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江湖秋水多

　　然而还没等李达康冲完澡睡到床上，门铃响了。

　　都快十点了，什么人？

　　欧阳菁正在卧室给李达康找衣服，隔着透明的玻璃，一边聊着骚，你也进来洗呗，正好有个大浴缸，来个鸳鸯浴多好。这就叫流氓了，等会儿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流氓。我一个人洗有什么意思，正好帮我搓搓背，我是说检查你瘦了没有，怎么吃都不长肉，咱俩到底谁是白眼狼。

　　听见声音，有点奇怪，这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敲门？

　　杏枝也有点奇怪，她立在门后问，什么人？什么事？

　　门外回，物业，楼下说漏水了。

　　难道是防水没有做好？

　　欧阳菁皱了皱眉头，示意杏枝开门，一边催李达康洗快点，人来了。

　　李达康嘀咕着，花了百十万，怎么装修出来还漏水？找的哪家公司？干什么吃的？回头找他们说理去！

　　他还没说完话，已经闯进来一群穿着警服的大汉，手里举着证件，我们是派出所的，蹲下。

　　房门关着，没锁。

　　欧阳菁蒙了，她看清楚为首的警察是个副所长，叫章元昌，却还是忍不住战栗，你们是什么人？

　　章元昌指了指她，让你蹲下。

　　他看着衣冠整齐的欧阳菁和忙不迭拿着浴巾遮羞的李达康，冷笑我们接到举报，有人□□□□。

　　李达康回过神来，放屁，我是她老公，她是我老婆，隔壁是我亲闺女，谁□□，谁□□？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让你们领导来见我！

　　章元昌冷笑，见我们领导？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身后的女警察进来拉扯欧阳菁，身后的几个小伙子进来扯李达康，李达康甩手就是一巴掌。马上被按住了。

　　欧阳菁傻了，马上准备扑过去，同样被按住了。

　　一直蹲在角落里的田杏枝缓过神来，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哥嫂的家，写的是我侄女的名字。人家好好的一家人，怎么成□□□□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警察似乎也觉得不对头，他们环顾屋里――显然是新装修的房屋，多宝格上有独照，也有合照，其中有一张结婚照，还有不少全家福；卧室里也有很多照片，从背景看，持续了二三十年。

　　几个警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难道真的是举报有误，是住家户？

　　章元昌摘了帽子，问，身份证呢？有结婚证吗？

　　欧阳菁傻了，我们……离婚了。

　　章元昌的眼睛闪了闪。

　　后面的冷笑，离婚了？从没结婚过吧？说你们是□□还敢嘴硬！

　　李达康抬起头怒骂，屁，你们领导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章元昌冷笑，跟我们走，你不就见到了。

　　李达康呸了一声，我要见吴桐书记，见怀川省长，他们是怎么管理下属的？

　　他指着章元昌，我警告你，你头戴国徽，身披警服，就不要太任性，我今晚可以跟你们走，就怕到时候你们省长要亲自接我出来。

　　他奋力扯开按在欧阳身上的手，欧阳，把身份证给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样定我的罪！

　　他的眼风扫过警察们，杏枝，把电话给我拿过来。我要问问任省长，江南省是这么待客的！

　　警察们愣住了。都不是刚出茅庐的白丁，以往办案什么人没见过，跪地求饶的，撒泼打滚的，强装镇定的，但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个衣冠不整的男人这样，满面肃杀。

　　李达康这样有底气，欧阳菁挣开按在她身上的手，从床头柜上的包里取出了身份证，李达康的身份证也放在随身带着的包里，一起拿出来，又从衣柜里拿出了离婚证和户口簿，前几个月她去迁户口，这个东西就一直放在她手里。

　　虽然人家离婚了，但没有不让人凑对的法律。

　　警察们面面相觑，真的是举报有问题？

　　杏枝没见过老哥这么生气，战战兢兢的把手机拿给他――刚刚扔在客厅里了。

　　李达康拨通了电话，喂，任省长，你好，我汉东李达康。没事没事，就是周末嘛，正好到安州。本来想请你明天聚聚，学习一下贵省发展的经验，没想到出了点事，只能下次了，哈哈哈，下次你一定要赏脸。…我准备去安州派出所住几天…没什么，谁让我□□被人逮了个正着呢？你说，在亲闺女家里被逮，还有我老婆，哦不，前妻。丢脸啊，活该嘛，抓现行了。

