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7章 石之血2615

  为了己身存在,也为了自己追随者的危亡。长天之于修仙者,神王之于蛮族,都有一份甩不脱的责任。

  “这一次重新下过,你要看仔细了。”长天拈起一子,落定,“大好机会。”

  她进入法则界时,两大真神的对弈就已经白热化;这一次从头观棋,正好可以观清法则的发展与脉络,正如长天所说,这是任何一名神境都梦寐以求的大好机会,失不再来。

  恐怕,这也是两大真神下给她的……最后一盘棋了。

  她的思绪顺着棋路向外扩展,脑海中似乎有轰隆一声剧响,她忽然清晰无比地望见了法则的大网是如何慢慢织形成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结点似乎都在熠熠闪光。那感觉无以描述,就好像自己化成了无所不知的造物主,洞悉了每一种规则的形成、诞生、扭曲和衰亡,也看清了它们之间是如何互相影响。

  如果说每一根经纬都是法则的话,那么整张网就构成了所谓的“秩序”。

  人间的秩序,万物的因果。

  每一件,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每一件,又都是那般理所当然。

  从这一刻起,她才能够与两大真神共享视界,从他们的角度去观察法则生灭、因果循环。那又是一番全新的境界,当世仅有两人能见,如今又多了一个幸运的她。

  宁小闲终能真切体会,南赡部洲令人眼花缭乱的表象下,法则才是顽强的根骨,撑起了整个大千世界。

  而今,她终于有能力看破一切,却是不是太晚了?

  长天和皇甫铭越下越快,两人的面色却越发苍白,显然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但长天仍然微微垂首,问她:“这一子,落在哪里才好?”

  似曾相识的一幕,发生在许多许多年前的西行路上。长天沉凝的语气不变,稳重的神情不变,让她微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从前。

  那时候的艰难困苦,在如今看来皆是自由甜蜜。

  至少,那时候他们可以朝夕相伴,互偎互依。

  宁小闲强抑下满心酸楚,在棋盘上轻轻一点:“这里。”

  “好。”长天依言落下,顺带夸她一句,“选得好。”要得他的夸奖不容易。曾几何时,那个每逢下棋必要愁眉苦脸的小丫头,已经变作了火眼金睛、洞悉世间法则的大能。

  宁小闲与他相视一笑,掩去眼中痛楚之色。

  完结篇 最终之战(72)

  从棋局开始,她脑海中就有阵阵悸动。谁也不知道,替长天下完这一子后,她的神国当中就掀起狂风暴雨,而古纳图在风雨中再度舒展身形,整个神国都回荡着它若有若无的低吼声。

  它很亢奋,因为宁小闲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核心,并将每一条法则都作为琼浆浇灌与它。作为休戚与共的宿主,她不会错认这种情绪,虽然一棵树实不该有“亢奋”这种状态。

  古纳图的下一次成长,迫在眉睫。

  可尽管她清楚这一点,却无法给予它任何回应,时机不对。

  两大真神一旦落子,法则界的崩坏果然就延缓了,连天幕上众棋盘的碎裂都变得越来越慢。有些空洞当中终于有新的棋盘生成来填补空白,但形状还未固定、棋子仍然透明,这整个棋盘忽然又化作散沙消失不见。

  只这一点,她就能看出长天、神王正借用这里的法则,将自己的力量合于天道,竭力修补“寸光阴”造成的破坏。

  可以说,如今长天、神王和天道被迫联合起对抗“寸光阴”的力量。可是破坏永远比修复容易得多,南赡部洲如今千疮百孔,原本完备的因果链被凿成了筛子一般。以宁小闲如今的学识轻易就能算出,想要拨乱返正,他们至少需要十倍于“寸光阴”的力量。

  这几乎是绝无可能了。

  事到如今,她心头忧惧反祛,灵台清明起来,忽然皱眉:“既对付真神,又对付天道,阴九幽图个什么?”

  “他的野心不下于我,你不清楚么?”皇甫铭抬头一笑,“天道利用他数万年,他怎么能甘心?”

  阴九幽的确给天道背过不少黑锅。

  “南赡部洲法则崩毁,这便是他想要的?”

