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少女夜话（上）
“你又在看着那封信了。”赫敏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她并没有暴露出足以让对方遐想的多余情绪，只是捏着信封的手把光滑的信件表面弄出的褶皱能看出她受到了惊吓。金妮端着正燃烧着灯芯的油灯，把灯放在桌上，回过头来时那封信已经从赫敏手上消失了。
“刚才那个是你前几天写的那封吗？如果你没有送信人选的话，可以用罗恩的朱薇琼，那是小天狼星先生送给他的猫头鹰，对吗？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先生要送给罗恩一只小猫头鹰，正好他失去了斑斑。但罗恩的品味糟透了，居然叫它小猪，朱薇琼这个名字哪里不好了！”金妮抱怨地说，赫敏对她笑了笑。她不知道的是，罗恩以前的宠物斑斑是个私人阿尼马格斯，名字叫做小矮星彼得。这个秘密并没有见报，即使韦斯莱先生可能知道，但金妮却不可能。
“嗯……没事的，金妮。我只是想要写点东西，作业写完了没事情可做。”她想要轻松地把这件事情给盖过去，但金妮的眼神很好，“可这不是更早之前的那封信，它们信封的样式不一样。你隔段时间就神神秘秘地一个人躲起来写东西，这怎么可能不是送给别人的呢？”
她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然后贴过来打趣地拍了拍赫敏的肩膀，侧身在她耳边说道：“难道说，你写信的对象，是那个么，那个。”即使是在昏暗的烛火的照耀下，赫敏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她在虚空画了一个爱心的符号，“你喜欢的是哪个男孩？是我们学院的么？还是其他学院的？”她打趣但是善意地看着赫敏，眼神中带着女生们谈论八卦时经常出现的那种亮闪闪的光，赫敏一瞬间还以为在她面前站着的人是拉文德呢，“我们的万事通小姐谈恋爱了，嗯？”
她听到金妮这么说，即使知道她只是因为不知情才会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来，才能这么轻松地问她这样的问题，但她心中依然升起一种冰冷的气息，挟裹着足以刺痛人的五脏六腑的寒气。忐忑、不满、难过和抗拒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这隔三差五就会影响她的情绪的异物不管赫敏怎么想要赶走它，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我没有，我只是……”她喃喃道，金妮刚觉得她的态度看上去有些奇怪，赫敏就转头看着她，脸色自然，完全看不出哪里有不对劲，“其实是我和朋友吵架了，我想要和她道歉，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本来想要写信，自然而然地和她打开话题，但写完我才发现我不敢把信件寄出去，就只有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写下一封，至少这样还能让我得到些许的安慰。”
“是么，那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你才会这么在意。”金妮倒是完全接受了她的话，一点儿疑心都没有，“真好，我在霍格沃兹待了快两年，都还没和哪个人成为亲密友人过……”她还想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清晰地脚步声，“糟了，妈妈来查房了！”她惊呼道，赶紧把灯给熄了，两个女生手忙脚乱地钻进被子里，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们闭上眼，听觉也就更加敏锐。能听到韦斯莱夫人悄悄地把房间的门开出一小条缝隙，为了不让屋外的光透进来。然后又过了一小段时间，木门又发出轻微的吱的一声响，然后关上了。韦斯莱夫人踩在木地板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像是往楼上去了。
“她之前明明都不查房了的！肯定是因为哈利刚来，她觉得我们会闹得很晚。”金妮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我觉得别点灯了，就这么聊吧。还是赫敏你现在想要睡觉了？”
赫敏先是摇了摇头，却想起来金妮看不清楚，就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听罗恩说过，和你吵架的那个朋友是说佐伊·西格尔么？他以前偶尔会抱怨你和她交朋友这件事，他不是很喜欢她，觉得她肯定有问题。”金妮耸了耸肩，“可罗恩太容易轻信，有时候巨怪都比他有智慧。”
