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蒋弼之还是笑。其实他都没有印象。如果不是陈星,他不要说早晨的松林、草地,就是朝阳、落日、鲜花、微风,他都不会在意。

  “您那个香水,到了晚上就会让我想起雪茄,也可能是雪松木……怎么又提起雪茄,蒋先生,您昨天答应我今天要抽雪茄。”

  “嗯,等晚饭以后。”

  “我给您点?”

  “嗯。”

  “我能吸两口吗?”

  “可以。”

  “您看您看,一提雪茄就好像闻到了,”他耸了耸鼻子,“您闻到了吗?雪茄的味道,烟叶烧出来的气味已经进到鼻子里了。”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轻盈的笑意,“我好像又回到那个吸烟室了……”

  蒋弼之也闻到了,他身下的沙发似乎变成了檀阙吸烟室里那个酒吧凳,漂亮的男孩儿就在他的眼前,被他轻易地用酒精和尼古丁轻易俘获,好奇又着迷地看过来,而他自己,也深深地沉醉在那双如梦似幻的眼里。

  “您说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嗅觉记忆这么神奇呢?”

  “你说的这个我有印象,我记得是有科学依据的,好像是因为大脑里处理嗅觉的那个部位——我记得是两个,一个杏仁体一个海马体,同时也是处理情绪和空间信息的。”

  “蒋先生,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蒋弼之笑了,“因为我也有好奇心啊。你说的味道唤醒记忆,这种感觉我也有过。”

  “真的吗!”陈星万分好奇:“什么样的记忆?”

  蒋弼之犹豫了一下,“我母亲常用的香水。”

  “啊……我听钟管家说……”

  “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没关系,你别在意,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成年了,而且我当时有准备。”

  “那您当时一定也很难过。”

  也……蒋弼之紧紧握了握他的手。

  “蒋先生……”陈星也想让他高兴起来,“我想到一个游戏。”

  “嗯。”

  “我们来比一比谁的嗅觉记忆更厉害,好不好?”

  “怎么玩?”

  “一人说一个东西,看谁先闻到,不能耍赖。”

  蒋弼之挑眉,“好。”

  “我先说个简单的!草莓!闻到啦!还尝到啦。”

  蒋弼之笑了,“我也闻到了。那我说一个……玫瑰……”

  他剩下的话被陈星抢了先,“闻到啦!这太简单啦,现在风里面就有玫瑰花的香气啊。”陈星闭上眼睛闻了闻面前的风,“真好闻,安怡小姐真有想法,院子里就应该种玫瑰。该我啦……葡萄!”

  蒋弼之被陈星勾出了好胜心,急着出声,音量一下子上去了:“闻到了!”他忙又压低声音,“刚喝完葡萄酒就说葡萄,你这个也太简单……该我了……橡木。”

  “闻到啦!”

  “我也闻到了。你闻到的是什么?”

  “红酒塞啊,简单!”

  蒋弼之笑道:“那你错了。红酒塞里混了浓重的酒味,不能算。”

  “那你闻的是什么?”

  “我们客厅的茶几、书架,还有地板都是橡木的,你不知道吗?”

  “啊……不知道,都是橡木吗?一会儿进了屋我得好好闻一下。再来再来,该我了!嗯,生冬瓜!”

  “……什么?”

  “我闻到了!生冬瓜啊,您不做饭,没切过冬瓜吧?哈哈哈哈!”

  “陈星,今天才周一啊。”

  “嗯,怎么了?您要工作吗?”