　　那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李达康笑笑，没事，这边同志执法挺文明的，没什么吃拿卡要，就是让我去趟派出所，见见领导，我就想估计要在里面喝几天茶，先跟你和吴书记报告一声，什么时候出来，请您二位一起吃顿饭，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聚了。

　　那边的声音更急切了，李达康笑，嗨，这不周末过来看女儿。当然住自己家里。

　　他收敛了笑容，把电话递给章元昌，你们省长跟你说话。

　　章元昌是个副科级的副所长，在别的地方大小算个官，但是省城地界，最不缺的就是官。

　　当下战战兢兢拿过电话，那边已经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干什么吃的，怎么把汉东的李省长给抓了，还是在他自己家里？还□□□□，赶紧的，给人赔礼道歉，撤出来，让你们局长马上来见我！

　　章元昌还想说话，电话已经挂了。

　　他不敢看李达康，只能鞠躬赔礼，李省长，真是对不住，我们刚才太失礼了，我们只是接到群众举报，说有人□□，谁知道惊扰了您？

　　李达康黑着脸，什么人举报的？

　　章元昌低着头，没说话。

　　李达康摆了摆手，算了，回头跟你们省长汇报去。

　　他看了一眼章元昌，我可以休息了吗？是不是还要跟着你去趟派出所啊？

　　章元昌连忙称不敢，又赔了不是，这才出来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尤其想到李省长刚才那双强自压抑的死人脸，众人都觉得有点�}得慌，也不敢再等电梯，匆匆忙忙的走楼梯。步履匆匆，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刺耳。

　　还没到楼下，局长的电话已经打进来，章元昌你在哪里？刚才省厅打电话过来问你们是不是把汉东李省长给抓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几个胆子？

　　章元昌苦着脸，局长，这不接到群众举报，说有人在城东清江公寓□□□□，我就带着弟兄们来了，谁知道？

　　那边已经骂起来，吃饱了跑那里扫黄？行了行了，赶紧回来，马上跟我去省里，厅长等着呢。搞不好省长还得亲自出面赔罪，你这回是捅了大篓子了。

　　章元昌等人的动静不小，满楼都听见了，在窗口伸着脖子看，连睡的正香的佳佳都惊动了，她迷迷糊糊的起来，问出了什么事；李达康余怒未消，摸摸女儿的脑袋，没事，接着睡吧。

　　李佳佳嗯了一声，接着回房去睡了，李达康看了一眼欧阳菁，又扫了一眼田杏枝，接着回去洗澡，欧阳菁也拿着衣服，回去洗澡了。

　　这回不冲澡，改泡澡了。李达康看到她进来，默默的让出一半的空间。

　　结婚30年的鸳鸯浴，洗得并不开心，两人都默默无语。

　　直到换上睡袍，那边任省长的电话再次打进来赔礼道歉，李达康哑着嗓子说没事，他们也只是执行公务，别为难他们；那边听他打哈欠，笑着说那好，明天再给你赔礼，早点休息，又意有所指的说给嫂夫人赔声不是。

　　放下电话，李达康转头看着欧阳，到底怎么回事？

　　田杏枝不敢看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走错地方了吧。

　　李达康冷笑，这是安州顶尖的小区，没头没尾的，警察会到这里来扫黄？

　　田杏枝道，可能就是想挣点外快。

　　李达康道，挣外快不是这么个搞法，真不怕把自己搞进去？

　　他看着正在吐舌头的叮当，以为是这条会闯祸的狗干的好事，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瞒不过去的。

　　欧阳菁低着头没说话，杏枝吞吞吐吐的说了。

　　李达康握紧了拳头，有人欺负你，怎么不早说？

　　欧阳菁没有抬头，算了，别和这些人计较，不好。

　　李达康没有说话。

　　躺在床上，欧阳菁双眼放空，没事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李达康总算从她身上退下来，抱着她胡乱亲了两口，这才搂进怀里，欧阳，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欧阳菁在他胸口上蹭了蹭，算了，以后应该没人会找麻烦了，我以后少出门就是了。

　　李达康的手臂紧了紧。

　　第二天，李达康还在睡梦里，江南省委吴书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李省长，听说你昨晚受惊了？哎呀，真是对不住，我今早才听说的。怎么样，中午我做东，给你和弟媳妇陪个不是？

