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7章 石之血2614

  此刻他哪里还算金口玉言的撼天神君,只不过是个哄劝妻子的丈夫而已。

  阴九幽握拳捂口,轻咳一声:“抱歉打断你们的恩爱,还有二十息。”

  瓶中细砂,即将漏尽。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海勒古自然跟在他身后一起。宁小闲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又紧,不甘放这罪魁祸首离开,如此反复几次,又听得长天制止道“不可”,她终于长叹一声,放弃了这个打算。就算能将他们留下,在这绝地里恐怕她也不是三大神境的对手,还浪费了量宝贵的时间。

  再如何愤怒不甘,也只得放他们离开。

  “阴九幽!”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首。

  “为什么!”他的骄傲不下于长天,为何偏偏要做天道的鹰犬?

  尤其在找回失去的记忆以后。

  她问得没头没尾,可是阴九幽一下就明白了,他的声音居然带着一点点喟叹和不屑,“我只想试试,命运到底能不能改写。”

  他向着长天瞥去最后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高傲与自得:“长天,你输了。”

  长天成就了真神又怎样?在这法则的世界里,他还不是输给了自己?“九灵要我转述一句话给你——”

  长天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眼里只有宁小闲一个人。

  阴九幽再不停留,仅仅几步之后就和海勒古消失不见,空气中只有他留下的只言片语兀自余音袅袅:

  “祝你和宁小闲,长天地久。”

  天长地久?这兄妹俩其实想说的是灰飞烟灭吧?

  事已至此,宁小闲眼中的怒气快速敛起,忽然问皇甫铭:“我出去就再也进不来这里?”

  “没了沙漏,你就不能在时间的长河中定位这一瞬间——我也不能。”皇甫铭定定地看着她,回答很是流利,“没有‘寸光阴’之助,你下一次进入法则界至少要在成就真神以后。”

  晋入真神?呵,以长天之能还用了数万年,中间又逢种种机缘,这才成功晋入真神境。她在几个时辰前才跻身神境之列,想要再度进阶真神,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就算她运气好到逆天,大概也要千年万年罢?

  她还要和长天,分隔这样漫长的时光?

  便这一会儿功夫,法则界的动荡越发剧烈,宁小闲一个念头还未转完,震动忽然停止,地面却裂出了蛛网般的细纹。

  喀喇、喀喇,随着一声声爆裂般的轻响,网纹一点一点向着远处延伸。

  皇甫铭嘴角一弯,忽然笑了:“好罢,看来我们等不到你成就真神了。”他望着长天,眼里写满嘲弄,“你绞尽脑汁赢我,最后却要陪着我一道殒在这里,嘿嘿,白做了那许多无用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世界有些不妙。

  长天顾不上理他,俊面现出焦急之色,声音中甚至带上一点哀求:“听话,速离此地!”这话自是对宁小闲说的。阴九幽一旦离开,她会被困在此地,永不得出!只要能令她轻抬莲步出去,现在他怎样代价都愿意付出。

  相伴三百余年,这还是长天第一次开口求她。要是换个场景,她得有多欢喜?宁小闲摇了摇头:“没有你,在哪里都是一样。”主意已定,心里反而松快了。

  长天额角浮起青筋,紧紧握拳,心头火烧一般滚烫,待要晓之以理,却读懂了她的眼神、她的心意。

  她意已决,非他所能左右了,倔成这样,他再怎么劝也是无用。

  话到嘴边,终化作一声叹息。“何苦!”

  宁小闲笑嘻嘻道:“不苦!“

  罢了,由着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乌谬上前一步,嘎声道:“你真不出去?”

  他从方才起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也不知道闪过了多少种情绪与挣扎,宁小闲都知道,却只作无视。

  乌谬紧声道:“我要的东西……”

  宁小闲打断他:“你并没有替我拦住阴九幽,养魂木不能给你。”

  乌谬下巴一下抽紧,怒气勃发。不过还未等他暴起,宁小闲已经接下去道:“不过时间裂隙里的约定勉强算是完成,我给你一个选择。”

  她自怀中取出两件物事,分持于一手:“二选一,你要哪个?”

