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家属们连连叹息,“这孩子太沉不住气了。”“得意忘形。”

  蒋弼之想到陈星平时那个小习惯,心里开始发毛,同时在心里感慨,他竟然也觉出紧张了。

  陈星出现在屏幕里时,家属们都夸他:“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你看他心态就挺好,一点都不紧张。”“哎记得系安全带了……调镜子……都没忘。”

  蒋弼之不由坐得更板正了,心里十分自豪。

  陈星开得很顺畅,结束后凝神等成绩,不一会儿语音提示他:“……成绩合格。”陈星立刻咧嘴笑起来,笑脸被摄像头清晰地传到大屏幕上。

  陈星离开考场后直接去找蒋弼之,蒋弼之已经等在外面,正在候场厅外的吸烟区抽烟。陈星大步跑过去,因着周围都是人,堪堪在蒋弼之跟前半米处停下,满心都是激动:“考过啦考过啦!”

  蒋弼之笑道:“我都看见了。”

  陈星笑容更加灿烂,动了动嘴唇,眼神看起来与平时想接吻时很像。

  蒋弼之用余光看看左右,揽住他肩膀让他同自己凑得更近了些,将指间的香烟递到他唇前。

  陈星微微倾身,启唇将香烟含住,轻轻吸了一口,吐烟时感觉蒋弼之似乎在他鬓角若有若无地吻了一下,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星星真棒。”

  已经是周五,是蒋安怡回家的日子。

  蒋怀中在蒋弼之这里赖了几天,把蒋弼之烦得要命,故意用蒋安怡吓唬他,这招果然好用,蒋怀中听闻后立刻就要跑,口里说的是“避难”。

  陈星十分纳闷,问他原因,蒋怀中倒是没白长这几岁,如今知道要脸了,支吾着不肯说,向蒋弼之借了那辆气派的SUV就逃之夭夭。

  蒋弼之本来也不想说,怕陈星听了心里添堵,却架不住他好奇追问,只得将蒋怀中和蒋家几个孩子小时候干的糟心事说了。

  “安怡小时候因为生病,天天待在室内,也没有同龄的玩伴,本来就内向,猫被送走以后就更不爱说话了,小小年纪就老是心事重重的。”

  陈星怔忡半晌,问道:“那猫呢?”

  “猫?”蒋弼之一怔,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亲朋好友听说这事,都是问后来有没有给蒋安怡再买一只猫,或者买狗更好,狗抗打,跟主人也亲,就算受了伤也不会反咬。

  这是第一次有人听完这故事以后,问他,那猫呢?

  蒋弼之突然觉出惭愧:“猫好像是被送到一家宠物商店寄养了,我也不太清楚。”他拿出手机,“我问问钟乔。”

  他拿着电话等回复时,听见陈星低声叹了口气。蒋弼之突然明白猫尾巴那件事其实与年龄无关。他以前只觉得蒋怀中那群孩子晚熟、调皮,如今看到陈星才明白,那和年龄无关。

  蒋弼之挂断电话后对陈星说:“猫还在,就养在宠物商店。”

  傍晚时候,司机送蒋安怡回来了,陈星简直要按捺不住,连连用眼神催促蒋弼之跟蒋安怡提猫的事。

  蒋弼之颇沉得住气,直到吃完晚饭才说,问蒋安怡:“要不要把猫接回来?”

  蒋安怡愣了半晌,小声道:“算了,她在那边肯定都住习惯了,再换地方对她不好……”她微微垂下眼帘,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她肯定也把我忘了。”

  蒋弼之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安怡小姐,你还喜欢什么小动物啊?”陈星问道。

  蒋安怡只是摇头。

  “要不,再养只猫?”