  长天冷冷道:“魂修最喜大乱。天下祸事越多,于他越是有益。”魂修的进阶之法与众不同,不像普通神境需要香火。他只以人间充满苦恨、惊恐和怨念的魂魄为饵食,自然希望人间越乱越好。

  有理,可是宁小闲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或许阴九幽的确擅于伪装,可是他在她的神国中解开记忆的那一瞬间,眼里浮现过那么多种情绪,唯独没有憎恨。在此之后他看向她的眼神,与其说是嘲讽,不若说是玩味。

  就像是他有所期待。

  再考虑这些,似乎也没有意义了,法则界中三人已经与世隔绝。她刚要开口,不料身边的“寸光阴”再一次曝出强光!

  那光芒之耀眼,就好似她站在太阳边上直视那团大火球,不仅强光要穿透眼皮,甚至带动整片空间的温度都节节攀升。

  长天飞快落下一子。黑子碰在棋盘上,清脆的“叮啷”一声过后,“寸光阴”的光芒一下被压制下来。

  他利用了法则之力。

  然则他也低声道:“坚持不久了,‘寸光阴’当中蕴含的能量,现在才要全盘释放出来。”

  神器上的光,果然在蠢蠢欲动,红光中隐隐带上了金、白二色。宁小闲瞧着,总觉得像极了核弹爆炸的闪光。

  果然从这以后,整片空间都给人摇摇欲坠之感,仿佛他们身处的不是平地,而是行驶在暴风雨当中的一叶孤舟。

  天幕中的棋盘越碎越多,黑漆漆的大洞也越来越多,像是一张又一张无声嘲笑他们的大嘴。

  他们快要输了。

  明知这个结果不可逆转,宁小闲仍然咬着牙去问皇甫铭:“‘寸光阴’是你的东西,你就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甫铭一抬手,指头就从杖身掠过,半点实体也触不着:“它卡在物质界和法则界的通道上了,相当于门闩。如果要多算一个维度,那还要再加一个时间通道。”他看了宁小闲一眼,“你被关在门外时,能摸着门里的闩吗?”

  她绷着脸:“雕虫小技耳。”隔门开闩对神境来说,是难事吗?她不死心地抓着“寸光阴”用力往上拔,不顾它的强力反抗。

  皇甫铭忍不住笑了,这果然是宁小闲式的回答。他这才正经道:“阴九灵给‘寸光阴’下了死命令,你就算将它拔出,也不能中止它的效用。”

  原来,这盘棋从阴九灵启动“寸光阴”开始,他们就已输了?“你可以自由控制时间,为何就不能返回我所处的时间裂隙?”

  不待皇甫铭回答,长天已先开了口:“他追溯不了‘过去’。”

  “嗯?”

  “他可以控制现在,甚至可以小范围内预见未来,却回不了过去。”长天与皇甫铭对弈两盘,也理解了他的法则,“那非人力所及,真神同样做不到。”

  皇甫铭懒洋洋道:“正是。没有定位时间的沙漏,我也回不到过去特定的某个历史时刻呢。否则——”他看着宁小闲,目光深邃,“姐姐,你早就是我的了。”

  是了,如果神王可以追溯过去,这一场又一场旷世大战根本不必打了。他完全可以返回过去,篡改历史,将长天、白虎、阴九幽这样的问题人物早早抹去,又或者将她夺在手里。

  长天现在能坐在这里,就说明神王没有返回过去的能力。

  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皇甫铭可以越过时间壁垒拿到“寸光阴”,她和长天也没有好下场。这家伙本身是真神,可不是阴九灵那样的菜鸟,再坐拥“寸光阴”的无上伟力,天底下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左右都个死?

