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三年，落幕

　　“……谢谢。”佐伊的声音微不可查，她沉默地抹掉眼角的泪水和脸上的泪痕，捏着手帕发了会儿呆，才轻声道，“你都不好奇刚才我和赫敏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大致也猜得出来……不过你们既然吵架了，我又怎么会在你正伤心的时候问你这些问题呢？”卢娜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很模糊的语气说道，她不知道佐伊能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察觉到了的现实，但又觉得装作不知道太过奇怪了。

　　“明显到连你也能看得出来啊。”佐伊一下子就听出卢娜话里的意思，自嘲地道，“我还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周围每个人都知道了吗？不知道的只有赫敏，她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却故作不知？佐伊心中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怨愤又升起来了。

　　“我觉得她根本完全不知情。”卢娜轻飘飘地说，“你不要觉得她什么都应该知道，什么都要由她来包容你，什么都应该比你看得更明白，不觉得你对赫敏的要求太苛刻了吗？她也只比我大一岁，才十三岁呢。”

　　佐伊被这句话刺激到，怒火迅速膨胀后炸开来：“你是在说我幼稚？你也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误吗？是因为我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所以就活该被侮辱，好像只要和我亲近一点我就会侵犯她？就只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女生，我过去的一切就能被否定掉？听听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错误，就好像我之前那么多的纠结和痛苦都是个笑话，她只需要用这个词就能把它带过去了……”

　　卢娜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等佐伊喘着气不再开口时，才歪着头看着她：“就算你对我发脾气，赫敏也还是追不回来，虽然我很愿意听你说。既然赫敏已经回应了你，那你要怎么办？”

　　“我、我……”佐伊颓丧地抱着脑袋，她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她确实不该向无辜的卢娜发脾气，但她又没办法控制在脑子里胡乱窜来窜去的那股子郁气，最后茫然地道，“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好累……”

　　“那要来我家玩一段时间当度假吗？”卢娜期待地问，“之前爸爸就说过想邀请你过来，但我一直忘记正式邀请你，你能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佐伊低着头，卢娜的邀请又让她想到之前和赫敏的口角，她喉咙口堵着一口气，既然赫敏都能毫无负担地擅自取消她的行程，那她凭什么要自顾自地在这里伤心难受呢？自己也不是没有其他朋友，既然赫敏要和她保持距离，那她也就绝不要一个人腆着脸贴上去。

　　“好啊，我去。”她咬着牙，暗自发誓除非赫敏向她服软，她也不要和她好好相处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佐伊试图避免去接触任何有关赫敏·格兰杰的话题，可她依然不可避免从别人的耳朵里听到一些东西，例如赫敏本学期的期末成绩最终高达百分之三百二十（只有占卜学缺考），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震惊了整个霍格沃兹，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学生能够达到这样的成绩，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同时上好几门课，更别提考这么多门的考试了。

　　更让人难过的是，当佐伊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感觉却是喜悦，而不是嫉妒或者不满一类的情绪，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忘记对赫敏的感觉，但又拉不下脸去接近她，只能暗暗生自己的闷气，像是一堆一点即炸的费力拔烟火，对任何人态度都很差，却反而因为这样在一些人嘴里变成了佐伊·西格尔善妒的证明（她这次又是第二名）。

　　和佐伊比起来，德拉科意气风发极了，不如说今年是属于斯莱特林的盛会，魁地奇杯的最终胜利最终决定了天平的倾斜，他们赢得了这一年的学院杯，当期末最后的宴会时，大厅整个由银色和绿色来装饰，代表传统的蛇徽蛇旗飘扬在各处，斯莱特林们的的桌子传来的讨论和笑闹声都是最热闹的。

