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女夜话（下）
别自欺欺人了，你只是在害怕而已。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回荡，总是在她理性和情感的边缘游移，试探着想要揭开她不愿意直视的那块幕布。你是知道的，在那之前就已经改变了，远在你们接触芭芭拉教授之前。为什么要抗拒呢？你明明也……
“我没有！”她那在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出声的行为吓了金妮一跳，之前她还以为赫敏休息了，正打算也闭上眼睛睡觉，迷迷糊糊间身边却传来赫敏的大叫，睡意直接烟消云散。“赫、赫敏？”她睁大眼睛，即使在黑暗中看得不清楚，但她还是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沉重，“难道你刚才做噩梦了？”
“噩梦？不是的，金妮。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不会再发出那种……”赫敏含糊地道，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床板发出了好大一声响，金妮的动作突然静止了，过了好一阵她才又贴过来。
“吓死我了，声音这么大我还以为会传到房外吵醒别人呢。”赫敏能感觉到金妮和她靠得很近，但她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金妮？怎么了？”金妮在黑暗中伸出双臂，那是一个很轻的拥抱，然后这姑娘开始哼着很轻缓的小调，那是一段悠长、空灵的曲子，仿佛你走在幽深的山谷里，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际。
只是一小段调子而已，金妮哼得并不算很动听，但赫敏还是感觉自己放松下来，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头一次从她的脑袋里被驱赶走了，她默默地听着金妮哼了三遍才停下来。“现在心情怎么样？”
“真不可思议，这难道是一种神秘的巫术吗？”赫敏惊奇地问，“嗯……我也不知道，只是以前小时候我哭泣和焦虑的时候，妈妈会这样照顾我而已。我觉得不安定的时候这样做的效果最好了。”她笑着说，“现在看来果然很不错，至少你现在没有缩成一团了。”
“你胡说，我没有缩成一团。”赫敏扑哧笑出声来，感觉这样的轻松愉快也很久违了，“谢谢你，金妮，你真是个好姑娘。作为谢礼，你要跟我抱怨哈利吗？”她半开玩笑地道，“今天他可真傻，一点也没看出来你真正想要的。”
“这不奇怪。”金妮的声音低落下来，“他眼中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就算我总是在他面前晃悠，他大概也只会把我当成是他好朋友的妹妹，我可能是有点儿不太起眼。”即使看不清金妮脸上的表情，可赫敏也能感觉到她有些懊恼和苦闷。
她心思一动，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了：“你为什么会喜欢哈利呢，金妮？”金妮沉默了片刻，“吓到我了，我还以为赫敏你是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的类型。”赫敏干咳两声，很不自在地说道：“我也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也没什么人和我聊，以前时机也不对……”
“当然如果你觉得冒犯了……”“没什么，我也确实想要找个人听我说，就算我有时候认为只需要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他不知道也可以，但心的事情总还是不可控的……不过你听了不准笑我，赫敏。”她不好意思地说，“一开始我对他有好感，只是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而已。”
“‘只是’？这怎么可能！”赫敏压低声音，“我是说你是怎么对一个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人产生好感的？”金妮说，“呃，你可能不清楚我们这边的情况，我从小是听哈利·波特的故事长大的。哈利过去在众人口中是个传奇，他赶走了神秘人，为我们赢来了宝贵的和平。没人会讨厌传奇，对么？”
她担心没有讲清楚情况会让赫敏认为她只是个随便的人，可是赫敏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想我能大概想出来，如果我从小听到大的英雄故事人物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也会憧憬他。”她又想起佐伊，她那糟糕的名声同样也只是舆论的效应。
“是啊，一开始只是憧憬，爸爸妈妈，还有我的那几个哥哥，罗恩也是，总是跟我说哈利的事情，他们都很喜欢他，说他是个好孩子。但对我来说，那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传奇突然变得立体起来了，甚至就在我身边。前年他来我家，我虽然害羞，但更多的是好奇，因为他在我们家被提及的频率很高，妈妈每年都很愿意给他织件毛衣……”