  她左手拿着养魂木,右手掌心则躺着圆珠,那是“七日谈”的解药。

  她要他二选一!

  如果选了养魂木,他就能救活娜仁,可是肆虐蛮人世界的“七日谈”不知要夺走多少人性命。两大真神既然都被困在这里,那么蛮人与修仙者的战争就远未停止,接下去也不知还有多少场大仗要打。不取解药,说不定这会成为蛮人落败的关键因素,一如三万年前。

  可如果选了“七日谈”解药,今生他就休想再看到娜仁了。

  他的娜仁……

  余下的时间绝不够他从宁小闲手里抢东西。无论他选了哪一个,被放弃的那一项都会成为扎进心头的一根锐刺!可是留给选择的时间不多了,宁小闲嘴角带笑,眼里却闪着冰冷的光。

  既已决定留下,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能够好整以暇地欣赏乌谬的百般为难。

  以她对乌谬的了解,尽管他舍弃的那一项会让他辗转反侧,说不定痛心疾首,但一定不会动摇他的选择,重来几次都一样。

  皇甫铭忽然笑道:“多此一举,他选的必定是‘七日谈’的解药。”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会顾忌儿女情长?巴蛇在这方面虽然率性,却从没因此耽误了大事。乌谬?呵,怎么可能?

  宁小闲耸了耸肩:“未必,我看他会选娜仁!”

  皇甫铭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扭了扭脖子:“要是我赢了,你就出去。”

  宁小闲微怔,转头看他,却见皇甫铭盯着她一瞬不瞬,那双眼睛幽深得一眼望不见底。

  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长天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意愿。

  她只得望向乌谬,两手向前一伸,催促道:“可有决定?时间紧迫。”

  乌谬似在怔怔出神,闻言猛一抬头,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我选——”他指了指她的手。

  左手。

  “娜仁!”

  皇甫铭瞪眼,微显吃惊,连长天都扬起了眉,宁小闲脸上却无意外之色:“选好不改了?”

  “不改。”乌谬一旦做出决定,果然就会坚决贯彻,“我要她!”

  宁小闲笑了笑,将养魂木抛了过去。乌谬接在手里,深深望她最后一眼,转身消失不见。

  这一眼意味深长,却平和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恨憎交加,反而有两分空空落落。

  完结篇 最终之战(70)

  他不能理解宁小闲留在时间裂隙的决定,正如神王和长天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改选了娜仁。

  但是无论如何,他和宁小闲今后怕是再不会见面了。

  恨也罢,憎也罢,更多他自己说不上来的情感也罢,都应该一笔勾销了。

  人,一定要向前看。这一点,他向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单从结果而言,这一次神山之战没有最后赢家,天下依旧混乱。所以,沙度烈今后仍然大有可为。

  时间裂隙行将关闭,他要赶紧出去。沙度烈需要他,娜仁……也需要他。

  ……

  乌謬的背影消失不见,长天才低低斥了一句:“胡闹!”

  话音中,满满都是心疼,也是无可奈何。

  他一向都拿这丫头没办法,而况她现在也是俯瞰众生的大神了,在南赡部洲惯能呼风唤雨的角色,早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留生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丫头开始跟他平起平坐,再也不是昔年仰首遵从他教诲的小姑娘了。

  “忙活这么多年,也累了,正好歇一歇。”宁小闲走到他身边坐下,拍了拍手,“外头还有汨罗,有大黑天、金乌和白虎,足以和蛮人抗衡,不缺我一个。”

  两个男人都在看着她,看着着她面上的轻描淡写、无悔无怒,于是明白她真将那许多不甘和懊恼都扔到身后去了。

  南赡部洲并不是围着她运行的,她的觉悟也没那么高、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她最在乎的人在哪里,她也就在哪里。

  宁小闲轻轻吁口气出来,面露平和,肩膀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其中有淡淡黑气袅袅浮起、消散不见,那是海勒古留在她伤口里的腐恶被乙木之力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境。

  旱魃的腐毒,寻常神境对付起来也要大费周章,轻则休养半年以上,哪知在她这里根本不是数合之敌。皇甫铭看在眼里,想起她身上古怪的力量,忽然道:“为何乌谬选择娜仁、放弃了‘七日谈’解药?”