  蒋弼之笑着摇摇头,“今天不工作了。”

  他是在想,才周一就这么快乐,那等到了周末还怎么得了啊。

  ——————

  请不要嫌我啰嗦,总是让他们聊天。我是太喜欢他们了,想让他们多说说话。下一章就开始剧情了,周五更新。

  星崽其实一直都是个非常爱思考的小孩,59章那里,就是他第一次给老蒋端完盘子,和刘经理在消防通道说了会儿话,忍不住想了一些事,又强行中止。那时候他是很看轻自己的,还有点愤世嫉俗,觉得自己一个小服务生思考人生是可笑又可悲的。当时我就很想让老蒋告诉他,你想不明白还努力去想的样子特别可爱。

  星崽想的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我少女时代想的一些东西,那时候看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边觉得非常有共鸣,一边又觉得似懂非懂,这种似懂非懂一直持续到写这个故事,通过星崽和老蒋的经历,我好像一下子就茅塞顿开了。非常神奇的经历。提到《小幸运》这首歌,是因为在知乎看到一个讲《追忆似水年华》的回答用《小幸运》来类比,真的是很共通的情感,非常奇妙。

  139、

  他们一直东聊西聊,直到陈星的肚子叫了一声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路过客厅的时候,陈星趴到木茶几上,撅着屁股在桌面上东闻闻西嗅嗅,闻够了还回头问蒋弼之:“蒋先生,这就是橡木的味道吗?”

  蒋弼之走过去用手臂用力搂住他的腰,那细瘦的腰肢几乎被他一条胳膊完全环过来,他有些冲动,一不留神就用力过猛将人抬得离了地。陈星挥胳膊蹬腿“哎哎”地喊:“蒋先生蒋先生干嘛?”

  蒋弼之又添了一只胳膊,彻底将他抱起来,在他露在衣领外的皮肤上用力吻了一下,发出响亮的亲吻的声音,“小狗似的,真可爱!”

  陈星不动了,被亲的那片皮肤渐渐蔓延出害羞的粉色。蒋弼之盯着他红得有些发亮的耳朵尖,心想,这臭小子真能要了自己命啊。

  “还有样东西是橡木的。”蒋弼之想起什么,拉起陈星的手,“跟我上楼!”

  他带着陈星去了他的书房,这里平时都由钟乔来打扫,陈星只进来过一次,还是急着为自己辩解,并没有注意到墙上有什么。

  蒋弼之抚摸着木板的边缘,在陈星惊叹的视线里说道:“这块木板也是橡木的。上面的这些软木塞,每一个都代表一件对我来说非比寻常的事,它们每一个都对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些,就是我曾经的全部。”

  陈星看到一些年份,惊叹地微微张开嘴。那些年份到来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呢,那个时候,蒋弼之的人生已经开始好久啦。

  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他没能赶上的蒋弼之的前半生。

  每一个软木塞下面还有手写的字,他得走近些才能看清蒋弼之写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好像那些软木塞正在沉睡,他连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它们。

  他看到了一些称呼,“母亲”“父亲”“祖父”,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嘉宜”、“天盛”、“檀阙”……他小声说道:“蒋先生,我知道了,这是您用来对抗时间的方法。”

  蒋弼之受他影响,竟也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声音,“你看,陈星你看这里,这里有个星星,这是你。”

  “我?”陈星震撼地看过去,“这里有我?”他看到蒋弼之在软木塞下标注的日期,看到他亲手画的一颗星星,他小心地探出手,想抚摸一下,却又在将要碰到时收住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弼之:“蒋先生,这是我?”

  “对,”蒋弼之用指尖碰了碰那枚软木塞,“这就是那瓶——”

  “Romanée Conti!是不是?蒋先生我念得对不对?”

  蒋弼之看见他眼里的潮湿,心口也有些发烫,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起,“对。” 他没想到无意间留下的一点痕迹,竟能让陈星如此开心。

  “蒋先生,您是不是也会经常想起我?”陈星期盼而喜悦地看着他,“您每次看到这个软木塞,一定也会想起我对不对?”

  蒋弼之心头一慌,下意识看向那块巨大的木板,那上面有上百枚软木塞,数目太多,他又太忙,平时很少回顾。那里面有大喜也有大悲,有辉煌的成功也有惨痛的失败,而那瓶罗曼尼康帝,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陈星扑进他怀里,两手搂住他去找他的嘴唇,一边与他接吻一边哽咽道:“蒋先生,我好高兴,我也想着您,您也想着我,其实我们没有分开过,是不是?”

