱应有的步骤——”

  “什么步骤?”陈星咄咄逼人,“追求,约会,牵手,亲吻,做/爱,同居?是这个吗?您以前对别人就是这样的是吗?”

  蒋弼之微微抿了下唇,没有说什么。

  陈星眼里现出些桀骜,他嫉妒了,说话越发不客气:“您那么有经验,可也一直单身不是吗?人家钟管家活到四十岁才开始初恋,谈了两个月就结婚,这是慢慢来吗?这是按节奏吗?可钟管家和林医生多恩爱啊,马上还要当爸爸了!”

  蒋弼之清楚自己是不会当爸爸的,这是他十多岁时就确定的事情,他也不喜欢小孩,所以从未在这方面觉出过遗憾。可他看着因年轻而轻易愤怒的陈星,不知为何有些低落,淡淡道:“说不过你。”

  陈星不依不饶,嫉妒在他脑子里嗡嗡乱叫,连敬称都忘了,大喊道:“那是因为你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钟管家都告诉我了,你以前的恋爱都可失败了,你是被甩的那个!”他还没说完就后悔了,可最后一句话还是完整地冒了出来。

  蒋弼之沉默地看着他,想起他刚来自己家时的忧郁,之后又那么乖顺。他忧郁时惹人怜惜,乖顺起来则更令人难以抵挡。如今他又有了脾气。

  蒋弼之本以为这是自己在陈星身上最为忌惮的,可当他真看到陈星立眉瞪眼的样子时,他心里竟然是喜欢的,甚至还有种怀念与满足,比看到他此时的惶恐不安要喜欢得多。

  “我们不要吵架。”蒋弼之诚恳地说道。

  陈星朝前一扑,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捧住蒋弼之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蒋弼之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起身离开座位。

  陈星垂下头,在自己大腿内侧用力拧了一下,隔了条单裤,疼得他狠狠一个哆嗦。

  但是蒋弼之并没有走开,他只是选了首歌连上音箱,又坐了回来。

  “听歌吧。” 一段充满异域风情的吉他声响起,蒋弼之说:“这首歌叫《Despacito》,西班牙语‘慢慢来’的意思,讲一对恋人从相识到相恋,慢慢发展的过程。”

  陈星的身体一直贴着桌子上,向前探着身,像是要极力离蒋弼之近一些,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歉疚和讨好:“是钟管家说的吗?”

  “嗯。没想到吧,钟乔喜欢拉丁风格的音乐。”

  刚唱两句陈星就听出来了,刻意地与他攀谈:“我听过这首,前阵子可火了。”

  “好听吗?”

  陈星用力点头。

  一首热闹的歌放完,屋里更显寂静。

  陈星捏着杯把,低声道:“您继续说吧,我不吵架。”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陈星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问道:“您觉得我做管家做得好吗?就我这一个月的表现来看,您满意吗?”

  蒋弼之实话实说,“客观来说你做得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好。你勤快、细心、责任感强,基本的素质也都有了,但是知识和技能并不全面。”这是因为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和训练。

  蒋弼之也是后来正式接手檀阙以后才知道的,像陈星这样被当做廉价劳动力招进去的实习生连正式培训都没有接受过,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当时陈星表现得相当不错。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陈星不只是有小机灵,他是真聪明、真能干。

  所以他才想把陈星送出去,他还年轻,需要学习和锻炼,假以时日一定是个人才。

  其实陈星身上最令他欣赏的是对葡萄酒的敏感,绝对是他见过的在这方面最有天赋的。可惜这小家伙对成为侍酒师没有兴趣了,这让蒋弼之十分遗憾。

  “我……我还在学。”

  “我知道,你学习能力强,所以我才想让你去更系统地学习。”

  陈星抬头看着他,“您还没回答完,您个人对我的工作满意吗?”他咬咬牙,直接问道:“我给您做管家,让您感到愉快吗?”

  蒋弼之静了片刻,点了点头,“我这个月过得十分愉快。”

  陈星眼里的忧郁与紧张顿时全散去了,如春意破冰般展开笑容,一脸幸福地看着蒋弼之。

  蒋弼之一边笑一边皱眉,责备自己瞎折腾,非得一大早讨论这种话题让他心焦,就让这男孩儿一直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蒋先生,您问我的想法,其实我的想法特别简单,就是……我想报答您、想对您好,可我会的不多,干得最好的还是服务这一行。我给别人服务,给别人端水倒酒煮咖啡,干得再好也是为了钱,没什么意思。但是给您服务就不一样了,我喜欢照顾您,喜欢将您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您下班回家以后能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这让我觉得特别有意义。您问我想做什么,照顾您就是我想做的。我还爱您,想多看见您,想和您尽量多的待在一起,就是现在住在您这里我都嫌您在家的时间太少,要是搬出去了……我要是搬出去了,想要见您是不是还得提前几天预约?”

  陈星嘴角往下一耷拉了,声音有些委屈,“我不是非得要赖在您这里,我不怕没地方住,也不怕自己找工作——真不是故意顶嘴,我之前一个月兼两份工,再搞点小钱,赚得比现在多。我不娇气,不是贪您这里舒服,我就是想多看见您,多陪陪您。您都不知道我听钟管家说以后能接送您上下班时有多高兴,就因为每天又能多见您一个小时……您刚还说周末有时间就给我煮咖啡,”他埋怨地看向蒋弼之, “我觉得您要食言了。”

  蒋弼之缓缓地吐了口气,向后倚上靠背。

  他所习惯的东西在陈星这里似乎都行不通。他习惯情绪只露一分,说话只说三分,他身边的人也都如此,疏离而有分寸,处处留有余地,让自己保持优雅,不让别人感到难堪——当然也不会让人感动。

  可陈星是火山,动不动就要喷发,他的言语、他的神态、他的动作,包括他整个人,都是岩浆,烫得让人心惊,被他这样滚烫的眼神看着,就是铁石心肠都要被他烤化了。

  蒋弼之觉出些惭愧,或许他当不起陈星这般火热纯粹的爱慕。

  他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蒋弼之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陈星身旁伸出手,陈星立刻站起身和他拥抱在一起。

  他们接吻,像吃东西一样吃着彼此的嘴,用舌头交换彼此口中的咖啡味。

  就这样吧,蒋弼之想,这样就很好。

  “我跟您说件事。”陈星依偎在他身上说道。

  “什么事。”

  陈星把脸埋在他胸口,静静地说道:“檀阙换牌那天我去看了,我在看热闹的那些人里占了第一排,一直看着您,您没看见我。”

  蒋弼之扶着他的肩膀同他分开些距离,仔细看着他的表情,陈星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身高刚刚好适合这种亲昵。

  “今年过生日的时候,我想给自己一个礼物,就去之前那个广场的台阶前等您——您还记得吧,有一天早晨我们在那儿碰见了,您开着那辆宾利,还给我吃了不少苦头——嘿,我没有怪您的意思,不都说了没什么嘛。我是想说,您电话不是一直打不通嘛,我今年生日的时候就又去那儿等您了。我想着之前能碰上,我一哥们也老去那儿偶遇他喜欢的女生,您的车又那么显眼,我就想着没准也能再偶遇您,就当是生日礼物了。可惜没等到。”

  “哪天?”蒋弼之眉头紧皱,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你生日是哪天?”

  “3月29号。”

  蒋弼之一怔,随即闭了闭眼。他明白陈星为什么想见他,因为第二天他就在嘉宜看到了陈星。他突然又想起什么,紧紧勒住陈星的身体,有些紧张地问他:“去年,那一天,是几号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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