  宁小闲看他一眼:“你不懂。”乌谬的感情太复杂,不仅仅是对娜仁的。莫说神王一心争霸天下,将儿女情长放在次位,局外人又有几个能了解?

  她自问行事磊落、俯不怍地,唯独对娜仁微有愧疚。这次乌谬回返南赡部洲,也算是对娜仁的补偿。

  如此,宁小闲才觉那一点缺憾补完,自己道心终于圆融无碍、运转自如。

  进入神境以后,她才明白“心有多大、天有多大”并不是一句诳语。可惜她现在被困法则界,触目所见全是棋盘,否则以此时眼光去看世间万物,必然又是截然不同了。

  她和长天并排而坐,除了互相触不到彼此,看起来果真是一对璧人。皇甫铭定定地望着他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里撑不了太久了,果然老天待我不薄。”再度伸手去抓“寸光阴”,依旧捞了个空。

  他失望地啧了一声。

  三人所坐的地面,蛛网般的裂痕还在向远处延展,她不清楚法则界是不是无边无际,但这片天地间已经响起不祥的“喀喀”声,甚至她还能望见天幕上好些棋盘完全碎裂、消失。

  两大真神对弈也会导致棋盘碎裂,然而在原地多半会生成新的棋盘,虽然形制完全不同;可是现在,它们碎了就是碎了,原地只留下黑漆漆一个大洞,无法填补。

  她知道,这里的棋盘其实就代表了法则,“它们的消失,就意味着……”

  长天点了点头:“法则遭受破坏,并且不可弥补,从此消亡。”

  他用的词是“消亡”而非“消失”。生命体的消逝,才当得一个“亡”字,他是把法则也看作生命了么?

  想到这里,宁小闲心头一动,问出了存疑许久的话题:“对了,天道何在?”

  这里既然是法则的世界,那么天道也应该在这里才对。怎地这一场大战中从头到尾未见它的身形?

  法则界都被“寸光阴”搅成这般,它怎不出来力挽狂澜?

  当然,最有趣的问题是——

  天道到底具象出来是何等模样?说她不好奇那是骗人的。

  满室寂静。

  稍顷,长天才开了口:“你所望见的一切,除了我们之外——”他的声音沉凝而笃定,让人信服,“——都是天道!”

  除了三人之外?

  宁小闲骇然抬首,目光从无数棋盘上扫过。

  天上的棋局、脚下踩踏的地面,乃至于长天和皇甫铭面前用以手谈的这一块小小的四方棋盘,都是天道?

  它始终存在,却从来沉默吗?

  是了,天道就是法则,法则也就是天道。这里有无穷无尽的法则,天道存乎其中,似乎也合情合理。

  天道,从来不是个体生命,其存在形式难以想象,这无数棋盘就是它的根骨血肉。

  或许,它根本就没有形象。

  她吁出一口凉气:“‘寸光阴’继续破坏下去,最严重的后果是?”

  “法则界坍塌。”长天知道她想问什么,“我们此时身化天地,此地若被毁去,我们也要跟着陪葬。反倒是你——”他面上无忧无惧,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再看皇甫铭也是漫不在乎的神情,仿佛这场弥天大祸即将发生在别人身上。

  看不淡生死,怎能成就真神?反过来说,真神也是最接近于天道的存在,他们的情感,本该和天道一样冷漠的。

  这份冷漠,不仅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长天伸掌,像惯常那样抚了抚她的面颊。当然,他碰了个空,手指从她的幻象中穿过。“与我们不同,你是以肉%身进入法则界,这里一旦崩塌,你还有机会出去。”她修为已达神境,又身负星力。乙木生长之力的强大,无人比他更了解,那是连混沌也奈何不得的无上伟力。无论伤势多么沉重,只要不死在灭世的一瞬间,她就能活下来。

