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4.回首天已蓝

　　那句话怎么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李达康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顶能折腾的人，欧阳菁是个比他还能折腾的人，没想到这世上比他们两口子更能折腾的人还有。

　　送别余家三口，他也告别欧阳母女回去上班了。明天省里有几个大会，都需要他出席。

　　只是上班的时候，看到同事们的眼神都很特别。他心里明白，安州的事已经传回京州。清江公寓里住着富豪权贵，不仅有江南省的，也有其他省市的，其中就有汉东省的。前晚的动静那么大，警察气势汹汹的跑去扫黄，结果灰头土脸的回去，有心人自然会打探。

　　两个省紧挨着，鸡犬之声相闻；但各方面实力相当，又是竞争关系，因此绝不会是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互相较劲。不管是台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然而这次汉东省长在江南省会光着屁股被逮了个正着，江南省的领导们却实在笑不出来；不仅不能笑，还得把那个捅娄子的家伙打一顿板子给人赔罪。

　　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开发区副主任先是被警方行政拘留了一个星期，还没出门就被纪委请去喝茶。这个地区，这个职位，要么不查，要么查出的就是大鱼，大家都懂。

　　副主任的结果没人关心，但是不意味着事情到此为止。

　　江南省踢了这么个乌龙球，虽然比不上大饭店用地沟油和小作坊卖青团，但也差不到哪去。因此只想轻轻翻篇，息事宁人；但汉东省的广大党员干部不这么想。

　　自家省长在别人地里吃了亏，大家不会同仇敌忾，反而想的是，李省长跑去看他女儿没什么，人之常情；但是在他前妻房里被逮的，这就有问题了。

　　当然不是说离了婚的前夫前妻就不能再续前缘，但关键是，李省长，你已经再婚了！就在离婚后的三个月！

　　所以，现在不是前夫前妻旧梦重温，而是有妇之夫和人幽会偷情。

　　李省长，你养亲闺女没人敢说三道四，但是金屋藏娇养前妻就过分了吧？更何况，这里的房子可不便宜，你女儿在国外留学多年，花了不少钱吧？你们两口子的正常收入能支撑吗？――当然，公车私用啥的咱就不说了。

　　不管是为了把李省长拉下来，还是单纯只是想扫扫他的面子，总之，流言就这么起来了。

　　那天去扫黄的警察可都看到了，屋子里摆着很多照片，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毫不避讳，俨然以夫妻相处！

　　这个问题不说清楚，似乎不大好吧？

　　很快，汉东□□和省委就接到了不少举报信。

　　不过纪委钟书记呵呵一笑，扔到一边了。

　　李达康是省长，个人重大事项变更是要上报组织的。因此，早在和孙若琳离婚的当天，李达康就已经电话报告沙瑞金；确切的说，早在佳佳离开汉东省委宿舍不久，他就和沙书记报备过，女儿不肯原谅他，他只能离婚，反正女儿在国内，他就不算裸官。

　　当时的沙瑞金和田国富等人都劝说，你刚离婚就结婚，现在不到三个月又离婚，影响实在不好，再等等吧。

　　一等就是两年多，直到欧阳菁出狱，实在不能再拖了，沙瑞金这才同意了。李达康报请组织批准，离婚。

　　当然，李达康打着看女儿的名义经常跑安州，汉东省委班子成员也不是不知道，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不是因为李省长人缘好，毕竟理由光明正大，当爹的要看女儿，谁敢说不对；至于那套房子？李达康也是报告过的，他女儿是高端人才，有特殊待遇，360多万买的，用的是两口子多年的存款，当年离婚的时候都给了欧阳。堂堂正部级高官，前妻又是银行高管，女儿拿着全额奖学金，断没有拿不出这笔钱的道理；何况李佳佳当年回国是瞒着老爹，别说优亲厚友、暗箱操作，连打招呼说人情的嫌疑都省了；至于公车私用？――拜托，李省长有专车，怎么用都不违纪；何况他去安州，都不用专车的。欧阳菁当年买了一辆奔驰，离婚的时候没有过户，一直停在市委大院，后来停到省委大院。本来欧阳出狱准备给她的，佳佳已经买车了，想到自己以后要经常去汉东，省长专车虽然能去，未免过于招摇，因此留下了。所以这几个月，李达康每次去安州，坐的都是自家的私车，也就难怪那些见多识广的邻居们认不出来，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富豪或者小官――虽然汉A0002号专车是重大场合才用，平时都是用的另一台，但毕竟省委车辆都是特殊号段的，全国如此，难免被有心人察觉。李达康既然存心金屋藏娇，自然不会留下这个把柄，就是当年送欧阳去安州，司机都是开这辆奔驰来回。