“我觉得他很酷。”金妮的理由让赫敏睁大了眼睛，她完全没想到理由居然是这个：“说实话我觉得你可能对哈利有些误解……”“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金妮急忙道，“只是他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聊过的关于卢平教授的事吗？”
“我还记得。那些画像简直要把那件事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赫敏不快地说，“但重点在于你告诉我哈利之所以会被狼人追杀，是因为他想要把狼人从你们身边引开，这很勇敢，一般人根本想都不会想这样去做，他们光是能在狼人面前保持理智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但那样也很愚蠢，金妮。”赫敏提醒她，“他那是拿命在赌，虽然因此我得救了，可如果他出事了，那又该怎么办呢？”金妮反驳道：“那确实是不经考虑的无谋的决定，但那是为了保护他的朋友。他所选的并不是死路，即使险象环生，他也一直没有放弃。”
“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赫敏惊讶地问，金妮的回答特别理所当然：“全部？当然不。我喜欢他打魁地奇时的自信和专注，那时候的哈利就像光一样耀眼，这才是我觉得最酷的地方。”
“听上去你已经完全被他迷住了。”赫敏笑话她，金妮害羞地道：“至少这是我宝贵的初恋。即使我不知道这份心情能够持续多久，也许一两年、也许十几年、也许一辈子，但现在我能肯定我确实喜欢哈利。”
“真好啊，真羡慕你。”金妮很奇怪：“为什么要羡慕我？”赫敏叹气道：“能够如此干脆地确认好自己的心情，这难道不是很厉害吗？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理清楚自己的心情，明明觉得是错误的，却又没办法下定决心去割舍，但要是就这样接受了，我又觉得最后肯定会后悔，要是最后如我所想的那样，分别终会来临，就应该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幻想这些错误的事。”
“等等，赫敏！”金妮像是闻到血味的鲨鱼那样兴奋地小声尖叫：“你果然有喜欢的人了！”“我没有……”赫敏的小声嘀咕在金妮的耳中完全只是欲盖弥彰：“是谁？是我们院的吗？”
大概是意识到不透露些消息金妮绝不会罢休，赫敏想了想，她憋了这么久，也确实想要有个人能听听她说话，便开始小心地措辞：“不是我们院的。具体情况我不能说，我已经拒绝那个人了。”
“你拒绝了！”金妮惊呼道，“你不喜欢那个人吗？那你为什么要犹豫不决？”
“不是……只是我意识到一件事，”赫敏忐忑地在金妮跟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心，即使她知道金妮根本不可能知道事实是怎样的，“我看起来也并不是无动于衷，我会担心、会害怕、会逃避，但我唯独不想失去……听起来很自私，对吧，明明自己先逃走了，却又不想让对方离开。”金妮眨眨眼，她原本以为这就只是又一个流水无情的故事而已，却没想到赫敏的心情那么复杂，那她这段时间时不时会表现出来的异常也就有迹可循了、
“那既然你也喜欢，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不行，只有这个是不行的。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对。哪有——”赫敏把那句话咽回肚子里，“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只是因为魅惑之类的后遗症才会对我好，我不可能把这一切都忽略掉，所以我宁可伤害对方也要离开。”赫敏头疼地道，“但是换来的却是我感到不安，别说保持距离，反而更在意了，脑子里每时每刻都塞得满满的。”
“听上去很复杂。我可能没办法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金妮歉意地说：“没关系，你只要这样听我说，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赫敏感觉一直以来淤塞的污泥终于破开了一小个口子，积累起来的量缓缓地流掉了。
“其实有个好方法能够测试一下你对那个人的感觉。”金妮突然道，“我之前听比尔说的，他和他以前的女朋友交往的时候，就是这样去看清自己的心，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去想象那个人要永远疏远你、离开你的画面，确认自己会不会痛苦难过，这是第一步。’”金妮回想着比尔告诉她的窍门，“‘但这并不是结束了。当确认自己确实会不舒服后，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愿意付出多少东西来避免这样的结局？一定要诚实地回答自己的心，不要一时意气就擅自决定。’”金妮说，“这是比尔告诉我的。”
但是赫敏接下来就没有回话了。金妮等了一会儿，赫敏一点儿声息都没有，难道是睡着了吗？金妮其实也有点撑不住了，眼皮不住地打架，她轻轻地打着呵欠，很快也沉入了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从始至终也只有那一道鼾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