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三年，落幕114

　　她想起之前自己因为失眠忍无可忍，想要冲下来把那台总是嘎吱嘎吱发出噪音的印刷机停下来。可当她顺着楼梯来到下面一层，却发现这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那就是卢娜的父亲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

　　洛夫古德先生的工作最近格外繁忙，但这却是令人喜悦的事情。他总是一大早就离开家，深夜才回来，但此时他正弯腰整理着那些不停地从印刷机里吐出来的杂志，把它们堆叠好后放在一边，这些杂志在他的魔杖下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三两下就自己乖乖地堆在一起。

　　“洛夫古德先生，”幸好当时佐伊的脸正处在油灯的阴影面，这样她就不用让洛夫古德先生看到她脸上的尴尬了，“晚上好。”

　　她本想上前帮忙，却被洛夫古德先生阻止了，男人即使在灯光下，脸色也显得有些不太健康，他看得出已经很疲惫了，白色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袋顶。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正式服装，这让他看起来多少有了点精神。

　　“睡不着吗，西格尔小姐？”他的态度不怎么热情，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就和当初佐伊刚到他家的时候一样。

　　“来点茶？很可惜没什么点心，半夜吃那个对身体可不太好。”佐伊看出他像是有些话想对她说，便点了点头，接受了那杯她绝对不打算喝下去的戈迪根茶，洛夫古德家的特色茶水，即使加了三大勺砂糖味道也还是非常苦。

　　“你在卢娜的房间里见过她和她妈妈的照片吗？”佐伊点点头，那张照片就在床边，很大很显眼，照片上的卢娜还很小，但她缩在她妈妈的怀里，精心打扮后看起来非常可爱，加上那大大的笑容，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是她母亲生前和她留下的最后的合影。潘多拉总是被直觉驱使着前进，她比我更加优秀、又很有实践精神……卢娜她和你提起过潘多拉——也就是她母亲么？”

　　佐伊点了点头，向洛夫古德先生复述了一遍过去卢娜和她说过的话，洛夫古德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手上已经空了的杯子，仿佛思绪回到了过去：“是啊，她说得没错，潘多拉从来没有远离我们……潘多拉去世之后，卢娜就是我这世界上唯一也是最后的牵挂了，我爱她甚过爱我自己，我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快乐，也乐意满足她想要的一切要求……但她是个很贴心的好孩子，从来都不曾对我任性过……”即使杯子已经空了，洛夫古德先生依然下意识地把嘴唇贴在杯口，“但即使我愿意为她摘来星辰，有一些东西我也给不了她，例如说友谊。”

　　佐伊心脏猛地一跳，他注意到洛夫古德先生在打量她，不由得有些紧张：“当她和我说起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看得出她非常快乐，那是和我在一起完全不同的幸福。卢娜的性格总是会让许多人觉得怪异——你很奇怪我居然会明白这一点？”他轻声笑了出来，“我当然知道我们家——我、潘多拉和卢娜，许多东西都和别人格格不入，因为我们的思考模式就像是外星人……还是你觉得我这么多年来不曾被人冷眼相待，不曾被人斥骂和驱赶吗？”

　　“我对于自己的疯癫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舍弃，那已经是将会伴随我一辈子的东西了。但当我发现卢娜相信、接纳了我们描绘给她的那个世界，并执着地去寻找它时，我既感到为人父时的无上幸福、却又比任何人都感到害怕……西格尔小姐，谢谢你能和卢娜交朋友。”

　　男人深深地低下头，佐伊慌乱地得直接僵硬了，只觉得一团火焰直接窜到她的皮肤里，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她看着低头诚恳地向她示好的洛夫古德先生，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大哭一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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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伊、佐伊？”卢娜焦急的喊声让佐伊从思考中清醒过来，她恍神地眨了眨眼，任凭卢娜用手在她面前挥着，“你差点就直接踩进坑里去了。”

　　“没事。”她低头往下看，卢娜说得没错，即使地上有许多落叶，那坑洞的痕迹依然很明显，并不是什么深坑，但让踩进去的人崴脚却很容易。佐伊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和洛夫古德先生深夜的交谈却让她难以忘怀，以至于时不时就会陷入沉思。

　　她拖着疲劳的身体跟在卢娜后面，卢娜看上去很瘦、个字也不高，但在这片林子里的行动矫健得像是一只小鹿，佐伊怀疑她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去往她想去的任何角落。

　　深蓝色的夜幕在她们登上断崖顶的时候就已经席卷了整片天空，黄昏的光彩完全被挤压掉了。云层在夜空中流动，风吹在汗津津的脸上，也特别舒服。今天的天气很好，连带着天空的视野也很好，当第一抹月光洒向小树林时，佐伊总算是从疲劳中喘过一口气。

　　“已经很晚了，卢娜。你想让我看什么？”她有些不满，今天一大早，她就被卢娜拉起床，在已经有点习惯了的印刷机的轰鸣声中吃完早饭，本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可今天的卢娜却格外地强硬，完全不顾佐伊的意见，就拉着她外出了。

　　按照前段时间卢娜所说的，她们站在山头眺望远处的麻瓜村落，摘卢娜家院子里的树莓吃、又下到小溪边去抓彩球鱼，把这些喜欢吃水蜗牛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地把它们的两条长腿绑起来，丢进大桶里，笑着看这些圆鼓鼓的鱼在里面跳来跳去。卢娜的飞来咒练习得熟练多了，后来她们还比赛谁抓到的彩球鱼更多，那些一条条破水而出、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彩球鱼简直要成为一道怪异的风景了。

　　等她们顺着溪边慢慢散着步回来，吃过晚饭后，卢娜就把她给带到小树林里来，她之前就一直说想要带她来这边看看，却偏偏挑在今天。

　　佐伊虽然抱怨着，但她也很好奇卢娜要为她带来什么，即使今天两人一次也没有就这个话题说过一句话，佐伊依然在心中带着期待。

　　“来了！”卢娜兴奋地低声叫道，她推了推佐伊，之前因为卢娜的要求，她是背对着天空的。等她转身，入眼便是一片绚烂的星空。天空万里无云，夜幕之下的星星闪烁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辉，即使是灿华如明月，也无法吞噬那些闪耀的小光点。

　　“以前爸爸妈妈很喜欢带着我来这边数星星，他们都说这里是整个地区距离天空最近的观测点。不管是院子里的树莓、小溪里的彩球鱼还是这片只属于我的星空，都是我在这个家、过去十年最大的宝藏。不管我遇到什么挫折，只要想起这些东西，我就还能继续前进。”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佐伊。”她笑着说，“我想要和你分享这一切，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佐伊。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