　　只是窗户纸被捅破了，李达康也就很痛快跟沙瑞金承认了。那天是他们两口子结婚30周年纪念日，他特意去团聚的；结果不知怎么闹了个乌龙笑话。

　　沙瑞金笑笑，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提了。没事了就好。

　　李达康端正了表情，我申请和欧阳菁结婚。

　　沙瑞金懵了。

　　快四年了，他自然知道李达康和欧阳菁并不是没有感情；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有感情就能解决的问题。欧阳菁进去过，而且是因为经济犯罪，如果李达康和她破镜重圆，外头会怎么说？说他们当年本来就是假离婚把老婆推出去顶缸，还是说欧阳菁十年改判三年就是因为前夫的作用？

　　李达康摇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接受过两回调查，不在乎再多一回。

　　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很久，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只是现在终于提出来而已。

　　欧阳和佳佳虽然没有提出来，但她们的期待，他心里清楚；这样偷偷摸摸毕竟不是办法，这回是被警察扫黄，明年民主生活会可以打个哈哈一笑而过，但以后说不定就是作风问题，终归名不正言不顺，授人以柄；再说，他年龄也不小，事情又多，佳期如梦，奈何每次奔波劳累，长此以往也吃不消；更重要的是，佳佳马上就要三十，该考虑结婚的事，父母离婚又非婚同居，她的婆家会怎么看他？虽然他现在不是裸官，但今年才58，肯定不会在省长位子上一辈子，等到将来更进一步的时候，家庭问题还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除了欧阳，他不可能再考虑别的女人，但如果那个时候再跟组织申请复婚，简直不识抬举甚至对抗组织。如果现在提出来，对老婆孩子有了交代，政治上的负面影响也会少很多。几年的时光，足够让大家忘记一些事情，毕竟大家都很忙。

　　他身子前倾，我女儿一直不敢谈恋爱，我希望能够给她一个正面的示范，等她出嫁的时候，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不希望我妻子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违法乱纪，但我希望她能和别人一样，说我丈夫怎么样，而不是低头语焉不详的略过，被人家误解成见不得光的情妇。

　　沙瑞金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再考虑一下。一个经济犯做省长夫人，中央不会答应的。

　　李达康在中秋节前带着欧阳菁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欧阳菁不敢相信，她以为这一天会在五年乃至十年后。

　　直到确信，她还是不敢答应。你有这心就好，别真的耽误了前程。

　　李达康摸摸她的脸颊，我们都不年轻了，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平时遮着掩着，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另一个人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他把戒指套在欧阳的无名指上，也看着欧阳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我希望任何时候，我们都能正大光明的走在一起，而不是只能打着女儿的旗号。我们是结发夫妻，也是患难夫妻，生同衾，死同穴。

　　欧阳菁含泪拥抱了他，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李达康更用力的抱紧了她，我们都要好好的，等到我退休，我们还有好多事做。

　　欧阳菁点头。

　　牵着手，抬头看天，来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的，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

　　万里无云，湛蓝如洗。

　　真好。

　　有你真好。

　　有你们真好。

　　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

　　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

　　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

　　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

　　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

　　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

　　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也许牵了手的手

　　前程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

　　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

　　来生还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没有岁月可回头

　　10月中旬，汉东省长李达康被任命为西宁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这里经济落后，民风彪悍，矛盾丛生。这是告诫，也是考验。他在这里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攻坚，取得了显著成效。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当然赴任前，他为女儿举行了简朴而隆重的婚礼。他头次结婚，和同事们在机关食堂喝了顿酒；二婚什么都省了；复婚也只是和欧阳菁在省委宿舍请班子同事吃了顿饭，当然也邀请了王大路，毕竟得了他很多关照，尤其佳佳，举酒为当年的莽撞抱歉。王大路举酒，呵呵一笑。

　　李佳佳的婚礼比父母的隆重热闹一些，但也实在有限。没有红包礼金，没有豪车名流，好歹现场林城玫瑰够抢眼，场面够温馨，新人够养眼。

　　李佳佳留在江南，欧阳菁跟着丈夫去了西宁，当然经常飞回安州探望女儿女婿，逗逗刚出世的外孙子。丈夫依旧忙得整日不见人影，好歹知道转场间歇亲自给她打个电话，而不再通过保姆传话；逢年过节送束玫瑰，虽然每次都要秘书提醒，还要欧阳买单；或者偶尔带她到高原上、黄河边去走走看看，欧阳，你等着，过几年，这里又是山清水秀物阜民丰花团锦簇的塞上江南！

　　两年后，因为政绩卓著，李达康被任命为西疆区委书记，年底进入□□，直到65岁以副国级身份退居二线。在那里，他延续了此前强势的作风，持续用力，重拳出击严打威胁社会稳定的不和谐分子，雷厉风行整顿干部队伍，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攻坚，因势利导发展社会经济，着力保障和改善民生，维护了当地社会的发展稳定。当然，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