　　德拉科成了英雄，被许多人围在中间，因为他也是赢得这份荣耀的决定性力量之一，大家都乐意去和他打招呼、拍拍他的肩、劝他多吃一点，他盘子里的食物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但他甚至没有空闲去把它们都吃完，因为他忙着和每个人交际、杯子里的饮料添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是想要用橘子汁把我灌饱吗？我整个肚子都在哐当哐当地响，里面全是橘子汁！”虽然德拉科后来这样抱怨，但他脸上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更别说他每次一开始炫耀自己，就非要大声得连对面的格兰芬多——主要指某个人——都听得到。

　　但即使是欢庆整个学期结束、无所事事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发生一些大事。关于卢平教授不再任教新一年黑魔法防御术课一事，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学生们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但即使是最想要让卢平教授留下来的那部分学生，都没办法反驳对方抛出来的一个问题：要是下一次卢平教授再次狼人化，伤害到学生怎么办？

　　自从那疯狂的一夜之后，霍格沃兹有许多地方都因为哈利和狼人的追逐战被搞得乱七八糟，虽然当时没有出现目击者和受害者，但霍格沃兹的眼睛和情报源从来都不止是那些活着的人。当时起码有十几张画像被吵醒，它们之中的好些人对当时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害怕不已，逢人就想要谈论自己当时的心情。更别说这学校里还有着无处不在的幽灵，特别是它们之中最麻烦的一个——皮皮鬼。

　　这一系列的后果就是“卢平教授是个狼人”这件事像是一道扩音咒丢进学生堆里，好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卢平教授因为没有按时服药狼人化的事情也让许多学生陷入恐慌，好在卢平教授一直以来的信誉还不错，加上后来其他教授的大力安抚，才没有引起更大的骚动。

　　只是得知了真相的家长们，自然不愿意孩子们被挟裹在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狼人的阴影下，即使这狼人的危险性也许是可控的，但投诉信还是一封接一封地寄到学校来，即使是邓布利多，也不可能违抗绝大多数人的意愿。

　　“我要走了。”卢平后来找过佐伊，来向她郑重表示歉意，“是我没有按时吃药，才会造成之后那么多事情，不仅让小矮星逃走，还让你陷入危险之中……邓布利多给了我那么多信任，我却没能把握住，我大概还是不适合当一个教授。”

　　“你是个好教授，卢平教授。”佐伊发自内心地说，但她对这个教授的心情很复杂，并不是因为她曾经因为卢平遭遇危险，“当时要是我能赶上，你只要喝了药那一切都不会发生。”远不止这样，佐伊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当时发生的一切的记忆，但她大概也能猜到，只要当时有麦克斯，就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事。将全部责任都推给卢平是不公平的。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你是个好孩子，西格尔。但这都不是你的错，如果当时我看到那个东西之后能冷静一点，而不是立马冲出去……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卢平豁达地笑笑，“我能够理解那些家长们的心情，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去面对一个狼人，更别说他还曾经失控过，我们不该去谴责他们的真心。”

　　“那您之后打算怎么办呢？在失去这份工作之后。”

　　“我会先在小天狼星那儿借住一段时间，之后慢慢找新的工作，谢天谢地我们总算还是得到了好结局，哪怕只有一个——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以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能够挽回自己的名誉真是再好不过了。”卢平担心佐伊不明白他说的话，赶紧解释道。

　　正如卢平所说，《预言家日报》隔天就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了这篇爆炸性的稿件。小天狼星布莱克并非是真凶这件事，在巫师界引发了剧烈的震动。与此同时，对小矮星彼得的通缉令也令人大跌眼镜，过去大家一致认定的“英雄”和“罪犯”居然掉了个个儿，虽然澄清的文章里并没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明清楚，但也足够支撑许多人很长一段时间的讨论话题了。

　　“卢平教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佐伊想了想，还是犹豫地问。她很在意这段时间斯内普时好时坏的情绪，自从她的伤势彻底恢复，斯内普就直接把她叫过去了，他的态度有些奇怪，看着佐伊欲言又止，那抿紧的嘴唇几乎成了一条线。斯内普目光闪烁，半天后才叹了口气：“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回去吧。”