  蒋安怡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有些埋怨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陈星惶然地看向蒋弼之,蒋弼之面露不悦,低声道:“又闹脾气。不用管,越惯脾气越大。”

  陈星不安道:“是我说错话了。”他站起身追了过去。

  “安怡小姐……”陈星在楼梯口追上蒋安怡,“对不起,我不该那么问。”

  蒋安怡回过头来,眼睛红红的,小声道:“没关系……”

  陈星替她难过,安慰道:“我听蒋先生说,那家宠物商店挺好的,猫在那里吃的用的都是专业的,心理阴影也治好了,现在不怕人了,反正……猫现在应该过得挺开心的。”

  蒋安怡眼睛红得更明显了,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陈星简直手忙脚乱,不知自己又哪里说错话,惹得小女生更难过。

  “安怡小姐……别难过了……”他口舌越发笨拙,可就是这份笨拙在蒋安怡心里轻轻敲出一道缝隙,小女生抽泣一声,倾诉道:“陈管家,要是猫没被送走,我也能治好她,她在我身边也能过得挺开心的。”

  “……那现在为什么不要回来呀?”

  蒋安怡惆怅道:“要回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没有意义。”

  陈星不太理解她这种独占欲,不知要如何接话了。倒是蒋安怡主动开启一个新话题:“陈管家,你今天要给你妹妹打电话吗?”

  一提陈月,陈星不自觉就笑了,话也多起来,“我不能给她打,都是等她打过来。我妹一般周末会给我电话,有时候平时晚上睡前也会给我发消息,有时候就没有,得看室友们睡得早不早。你懂,手机都是偷偷带过去的,她马上要高考了,学习特别紧,没那么多时间碰手机。”

  蒋安怡也笑了,鼻头还红着,说话也残留着些鼻音,羡慕地说道:“你对你妹妹真好。”

  陈星想起什么,“哦对啦,蒋先生说等小姐回来以后要给你量身高,以后每三个月都要量一次,用来督促我们两个好好吃饭好好锻炼。”

  “……啊?”

  于是那面墙上又多了一道线,在陈星那道线的下方,蒋弼之用红色马克笔在旁边标注日期和高度。

  蒋安怡看着蒋弼之写字,欲言又止,蒋弼之后脑勺能视物似的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蒋安怡忙摇头,“没什么。”

  直到蒋安怡心情不错地上了楼,蒋弼之才问陈星:“安怡刚又怎么了?”

  陈星揣摩道:“可能是不喜欢用红色吧。”陈月就不喜欢红色粉色之类的颜色,嫌娘,这令他很是费解。

  蒋弼之皱眉,“小姑娘家的不用红色用什么?你已经用了黑色了,总不能和你用一个颜色吧。”

  陈星乐了,半哄半劝地说道:“蒋先生,安怡小姐很敏感,有点耐心好不好啦?”

  日子如此平稳地滑过,檀阙嘉宜的餐厅都已经装修完善,餐饮部开会讨论各个餐厅日后营业的事宜。大屏幕上滚过一张张图片,到日式餐厅时,蒋弼之突然喊了停。

  照片里是一只鼓起的河豚,张着弱小的鳍歪在案板上,旁边另一张图片里是一盘白嫩削薄的鱼片。

  蒋弼之盯着那两张图片,有种浑身冒冷汗的后怕——他的小河豚也曾差点被人开膛破肚,躺在砧板上奄奄一息……幸好他的小河豚生命力旺盛,只用给他一个房间、一个张床、一盏灯,他就很快重新甩起他的小尾巴,又变回活蹦乱跳的样子。

  他突然十分想念陈星,于会议中途出了会议室,想给陈星打电话,只要听见他声音就好。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刚拿出手机,屏幕就亮了,正是陈星打过来的。

  这似乎是陈星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吧?

  他接起来,听到陈星不太踏实的声音:“蒋先生,我能给您打电话吗?”

  果然只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安稳了。蒋弼之话里带了笑意,“电话不就是用来打的?”

  “不是,我是怕耽误您工作嘛……”

  “不忙,你说。”

  “是这样,我不是来蹭那个急救课程嘛……”之前蒋弼之让他去学急救,陈星立刻就去报名,但是近期的课程都满员了,他随口提了一句,蒋弼之就将他塞进嘉宜内部的急救课程班里。

  “嗯,怎么了?”

  陈星的声音压得更低,显得有些神秘兮兮的,听起来莫名好笑:“我碰上以前在酒廊的同事啦!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怎么说啊?”