  正说话间,三人左侧四十丈外的地面,突然消无声息地崩解。

  他们所处的平面也是一块巨大的棋盘,乃是整个法则界的中心。连它都开始坍塌,法则界的毁灭看起来近在咫尺。皇甫铭认输得干脆,没有顽抗到最后,正是为了保存力量应对后面种种变故。他们和宁小闲等人虽被“寸光阴”隔在时空的两端,以真神之能却能感应到冥冥中有人窥伺。在法则空间里也被窥探,这事儿值得蓄力以对。

  可惜,终是回天乏术。两大真神的身体都有些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显然已经竭尽全力。

  完结篇 最终之战(73)

  万般凶险。

  可是在法则的世界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坐而弈。这一场博弈赌上了所有力量,他们却快要输了。

  宁小闲不由得微微一颤。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的到来,依旧要令她窒息。

  他们经历过多少生死劫难,最后每每都能逢凶化吉,可是好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这一次,他们终是无路可逃了。

  “别怕。”长天似是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柔声安慰,“我在这里。”

  “你能陪我到最后?”她眼眶一点一点泛红。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再诚恳没有:“当然。”

  宁小闲捂着嘴,既想从他身上狠狠咬一块肉下来,心底又像被一针一针扎出了血:“还撒谎,撒成习惯了?”

  都快到最后一刻了,他还要哄着她?法则界垮塌,她以真身进入或许还能逃过一劫,他和神王却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早进入天人合一状态,也成为法则界的一部分。这里若是没了,他们……也难以幸免。

  最大的可能,法则界完全崩析的那一瞬间,他们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在世上再留不下任何痕迹。

  阴九幽大概早就算准了这一点吧?

  “乖,莫哭。”她一眨眼,泪珠子就沿着白嫩的面颊画出一道弧,长天放软了声音哄她,“不到最后,谁说我一定会死?”话刚出口,果然看到她面色一整。

  他早就看淡生死,只不是甘。就算与天同殁,也是一瞬间的事,根本体会不到任何痛苦。他这一生都浸在刀光血影当中,这个结局未必不算善终。倒是宁小闲若能回返南赡部洲,她身上的担子才重。

  包括她在内,从此南赡部洲万千生灵立身的这方天地,会变作人间地狱。

  可惜,这些恐怕都要她来独自面对,他不能陪着她往下走了。

  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说,只愿她到最后一刻仍然怀揣希望。

  有希望,人总会好过些。

  对面的皇甫铭挑起眉,被他警告地瞥了一眼。

  皇甫铭落下一子,才不急不徐道:“活下来、走出去才艰难,人间界已经乱作一团、倾覆在即。”巴蛇临死都不忘撒狗粮给他。在法则界意外再见宁小闲,他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何滋味,从一开始的又酸又痛,到现在被她全然无视的麻木。

  这两人尽管被分隔在两个时空,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狭小到不容第三者插足。

  他们是相爱而不可及。而他呢?他始终是爱而不可得。

  “你们能望见……”话未说完,她就住了口。是了,他们身化天地,就算不能像天道那样全知全能,至少对神山此刻的景象洞若观火。

  这会儿就连长天的身形都变得透明,那是神力被大量透支的结果。皇甫铭更加不堪,五官越来越淡,似乎要变成一个模糊影子,可是宁小闲却看见他在微笑。

  那笑容,似乎还是昔日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姐姐,那一箭虽是有意为之,可我从来不愿伤你。”

  “我还要感谢你险些让我命丧黄泉?”宁小闲维持着面色不变,心中却有波浪泛起。那时她星力爆满而不得出,神王果然想出了解决之法,那一箭正中她小腹、正中她丹田,果非虚发。

  他大概早就看出,她的妖丹早晚都要爆裂,与其再多受罪一段时日,不若助她一臂之力。

  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宁小闲也清楚一点,那就是神王也未料到后续的诸多变故居然直接将她送入了神境!