  蒋弼之僵硬地承受着他的亲吻,感受到从他眼里流到嘴角的咸涩的眼泪,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最佳的解释机会。

  陈星羞臊地擦了擦脸,“我不是爱哭,我就是太高兴了,高兴的眼泪不能算哭。”

  蒋弼之伸出手给他擦眼泪,为是否解释而犹豫不决。

  这时陈星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他难为情地捂住肚子,“我去做饭。”又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蒋先生我爱你!”看向蒋弼之的眼里满是爱意。

  他转过身,脚步轻盈地向外走去。

  蒋弼之看着他欢快的背影,突然下了决心,就这样吧,能让陈星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吃饭的时候,陈星看了眼手机,问蒋弼之:“蒋先生,您以前从我那里拿走过一条领带您还记得吗?”

  蒋弼之没有立刻开口,他低头吃了口菜细细咀嚼着。

  陈星在他面前已然成了话痨,见他张不开嘴便继续说道:“就是之前您去我朋友家找我……茶叶胡同,您还记得吗?我另一个朋友要去面试——大高个儿,帅帅的——借我的领带用,您说我那条领带太窄了不合适……”

  蒋弼之想起来了,“记得。”

  陈星眨了眨眼,心事外露地问道:“那条领带您还留着呢吗?我朋友想借。”

  蒋弼之用餐巾擦了下嘴,站起身,“跟我来。”

  这完全归功于钟乔的归纳能力,让他轻易从自己卧室的某个抽屉里找到陈星的领带,不止领带,放在一起的还有两枚袖扣、一枚领结。

  陈星蹲在抽屉前小心翼翼地挨个摸过去,抬头看他时眼睛又有些潮湿,“蒋先生,这些东西您一直都留着……”就像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搬了那么多次家,却一直将那本《1976巴黎品酒会》保护得好好的一样。

  蒋弼之低头看着他被泪水洗得一尘不染的眼睛,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不配”。

  “您还留着什么惊喜给我?能不能一起给我看看?”陈星期待地问道。

  蒋弼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一边觉得撒谎无比可耻,一边又沉浸在谎言带来的满足中难以自拔。

  “还有一样。”蒋弼之低声道。

  他去蒋安怡的画室里搬出一幅画,一幅手法传统的油画——一个少年裸露的后背,正举着一只水桶往自己头顶浇水,激流打在他的凌乱的短发上,溅起大片水珠,后背光洁的皮肤被水浇灌散发出勃勃生机,像一株正在生长的植物。

  “我陪安怡看画展的时候,觉得这幅画很像你。”

  陈星蹲在画前认真地看着,时不时回头看蒋弼之一眼,那眼里的热情简直令蒋弼之无地自容。

  “陈星,这些都过去了,我们还是要向前看——”

  他话没说完,陈星站起来背过身去,痛快地脱掉上衣,扭过头来看他,眼神里带着邀请:“蒋先生,我觉得我比画里的更好看,您还是看我吧。”要不他都要嫉妒这幅画了。

  ——————

  久等!不好意思啊最近很忙,周末争取能正常更新吧。

  140、

  钟乔今天到的比往日早了一些,如从前那样自己开了门。

  “蒋先生,您看我做的这个心形,好看吧?”饭厅里传来陈星的声音。

  钟乔有些意外蒋先生竟然还没有去公司。

  “好看。”

  “您知道您做的这个心像什么吗?”

  钟乔暗自吃惊,蒋先生亲自给陈星煮咖啡吗?

  “屁股?”

  陈星哈哈大笑起来,“应该是您先说像桃子,然后我再说像屁股,您这是抢我台词了!”

