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裂痕（上）

　　“唔……”细微的声音从病床上的女孩嘴里吐出来，睫毛微颤，眼睛缓缓睁开，还带着朦胧的雾气。医务室的天顶已经很熟悉了，至少佐伊几乎每年都要因为各种事情进来一次，不过庞弗雷夫人的技术不容置疑，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之前那种剧烈的疼痛了。

　　可是一觉睡醒，却会由衷地生出空虚感和疲劳感。“你醒了？”有脚步声传过来，接着是庞弗雷夫人（拜每年都会进来的缘故对她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温和的声音，“再多休息一会吧，我之前看过你的伤势，基本上是不那么严重的皮外伤，但是精神却透支，所以才会昏倒。”

　　她把一只杯子摆在床头的柜子上：“多喝点热可可补充能量，你已经错过早饭了——不过那个之前还守在你身边的小姑娘应该会给你带点东西来吧，我已经把她赶去食堂了，她今天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就算我和她说你只是睡着了，也还是要固执地等着你清醒，明明自己昨天还那么虚弱……去年和前年她也在吧，你们感情真好，她是个很棒的朋友。”

　　她向着庞弗雷夫人笑了笑，没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恍神：“是啊，庞弗雷夫人，我甚至没有办法单凭语言来表达我对她的感激……赫敏她的身体呢？她还好吗？”

　　“她已经完全康复了，不用担心，孩子。”庞弗雷夫人说，“多亏你们之前还做过应急处理，所以我这边的治疗效果非常好。你喂她吃巧克力了，对吗（她没注意到佐伊的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她用慈爱的目光看向佐伊，“事实上，我确实听说了一些昨天发生的事情……唉，可怜的莱姆斯，他等会应该会来向你道歉，我们昨晚是在禁林的深处找到他的——阿不思今天早上把那些摄魂怪彻底扫地出门了，原本它们昨天就应该接到魔法部的通知，可因为那个意外……阿不思非常生气，他本来就不想让摄魂怪进学校，更别说这些摄魂怪又一次违反规定，这次还袭击了你们。”

　　她叹了口气：“唉，这学校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它该有的平静呢，我在这儿工作了那么多年，可这些年出的事儿比过去几十年的都要多，我总觉得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它们就像是一个征兆……要保护好自己，孩子。你们每个人都是。”

　　佐伊正打算从床上坐起来，这时门吱呀地被推开，赫敏看起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她皱着眉，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两个三明治。“你的朋友回来了，和她好好聊聊吧，而不是听我这个老太婆的牢骚。”庞弗雷夫人笑着说，她贴心地进到里间，还带上了门。

　　“早、早上好，赫敏。”佐伊总觉得尴尬，她不太敢直视赫敏的脸，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视线前面的一个架子上。

　　“咦？！”赫敏的反应比她更大，她听到佐伊和她打招呼，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早、早。”

　　“吃、吃点东西吗？”她把盘子举了举，也不看佐伊，“我本来想给你带更丰盛的，但只有三明治最方便。”佐伊接过盘子，偶然间两人的手指碰了碰，赫敏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差点把盘子甩掉，佐伊默默地叹了口气，还是笑着说：“没事，我正好也想吃三明治，谢谢你，赫敏。”

　　接下来两人就只是沉默着，只有佐伊咀嚼时发出的些微响声让气氛不那么死寂，但不可避免的尴尬和疏离感却还是同时出现在两个人心中。

　　“怎么样，味道？”终于还是赫敏忍不住打破了平衡，“今天它们用的是咸牛肉，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觉得这些小精灵就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每次都能做出我喜欢的东西。你不觉得在咸牛肉的三明治里加上一点莴苣叶是很有创意的想法吗？尤其是这莴苣叶还挺苦的，我都能感觉到牛和蔬菜的怨恨了。”话虽这么说，佐伊脸上却显出很痛苦的模样。