　　如果只是这样，那她还没有必要问卢平，但自从得知卢平即将被学院开除，斯内普就难掩眉眼之间的愉快，就连对佐伊的态度都温和了一点点。而且当布莱克平反的消息传到霍格沃兹之后，他的心情又迅速变糟了，而且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糟。

　　“您难道和斯内普教授有过什么冲突么？”卢平听了佐伊小心翼翼的提问，苦笑道：“是啊，都是些过去的陈年旧事了。当时的我们还小，年少轻狂，喜欢开些过分的玩笑，那时的我们不以为然，但仇恨却因此继承下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地叹气。

　　如果说卢平教授的辞职还会让学生们踌躇、犹豫不决的话，玛格丽特的告别仪式却夸张得像是明星见面会。佐伊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身边的卢娜也显得挺兴奋的。她耳朵里不停地涌进学生们的尖叫、呐喊和挽留——甚至还有抽泣，只觉得在这嘈杂的洪流中她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只好捂住耳朵，冷眼瞪着台上的玛格丽特笑着和每个学生挥手示意——偏偏她还不能离席，这是本学年最后的宴会，原则上是要每个人都参加的。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同样坐在角落里的芭芭拉，发现她看都不看前面热闹的景象，只是埋头注意切自己盘子里的肉。这学校里知道那两人真正关系的人肯定很少，所有人都只顾着把视线放在最引人注目的玛格丽特身上，但佐伊却生出一种偷偷摸摸的喜悦来，她更乐意观察芭芭拉的反应。

　　尤其是当有个高年级女学生情不自禁地吻了吻玛格丽特的侧脸，眼泪汪汪地向她告别的时候，即使玛格丽特不动声色地马上向后退开，以保持安全距离，但佐伊还是看到芭芭拉绷着脸，瞪着盘子里的肉排，手下的刀叉都很用力地紧握，残忍地切割着肉，甚至划到盘子都不停下来，就觉得玛格丽特绝对会被狠狠教训一顿，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也许是因为危机感吧，还是说玛格丽特绝对就只是个笨蛋呢？她最后居然还向着教师用餐席位的方向飞吻，把教授们全都搞得一头雾水，只好当做是玛格丽特独有的告别方式，对她点了点头。佐伊已经不敢往那边看了，因为芭芭拉在玛格丽特做出那个动作后居然瞬间冷静下来，甚至还微笑着。光是看到那个微笑，一股寒气就从佐伊的脊梁骨窜上来。

　　“期待吧，佐伊。我到时候寄信给你。”玛格丽特后来凑到她跟前对她说道，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就急忙向芭芭拉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为最后的结局画上残缺句点的，是佐伊和赫敏在列车走道上的相遇，两个人看到对方时，脸色一下子都变得非常糟糕，连招呼都没打，她们只是移开视线，就钻进各自的包厢去了。

　　无视心里生出的酸涩，两人都只有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没错”，然后在和朋友的交谈中，勉强露出笑容，望着在群山和平原穿梭的特快列车的外景，回到各自的归处。

　　番外：佐伊和卢娜

　　“早上好，佐伊。你的面包上要涂苹果果酱还是草莓果酱？”卢娜动作轻盈地在圆木桌周围转来转去，她注意到佐伊脸色阴沉地按着脑门从螺旋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开心地问。

　　“草莓。”佐伊痛苦地咕哝着，因为连续好几天的睡眠不足，她的脑袋里就像是住了个小人，每天拿着小锤在钢板上不停地敲敲敲，让她不得不时刻紧绷着神经，但即使她再怎么努力，那噪音还是会透过一点也不密封的门缝，钻进她的脑子里。

　　“卢娜，不是我想对你们家的事情指手画脚。”她接过卢娜递给她的面包片，更痛苦了——因为那机器隆隆运作的噪音还是没有停，不如说因为距离更加靠近的缘故，反而更大声了，“我知道我在这里是个客人，你们看起来也都不受影响——但你真的不能请洛夫古德先生把他的老式印刷机关一下么？我每天都要在这声音中入眠、再被这声音吵醒，我的头都要被吵炸了！”