  蒋弼之失笑,“实话实说呗。”

  陈星的声音又变得腼腆,“就说,在您那里做私人管家?”

  “要不然呢?”

  蒋弼之不知这回答怎么又让他高兴了,陈星嘿笑两声,“那我就这么说。蒋先生,我得回去了,刚是找借口溜出来的……”

  “好,去上课吧。”

  “已经上完啦,马上就要回家啦。”

  “那路上慢点,要不要司机去接?”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公交就行!”陈星对着电话亲了一口,飞快地挂了电话。

  蒋弼之心满意足,专心致志开完后面的会议,散会后拿出手机一看,有两个钟乔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让他忙完后务必回电。

  钟乔很少这样着急地找他,蒋弼之立刻拨回去,听到钟乔说:“蒋先生,小陈先生和小蒋先生打架了。”

  蒋弼之在回家的路上用手机调出车库前的监控视频,看到蒋怀中开着那辆SUV进来,陈星等在车库前,等蒋怀中停好车出来后,两人一起往屋里走。此时还好好的,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随后很突兀的,陈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面带狐疑地往蒋怀中那边凑过去,如果不是太了解陈星为人,蒋弼之看他那姿势简直以为他要去吻蒋怀中。

  陈星在蒋怀中面前停顿两秒,随即退回来,脸色变得极为阴冷,问蒋怀中:“您喝酒了?”

  蒋怀中不在意地应了一声,陈星大骂出声,同时动了手。

  蒋弼之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将陈星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让他心惊的不是两人打架的过程,而是陈星突然愤怒的那个转折点。他突然愤怒,突然发狂,像失控的疯子一样向蒋怀中挥出拳头。蒋怀中是练过散打的,肢体反应很快,饶是如此,他一开始在陈星疯狂的进攻下也是狼狈不堪。

  蒋弼之扣上手机,眉头皱得死死的。陈星刚才那个样子让他想起他们曾在檀阙起冲突的那次,也是突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无休止地缠着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企图挽留他,表现得根本不像他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失控了呢……

  ——————

  祝所有还没考下驾照的同学都像星崽一样一次考过!

  146、

  蒋弼之赶回家里,蒋怀中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冷敷脸上的青紫,闻声立刻跳起来告状:“四叔!陈星他是不是有病!”

  蒋弼之闻言顿住脚,脸色冷峻地看向他:“当初借给你车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

  蒋怀中的气焰萎了一瞬,随即又梗起脖子嘴硬:“我又没喝多!这不是稳稳当当开过来了嘛!英国法律都允许喝一瓶啤酒……”

  蒋弼之严厉地打断他:“这里是英国吗!你是只喝了一瓶啤酒吗!”

  蒋怀中还要说什么,被蒋弼之抬手打断:“你酒驾错在先,陈星打人错在后。你自己好好想想,再成天跟龙天宝那群人鬼混,我只能让你爸爸把你领回家。”

  蒋怀中早离不开这里的声色犬马,闻言顿时老实了,小声嘟囔了一句“偏心眼儿”,悻悻地拿着冰袋坐回沙发里。

  蒋弼之不再管他,径直往厨房走,刚到饭厅就看到陈星已经局促地等在厨房门口,见他走过来,立刻忐忑又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蒋先生,我闯祸了。”

  他说话不太清楚,一听就知道嘴里有伤,脸上也没比蒋怀中好多少,颧骨擦破了一大片,眼角青紫,嘴角也破了,一张嘴就开始渗血。

  蒋弼之停下脚,沉默地看着他连头发稍都散发出温顺与懊悔的模样,心知他已经恢复“正常”。

  他在陈星肩上揽了一下,两人一起进到厨房里,蒋弼之反手关上门。他低头看眼陈星走路时有些不能吃劲的脚腕,“疼得厉害吗?”