　　李达康连忙说不敢，就是场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自己当时态度也不好，吓着几位小同志了。

　　那边更不安了，说一定要赏脸。地方都定好了，湖边青云楼，记得带上嫂子和侄女。

　　盛情难却，再推辞就是真不给面子了，李达康这才答应了。

　　李达康本来觉得女儿辛苦，不准备带她来，只是到底记得是打着看女儿的旗号来的，只能带上了；何况佳佳是江南省选的尖端人才，当爹的脸上有光。

　　这顿饭吃得风生水起。江南省委书记吴桐、省长任怀川、政法委书记何正德和公安厅长黎兴阳带着妻子作陪，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夸奖佳佳漂亮能干，虎父无犬女；一边问有没有男朋友，要不阿姨给你介绍。李佳佳忍住暴走的冲动，低着头装乖宝宝。

　　倒是欧阳菁反应过来，害怕他们推荐些不着调的人又不好推辞，于是说佳佳已经有了男朋友，劳你们费心了。

　　――这话其实也不算全错。欧阳菁和李达康复合，李佳佳虽然还是不那么相信爱情，但也不那么抗拒，因此对余是之的追求也就听之任之了。只要时间允许，余是之早晚接送，附带天气预报；李佳佳心里觉得暖，但还是不敢答应。

　　曾经的男朋友，也曾经如此殷勤的追求她。

　　有天等待手术的间隙，拿着手机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背景图里九个大字：已有女朋友，比你漂亮，配图是李佳佳工作的照片。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酸。

　　于是答应了余是之的追求，这是六月底的事。

　　关系定下来以后，李佳佳跟着余是之去见他的父母；余是之也提出想早点正式拜见伯父伯母。

　　欧阳菁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李达康一直没空，所以才准备趁这次机会把事情定下来。

　　李达康还没见过小余，听欧阳菁一直夸这孩子有心，觉得李佳佳和她妈一样，嘴硬心软，这点小花招都招架不住。不过看了欧阳传给他的照片，浓眉大眼，眸正神清，斯文俊秀，是个好孩子，也就没有反对。

　　众人嘴里叹息了一阵，把放在欧阳菁身上的眼光收回来，就转入正题，为昨天的事情赔礼，然后说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是小区一个业主举报的，就是白天调戏欧阳的那个。具体情况就不说了，都不是什么好话，现在已经被拘留了。那人是个退休的县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现在纪委已经介入调查。

　　他以前也算有点小权，退休以后虽然不能说人走茶凉，但也是百无聊赖，患上了退休干部综合征。欧阳看不起他就已经是有眼无珠，居然连保姆都敢拿菜叶丢他，简直岂有此理！知道李达康当天要来，特别留意，果然看到车开了进来，车牌是普通的车牌，奔驰也不是什么不能得罪的。就算是夫妻又怎么样？如果是体制内的，肯定跑不开经济问题的嫌疑；如果是做生意的，呵呵，那八成那女人就是个外室，可是有热闹看了。

　　于是他估摸着时间，报了警，准备给他们个难堪。担心警察不管，还特别渲染，就差说那个男人可能有杀人放火的嫌疑了。

　　后面的话没说，不过在座的人心里都有数，能调戏妇女，肯定作风有问题；能在清江公寓买房子，经济上禁不住查。何况开发区，那可是腐败的高发区。

　　李达康心里有数，说辛苦了各位，实在过意不去。

　　这边又说惊扰了李省长，也赔了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本来说下午一起喝茶，李达康推辞了，明天有几个大会，晚上要回去；再说已经约了亲家见面，只有下次叨扰了。

　　大家也就不再劝，只是说下次来一定要打声招呼，可不能出现这样的乌龙事件了。

　　李达康呵呵一笑。

　　当天晚上在家里摆饭，招待余是之一家。

　　余是之此前知道女友家境优渥，但直到定下日子，才知道准岳父的来历，心里很是不安；余晚照夫妻也没想过能攀上这样的大树，何况听说过欧阳菁的事，很是犹豫不决。这回见面，李达康和欧阳菁越看女婿越顺眼，余家父子也就把心放下来。

　　李达康虽然工作作风霸道强势，但并不是不顾场合乱发脾气。对准女婿满意，对未来的亲家也就和颜悦色起来。话说的高兴，饭也吃得高兴。

　　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