  “你那小眼珠一转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钟乔无声地退回门口,知道自己应该改一改从前的习惯,要和外人一样按了门铃再等人来开门才行了。

  这时饭厅里的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钟乔听到蒋弼之的笑声,那笑声之爽朗直接让他愣了一下,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心想这个小陈星真够厉害的。

  陈星想尝一口蒋弼之的咖啡。

  “不给。”

  “哈?”陈星手都摸上蒋弼之的杯子了又定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喝你自己的,我的咖啡太苦。”蒋弼之面不改色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道,“不想让你吃苦的东西。”

  “啊……”陈星有些脸热地笑起来,觉得蒋弼之说这句话时声音真是太好听了。

  他好不容易同意与蒋弼之同桌吃饭,立刻被蒋弼之发现问题:“细嚼慢咽,吃饭要身心放松,不能这么着急。”

  “不行啊我赶时间。”

  “你有什么事?”

  “给安怡小姐面试新保姆,九点人就要来了。”

  蒋弼之不由又笑了,“比我都忙。”

  之后陈星又看了两次手机,嘟囔着:“钟管家怎么还不来,别是堵路上了吧,我自己可搞不定啊……”

  蒋弼之看眼他的手机,问道:“手机用了多久了?”他记得他曾经把陈星的手机砸坏了,他还记得他当时的失控,应该是砸得粉碎。

  陈星下意识将手机握进手里,抬眸看向蒋弼之,“……也没多久。”

  “怎么这么旧?”他知道陈星是很节约的,很爱惜东西,新手机才用了不到一年不应该旧成这样。

  陈星迟疑道:“……二手的。”他看见蒋弼之眉头皱了一下,忙又道:“不过型号很新,还挺好用的,就是看着旧,从以前同事手里收的。”

  “喜欢手表吗?”

  “嗯?”不是在说手机吗?

  蒋弼之抬起手腕给他看自己的手表,“喜欢吗?想不想要个类似的?”

  陈星顿时脸色涨红,十分窘迫地将他的手腕推开,“我不要……”他嘴唇绷得紧紧的,难堪地说道:“您别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蒋弼之把手收回来,在桌沿下攥成拳头。

  陈星脸色颇为严肃,“蒋先生,我爱的是您这个人,不是……别的,我已经欠了您好多钱,要好几年才能还清,我不想……”

  “我懂,我懂。”蒋弼之忙道。他只是急切地想要补偿陈星,各种意义上的。

  蒋弼之握住陈星的手抚摸两下,“是我考虑不周,”他颇有些失落,“我本来是想让你高兴的。”

  “没事。”陈星还反过来安慰他,抓起蒋弼之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这样就高兴了。”

  蒋弼之狼狈地笑了一下。

  陈星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拿起手机冲蒋弼之晃了晃,“手机旧一点也能用啦,我平时很少上网,能打电话能聊天就够了。”他站起身,“您慢慢吃,我去给钟管家打个电话。”

  他走路一向风风火火,转眼就出了饭厅,留蒋弼之一人独自坐在餐桌旁,产生强烈的挫败感。

  陈星在金钱上感到难以企及,他于感情方面何尝不是一样。

  蒋弼之回头看去,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站起身大步去追,看见陈星在不远处举着手机,察觉到他出来,偏了下头对他说道:“钟管家说他马上就到!”正巧门铃就响了,陈星惊讶地喊了一声:“说到门口还真是到门口了呀!”一边说着一边跑去开门。

  他还是跑得那么快,蒋弼之不习惯在家里奔跑,又被他远远落在后头了。

  门一开,钟乔后面还跟了一个,门才开了条缝就嚷嚷起来了:“四叔,车和司机都给你送回来了,有吃的没?我昨晚喝了一肚子酒难受死了!”

  陈星惊喜地喊道:“小蒋先生,好久不见!”

  蒋怀中惊讶地看着他,显然也认出他来:“你是……你叫什么星来着?”

  “陈星!”

  “哎对,陈星!你怎么跑我四叔家来了?”他见陈星穿得很随意,一副居家打扮,不由坏笑起来,“厉害啊你,在这儿过的夜吧?哦我知道了,挺知恩——”

  “怀中!”蒋弼之堪称惊惧地喊道。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包括蒋弼之自己。待陈星他们看过来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对蒋怀中冷声道:“跟我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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