“他可是你哥哥。”但赫敏还是被逗笑了，她想起佐伊也有过类似的抱怨，觉得这两个人大概是天生个性冲突，但她开心了一阵，刚带上温度的回忆又慢慢冷却下来，她没办法把放假之前佐伊在医务室和她对话时的那种悲伤和愤怒从心中抹去，即使不去刻意回忆，记忆也会时不时的从深处涌出来，海潮一般涨涨退退。
即使她这段时间故意不去想、不去看，挪开了视线，连想法也要控制，失落却点滴积累，当她坐在花园里看着克鲁克山执着地去追逐地精，满院子疯跑，她就会发呆，咬着唇思维却从妖精叛乱中直接跳出来。她真希望侧身看过去时，佐伊还坐在她身边埋头写作业。
或许连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写作业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蹙着眉，还喜欢在思考时做些无意义的小动作，例如转羽毛笔的笔杆，每次她转完之后那支羽毛笔就会有几分钟不出水、或是一下子从笔尖吐出很多墨水，这时候佐伊就会一脸惊慌地看着她糊掉的作业，然后无奈地用咒语把墨水小心地清除掉。
做事情时的佐伊很专注，一般她会忽略周围的一切因素。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赫敏把注意力转移过去，不出一分钟她就会和她对上视线，然后那个人的眼神就会飘忽一下，不去直接和她双目交接，温和地开口问她怎么了。
有时候赫敏会觉得佐伊脾气太好了，她几乎能完全包容她的每一件事，不管她是不是毫无道理的朝佐伊发脾气，尤其是去年她睡眠不足，又非常疲劳，每天的神经都必须绷得紧紧的，虽然努力去克制不迁怒无辜的人，但当她面对佐伊的时候就非常容易心态失衡，当她看向那汪平静的海面时，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能被包容，而事实上佐伊也包容了她。
但如果说佐伊·西格尔是个天性温柔体贴的人，大概也是不对的。即使她和一起上课的同班同学擦肩而过，人家跟她打招呼，她当然不会无视别人，但也仅仅只是打个招呼而已，那只是为了守礼貌，双方绝不会有进一步的交流，即使她看出和她打招呼的人想要聊些话题，她也会三两句话就掐掉对话，或是随便找个让人看不出漏洞的借口，单方面的拒绝她认为不需要的交际，绝不会说为了那些普通同学挪动自己的私人时间。但即使赫敏不和她开口约定，她也乐意主动提出一起行动的建议。
赫敏隐约察觉到佐伊对她的态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是特殊的，这样的解读或许是让她飘飘然的罪魁祸首，她从来都没想过能够成为什么人的特殊，和两个男孩的友谊固然珍贵，可还是有许多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也许是自己过去从未拥有过同性亲密友人这个事实，加上她对于这份情感的独占欲和渴望，才会让她的心混乱，变得看不清楚了……
更别说佐伊的那份心情，比她的更加纯粹而执着。在医务室里赫敏甚至有了一个错觉，她呆呆地看着佐伊的时候，发现那片海水在沸腾。就像是有人在下面点了一把火，那时候佐伊的眼圈甚至连红都没红，就只是倔强地看着她而已，但赫敏感觉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名为负罪感的痛苦快要把她压垮，但她也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更软弱了，她非得表现出彻底的决心才行。
“你就当做，她是中了最高等级的迷情剂好了。”她无数次咀嚼着芭芭拉教授当时和她说的话，试图用它来佐证自己的想法的正确。迷情剂是什么东西她当然知道，那是最高等级的魔药，能够魅惑心智、强行扭曲和改变人的思想和好恶，服下迷情剂的人会疯狂地、毫无自我地爱上药剂制作人想让那人爱上的人。即使是血海深仇的死敌，也能毫无铺垫地被扭曲成爱意。
那只是副作用还没有彻底消失，并不是佐伊·西格尔自己的决断，赫敏必须要这么想才行，这确实是她所担心的，她见过被迷惑的佐伊所表现出的那种失去理智的行为，即使芭芭拉教授和她说这不需要担心，她会完全解决的。那样的冲击远不止一次，谁又能确定那些东西真的被完全剔除掉了呢？
可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嘲讽地说：别搞笑了，赫敏·格兰杰。难道你所感觉到的那份温柔是在那之后才出现的吗？那些细微但震撼的神情和动作，难道只用迷情效应就可以简单地概括总结？在那之前以及在那之后的不曾变化的种种态度，又和你自以为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