　　“你真是的，要是讨厌的话直说不就好了吗？”赫敏无奈地把还剩下一块的三明治拿过来，她看上去放松了不少，至少脸色好多了，“你很挑食吗，佐伊？”她注意到庞弗雷夫人摆在一边的杯子，发现是热可可就递给了佐伊。

　　“没有，但我讨厌莴苣叶，还有很多带苦味的食物。”佐伊猛灌了一大口，这才继续道，“顺便一提，我也讨厌很酸和很辣的东西。”赫敏叹气，这样的说法和“我很挑食”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那甜的呢？”在已经知道答案的情况下，这就纯粹只是调侃了：“当然是越甜越好，只有甜食是不同的，如果我能选择，我会一日三餐都吃甜食。”佐伊也用活泼的语气说道，当她看到赫敏因为她这句话笑出声的时候，才偷偷松了口气。

　　“那可不行，你会因为甜食摄入太多，像是吹气一样直接变成胖子的。而且这样对身体也没有任何好处。”就在佐伊认为接下来就会变成长篇大论的赫敏对她的念叨时，赫敏却没有继续深入，“庞弗雷夫人怎么说？你还需要继续静养吗？”

　　佐伊摇了摇头，她察觉到赫敏又开始走神了：“不用，我只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大概半天左右，就可以随时离开。”期末考试已经全部结束，霍格沃兹本学年的学习也算是告了一段落，反正已经是无所事事的状态，就算佐伊再在医务室的床上待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等回去的时候，我们乘一节车厢吧。”佐伊说。赫敏眨眨眼，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噢，这次不行，佐伊……我已经答应了哈利和罗恩，和他们乘一节车厢了。”佐伊很失望，但如果赫敏已经做出了承诺，她也不想任性地要求赫敏来迁就她，“好吧，真可惜，下回我一定会第一个邀请你的……那下车的时候我们在哪里见面？格兰杰夫人他们是在车站站台接我们吗？”

　　赫敏更加坐立不安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嘴巴好几次都张开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又都咽下去了，直到佐伊说完，她才深吸口气，小声地说：“关于那件事情，刚才我给他们寄了一封信，佐伊。”

　　她的耳朵因为羞愧慢慢变红，赫敏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心理准备，她感觉自己很卑劣，但她还是软弱地道：“我告诉他们你说今年的行程已经有了安排，所以不会去我们家过暑假了……”佐伊震惊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她先是用玩笑的语气试探道：“好吧，你逗笑我了，赫敏。”但当她看到赫敏心虚地移开视线一言不发的时候，觉得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开始倒流，最后全部一齐涌到她的脑子里，“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赫敏。”当她冷淡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佐伊。”赫敏轻声道，“我知道这么做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

　　“但是？”佐伊感觉自己的声音就像是直接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我已经答应过邀约了，赫敏。你怎么能瞒着我这个当事人，违背我的意愿去欺骗你的父母、去‘代表’我做决定？！”她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战栗和空虚一齐涌上来，像是全身上下的力量被抽走了，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我知道这么做很卑鄙，很无耻……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现在很乱很乱，我理不清楚思绪，感觉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扭曲了，我想要摆脱它，我很害怕，佐伊！”赫敏也捂着脸，带着哭腔。

　　可佐伊完全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感觉像是被赫敏背叛了似的，连脑浆都在沸腾：“可你完全没来征求过我的意见！你有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吗？完全没有！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告诉我‘别来你家’就对你纠缠不清？你觉得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是吗？所以甚至不愿意问问我的想法，就像是甩包袱一样赶紧把我给甩开？！”

　　“不是这样的！”赫敏下意识站起身，她脸色发白，预感着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失控，“只是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现在很混乱，有那么多不可掌控的东西，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我确实用了一个最愚蠢的方法，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这并不是说我对你有什么意——”

　　赫敏之前为了辩解，就已经是贴着床边了，佐伊只需要伸手，就能抓住她的胳膊，然后把赫敏拽到跟前，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赫敏感觉前面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量，她完全没有防备，便径直向前倒去。等她回过神来，半个身子就已经趴在佐伊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