  倘知如此,他还会不会再射出那一箭可不好说。毕竟他原本存着的念头大概是杀掉了长天以后,再去收取手无缚鸡之力的宁小闲。她沦为凡人,没了丈夫也没了神力,自然只能乖乖陪在他身边。

  从他开口第一句称呼,她就知道神王是皇甫铭了,甚至于他望向她的眼神也没有改变过。

  那一场神国大战,蛮祖薨,皇甫铭胜。

  皇甫铭呵呵低笑,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火光像是慢慢燃尽,终要化成灰烬:“这盘棋快下完了。”

  哪怕他和巴蛇竭尽全力,这一盘棋也快要下到尽头。无数因果链环环断裂,整个南赡部洲的崩毁无可逆转,连带着法则界也像潮水面前的沙堡,转眼要被吞噬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尽人事、听天命?呵,谁晓得天命有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盘棋下完,曲终,人散。

  他向宁小闲抬了抬手,指尖理所当然从她臂上划过。

  碰不着。

  曾经,她有他贪恋的温度,只可恨这一次告别只剩清冷。

  唯一的安慰,或许是巴蛇也碰不到她。

  到死,都碰不到她。

  “我和巴蛇会为你多拖一点时间。姐姐,祭出你所有护身的神通,或可逃得一命。”皇甫铭五官的轮廓都快消失不见,他眼里的恨意自然也被藏起,谁也看不见。可他说得平淡无奇,好似说的不是灭世之劫,而是要去都灵城哪个馆子吃饭。

  父子两代人数万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当然不甘。他心心念念想的是代天而为,而不是与天同灭。可是走到眼下这一步,前方只有死局。

  这一次,就叫在劫难逃。阴九幽打的一手好算盘,真不愧是阴家的血脉啊,这份谋算天地万物的气魄,真有蛮祖之风。

  宁小闲这才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喀喇”一声脆响。

  两大真神中间那块方方正正的棋盘,开裂了。

  蛛网般的裂纹由小变大、由浅变深,眼看着很快就要化作无数碎片。那清脆的木裂声响一下接着一下撞击宁小闲的心房。

  她连呼吸都快要顿住,抬眸去看长天,却直直望见他眼底那一抹心疼。

  临到终了,这个男人呵,最担忧、最恐惧的不是末世浩劫,而是她!

  她从此孤零零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他的陪伴,再也没有他立在她身后,作她坚实的靠山。

  她那么能闯祸,今后还有没有人能帮她收拾烂摊子?

  完结篇 最终之战(74)

  宁小闲只觉一口腥甜气息冲到喉头,险些喷了出来。她红着眼,一把抓住“寸光阴”嘶声道:“必定还有其他办法!千难万阻,总归还有一线生机!”神王摸不着“寸光阴”所以无能为力,但她可以!这件神器就立在她身边,她就不信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皇甫铭轻笑摇头:“那是天道行事的底限。可别忘了,如今天道都自身难保。”

  她心乱如麻:“将这神器毁掉有用?”

  “有。”皇甫铭给她的答案很肯定,“可是你连它都损不得分毫。镇界重器与神器不同,有一界之厚重,你拿它没办法的。”

  “可是大衍鼎……”她不信。昔年在地狱道,她和长天还不是拎着南明离火剑在大衍鼎上切下一大块定魂铜?那货同样也是镇界神物,可不还是嗷嗷喊疼?

  长天接口道:“当时我们就算削上一万年,也不能将它削光,这就是镇界重器的神异之处。”说到底,镇界重器早就脱离了神器范畴,它可以没有锋芒,却绝不会被轻易毁灭!

  说来说去,“寸光阴”是斩不断喽?她目光一扫,聚焦到柄上的宝石。

  她知道“寸光阴”数万年来吸聚的能量都储在这里,并且这玩意儿本质上也不是宝石,而是高纯度的能量体。这里头的储量达到max以后发出来的已经不是红光,而是耀眼已极的白芒,不消靠近还有强烈的灼热感。

  它已经释放过三轮能量了,到现在还没有衰减的趋势,可见阴九灵当时可真是竭尽全力收集生灵战力,没有一点划水。

  “这玩意儿呢?”她拿獠牙敲了敲宝石,“把它刨下来行不?”

  “不行!”皇甫铭面色一紧。作为“寸光阴”的原主人,对它的性状了若指掌,“其中蕴含的力量太庞大、太狂躁,非人力可控,我才铸造‘寸光阴’来吸纳之、安抚之。你将它摘除的瞬间,它就会原地爆炸,那能量比起‘寸光阴’释放出来的至少还要狂暴十倍!”

第2737章 石之血2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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