  这也是他任由她留下,没有激烈反对的重要原因。

  她能活下来,那么一切便好。

  宁小闲樱唇紧抿,盯着“寸光阴”。这件神器周身红光喷薄,说不尽奇伟瑰丽,连正午艳阳都无法媲美它的锋芒,显然正在尽情释放威能。

  完结篇 最终之战(71)

  “连天道也对抗它不得?”她不信。天道既显严苛,却又是兼容并包的。打个比方,它就像极具韧性和弹性的大网,能困住长天、神王这样的巨头而不被捅破,却怎么会败在区区一柄权杖之下?

  “如果‘寸光阴’在大千世界发力,即便再强大也伤不得天道,但是在法则界……”皇甫铭苦笑一声,“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打破规则,这一点你知道罢?”

  这件神器汇聚了从古到今,从低阶修仙者、蛮人到无上神人的威能,聚沙成塔,而世间从未存在过这样强大的力量。

  长天接了下去:“我和皇甫铭的战斗,本质即是破坏和重构法则,天道既要维持法则界的存在,又要对抗南赡部洲因战斗而生出的种种异象,本来就变得脆弱。”他顿了一顿,“阴九幽就是抓住这个间隙,让‘寸光阴’打在天道最薄弱之处。”

  宁小闲明白,两大真神之间的真实战斗,绝不是法则界看到的这般温文尔雅。他们的力量过于庞大、他们对于法则的领悟也太过深刻,几乎每一次交锋都会给南赡部洲的天捅破个窟窿出来,人间变作地狱、山川化为齑粉。可想而知,天道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倘若它像天外世界的天道那么弱小,这会儿世界早就沦亡,一切重归混沌。

  即便如此,天道也是伤痕累累,这一点从漫天棋盘的变化就能看出。阴九幽对时机的把控精妙无比,在两大神境分出胜负的瞬间以“寸光阴”为匕首,牢牢扎在了天道的要害上,也阻断了他们返回现实世界的退路。

  她喃喃道:“法则界崩塌,则天道将死,那么人间……”

  世间一切法则在此,这里若是毁灭,人间的法则同样毁尽。

  长天轻轻道:“南赡部洲或者不存在,或者变作你的故乡那般。”

  反过来说,也正因南赡部洲千疮百孔,无以为继,才扼杀了许多规则。天道一死,南赡部洲要么被灭世之力吞噬,要么如同她的故乡地球,在一片暮气沉沉中等待自己无望的终结。

  “前者的可能性最大。”长天望着皇甫铭,“到时无论是人类、修仙者还是蛮族,都不复存在。你总想扼杀天道,可曾料见这样的后果?”

  皇甫铭默然,而后低声幽幽道:“即便灭世,也不应在这时。他们还没准备好。”在他和蛮祖的构想中,灭世是必经之路。可那要等到他更加强大、能取天道而代之,并且还要事先做好无数准备,将整个蛮族和附庸者都荫庇在自己强大的羽翼之下。

  想实现这个愿景,至少还有上千年的路要走,绝非此刻能够成事。

  这时灭世,蛮族只会和自己憎恨的死敌同化飞灰。

  这绝不是他、也绝不是蛮祖苦心孤诣数万年愿意看到的终章。

  他们希望带领蛮族走向辉煌,而非毁灭。

  讽刺的是,南赡部洲最强大的两位真神都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间,面对即将到来的玉石俱焚而束手无策。

  长天忽然道:“总还有一件事可做。”

  被打翻的棋盘也浮上头发丝细的裂纹,长天把它扶正,伸手一拂,黑子就重新归回棋罐当中。

  皇甫铭“呵”了一声,也如法炮制。

  世界将亡,这两人却有闲情逸志再下一盘?宁小闲侧了侧头,瞬间明白了:

  真神之力,可以重构法则。值此天地倾覆之机,他们的加入有助于匡扶秩序,对抗“寸光阴”之力!

  若说他们先前下棋是为了争胜负,这一次就是为了定天下!

第2737章 石之血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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