　　佐伊把她的面包折成两半，郁闷地看着涂得厚厚的草莓果酱因为被挤压的缘故从面包片的边缘稍微渗出来，叹了口气，这才张开嘴像是泄愤般一口咬掉一半面包。

　　“抱歉。”卢娜也很不好意思地道，但她的眼睛因为兴奋放着光，“但你不知道，这是《唱唱反调》这些年来卖得最快的一次，爸爸说他们不得不选择加印，让每台印刷机都日夜不停地工作，他这段时间开心极了！”她满足地笑着说，“大多数人并不像我们一样看得出这份杂志的价值，爸爸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安排到好的采访，即使他们也有不比任何杂志差的团队——可是你帮助了我们，佐伊，太谢谢你了！”

　　她走到那台正在持续不停地运作着的印刷机前，拿起一本刚被印刷机吐出来、纸张上还带着些许热度的《唱唱反调》，封面上则是玛格丽特意气风发的特写，鲜明亮眼的大号字体上标注了“独家采访”。

　　“我只是帮你问了一下而已。”佐伊捏了捏耳垂，发现已经带上了点热度，她虽然心中因为卢娜的感谢开心又得意，但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自然，“如果不是因为玛格丽特她也很欣赏你，她是不会答应接受采访的；更别说洛夫古德先生自己也很好的把握住了机会，这不是我的功劳。”

　　“但是你联系上了玛格丽特教授——我完全不知道原来你们两个的关系那么好。我打赌至少有好几百个学生也想要知道玛格丽特教授的私人地址，可她只代一年的课，唔……”卢娜叹气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玛格丽特教授的未婚夫是谁……”

　　佐伊微妙地挪开了视线，甚至忘记去反驳卢娜所说的“和玛格丽特关系好”这件事。她倒是知道玛格丽特的未婚“夫”是谁，可是之前玛格丽特也曾告诉她，在芭芭拉同意之前，她不会主动向大众公开爱人的身份，说这话时玛格丽特的表情很是无奈。

　　即使芭芭拉自己早已做好了曝光的准备，可一想到公开之后面临的那么多事情，光是被人指指点点已经是最轻松的事情了，严重起来甚至可能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决斗要求，她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她可不想任何时候都沐浴在别人的视线当中。

　　不过卢娜也只是顺口一提而已，这个话题很快被她抛在脑后，她又兴致勃勃地开始和佐伊说起她们家院子里的树莓、山下小溪里的淡水彩球鱼、屋子后边小林子里高高的断崖以及她父亲最近正在研究的关于如何让思维能力更加迅速的魔法装置来。

　　“我们今天可以一直在那条小溪旁待到黄昏，你喝过彩球鱼煮的汤吗，佐伊？爸爸会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去料理它们，那是我妈妈也很喜欢的一道菜……等再过几天，我们可以去林子里走一趟，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佐伊已经在卢娜家里待了一小段时间，她很难不去拿在卢娜家住的这段时间和在赫敏家住的那段时间来进行比较，但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也没什么不同，即使卢娜和赫敏之间性格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家庭情况也完全不同，可带给佐伊的氛围却很相似，那是一种佐伊也曾在马尔福家感受到过的温暖，是她只要独自回到西格尔宅，就会被吸走的一种温情。

　　她一边吃着早饭，视线在卢娜家转来转去。卢娜是个古怪的女孩，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可作为生养了这个有着独特思维模式的女孩的家庭，却也和一般家庭完全不同。至少普通人的家不会看起来像是一只黑色的长圆筒，而且内部也满是圆弧，就连墙壁都是曲面，房间的布置也是上下式的，铁铸的螺旋楼梯是它唯一的转移通道。

　　来卢娜家的第一天，佐伊就被这样的布置吸引住了。要知道比起那些方方正正的古板的房屋，这种充满异想天开趣味和带着强烈个性的屋子，更能刺激人们思想深处的灵感的火花，也难怪卢娜会成长成那样不受拘束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