  陈星轻轻摇头,嗓音极为柔顺,“不怎么疼。家庭医生已经来过了,给我喷了药。”

  蒋弼之指了指他嘴角,“又流血了。”

  陈星下意识用手背去蹭,被蒋弼之握住腕子,从他从前吃饭的小餐桌上拿起块纱布。

  “抬头。”

  陈星便扬起头,眼帘却还是向下的,不敢与蒋弼之对视,睫毛婆娑颤抖,眼神乖顺可怜。若是往常蒋弼之看见他这副表情,早就心里化成一滩水,忍不住要抱他亲他,但现在不行。

  他用纱布在陈星嘴角擦了擦,又问道:“脸上怎么不抹药?”

  “脸上也喷过药了,医生说夏天伤口好得快,不用捂起来。”

  “嗯。”蒋弼之低低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陈星才不安地抬头看他一眼,见蒋弼之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露出恼怒或者不悦,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期盼以致出现错觉,他似乎还在蒋弼之眼里看到丝难过。

  “蒋先生……”

  “嗯。”蒋弼之应了一声,却没等来下文,只得问道:“想说什么?”

  陈星立刻又认错:“蒋先生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当时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小蒋先生已经手下留情了,是我自己不知好歹硬要往上冲……”

  “行了。”蒋弼之突然烦躁不已,出声打断他。

  陈星立刻住嘴,惶恐地看向他。

  蒋弼之叹气,“你不明白吗?我没有怪你。他酒驾本来就不对,你不揍他我也会揍他,这事你没做错。”

  陈星微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蒋弼之心里有气,想揉他脑袋,想捏他脸,想按他后颈,可又怕碰到他伤处,只得待在原地不动,叹息道:“你怎么会以为我要怪你?”他在视频里看到陈星被揍的惨样,听到家庭医生细数他身上的伤处,心里早就拧成酸疼的一团了。

  陈星的脸色从震惊到感动,眼里缓缓地浮起丝喜色,有些腼腆地微微笑起来:“蒋先生,您真好……”

  蒋弼之却笑不出,陈星表现得太过正常,这种正常发生在那种失控之后,明显是种严重的反常。

  “到底怎么回事啊星星?怎么突然就那么生气呢?”蒋弼之堪称恳切地询问道。

  “就是……最近看到关于酒驾的新闻,一发现他酒驾,就特别生气……还是怪我太冲动,其实可以好好说的,小蒋先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蒋弼之看他半晌,知道再问也是徒劳,是撬不开他的蚌壳的。

  “跟我上楼吧,还能走吗?”

  陈星忙点头:“能。我这是习惯性崴脚,容易崴,但是崴了也不怎么疼,隔天就好了。”

  蒋弼之回过头深深地看着他:“怎么还落下这么个毛病?”

  陈星下意识闭紧嘴,嘴唇抿得又平又紧,像个封紧的袋口,把这些时日的坦诚和放松都装起来了。

  他深知自己之前的“发疯”已经被蒋弼之知道了,也早在很久以前就敏锐地察觉到蒋弼之厌恶那种失控的情绪化。他不知道现在蒋弼之是怎么看他的……疯子?神经病?暴力狂?

  随后他做出放松的神态,甚至还有些笑意,轻快地说道:“就是……”

  “算了,回头再说这个。”蒋弼之再次出言打断,他不想让自己逼着陈星撒谎。

  他走在前面,并没有扶陈星,但他又走得很慢,陈星在后面跛着脚跟着,倒也不觉吃力。

  蒋弼之带他来到三楼的健身房,从柜子里抱出一个沙袋,重重地墩到地上,沙袋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自己很久没用这个东西了,你得帮我挂上去。”蒋弼之弯腰扶着沙袋,抬头对陈星说道。

  陈星一直讶异地看着他动作,闻言有些茫然地走上前,“怎么弄?”

  蒋弼之指着墙角立着的一个钢架:“看见那上面的铁环了吗?一会儿我把沙袋抱起来,你就把这个铁扣扣到那个环上,注意角度,别让链子拧住。”蒋弼之给他看眼怎么掰开挂钩,陈星点点头,心里越发没底,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沙袋看起来很重,蒋弼之抱沙袋时,脸上现出隐忍发力的神色,下颌处微微隆起, 脖子上和手背上也暴起青筋,衬衣袖子被鼓起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

70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仙人跳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仙人跳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