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奇美拉

　　“喂，我叫你很多次了。”不耐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声音离得不近，想必是隔了一段距离。会这么对自己说话的人，在麦克斯遇到的人中，现在只有一个答案。

　　“我在休息。”她淡淡地站起身，之前她一直靠着石壁坐下，“我还以为你会有一段时间不愿意过来，毕竟之前我应该是吓到你了。”

　　“梦境”的碎片还没有完全消散，这些近来越发频繁地造访麦克斯的东西，大概是仪式进行时的一点意外，她醒来的时候更多的是对实验存在一个概念，而没有什么经历过的实感，对那些过去所经历的事实，也都遗忘了，仿佛是将关键的几块拼图从图形中取走，整幅图画都变得不完整起来。

　　她眼中的佐伊跟婴儿时期的突然出现了重合，紧接着是她带着大了一些的佐伊离开总部时的场景，最大也最重要的拼图还没有回归，她想过好多次，依然没有明白促使仪式完成的因素是什么。那本书上说得并不详细，只是记载了片段式的方法，对于“魂转”的达成条件是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与之相对的，它对魂器的记载却很详细，从制作的方法到后果，看得出写这本书的人对魂器的好奇心远大过魂转，不知道这是他自己钻研出来的技巧，还是继承自更遥远的古籍。古代的巫师所使用的技巧远比现在的巫师要强大太多。很多失传的、或是传承下来的玄妙咒语，其实都是很久以前的前人创造出来的。

　　很多人总是会有着这样一个误区：那些威力巨大、或是复杂难懂的古代咒语，是完美而不可更改的，只要它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破绽或是不足，那现在的巫师们就应该遵循过去前人的足迹，不对那些咒语进行多余的探索，因为凭借他们的技巧和认识，也不可能超越这些“完美的”咒语。

　　但麦克斯从来都不认可这一点。难道不是正因为它们是这样的咒语，才更需要去探索、去追寻根源和可能性吗？即使是古代咒语，说到底也不过是巫师自己创造出来的，只要是人类创造的东西，就会有不足或是可改进的地方。哪怕是神明，又有谁真的见到过完美无瑕的存在？

　　“你才没吓到我，就凭那点微妙的杀意，只需要用毅力就可以克服了。”麦克斯可不觉得这话是真相，要知道佐伊即使见过死亡，却没怎么直面过真实的杀意，也许今天与马人的对峙能够算得上其中一种。

　　“就算你不下跪，那些马人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你不继续惹火它们。”麦克斯说，“要知道你根本没必要将这件事担起来，你只需要把我供出去就能平息马人的怒火，例如说我被百般折磨之后已经死了。”

　　“但这也改变不了你使用我的身体去杀害了莉莎的事实，是我给她带来的灾祸，而我面对的是她的家人。”佐伊心烦地说，“再说了，就算你不是使用我的身体伤害她，我也必须要因此负上谢罪的责任。”

　　“哦？我还以为你死都不会认可我是你的母亲。”麦克斯微笑着。“我现在也没有‘认可’你是我的母亲，但我别无选择，不是吗？我总不能因为想要和你断绝关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甩开那些被伤害的人，我讨厌你的点之一，就是不管你犯了什么事，最后那些人总是会找到我的头上。”佐伊想起之前黛西对她所说的，她确实无法逃离这份关系，即使这对她来说只是沉重的负担。

　　“今天继续来练习溶解咒吧。”麦克斯拍拍手，佐伊制止了她。“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她等麦克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以前经常偷溜到禁林里去，对吧。”等麦克斯承认了这一点之后，“那你对今天那匹死去的马人所遭遇的那东西有什么看法？”

　　“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麦克斯直接说，“我当然知道，你还记得我给你了一张地图吗？”

　　佐伊心中突然萌生不好的感觉：“难道说？”

　　“就是那个‘难道’，你猜得没错，那东西是我养的。”麦克斯也不管自己的领子被揪起来，“我本来想要让你去找，然后弄死它。只是我没想到它已经从我设下的限制中清醒了过来，现在想必正在尽情地宣泄愤怒、满足食欲吧。”

　　“怎么每次我一遇上不对劲的事情，都能有你的影子！”佐伊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那匹无辜的马人给麦克斯一拳，她瞪着那张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的脸，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显得十分可笑的脸。

　　“现在是该追责的时候吗？你最该质问我的只是这种程度的问题？”麦克斯轻松地挣脱佐伊的束缚，“禁林就是这样的地方，强者战胜弱者，而强弱的定义只是胜负。如果那东西能在马人聚集起来杀死它之前先把它们全部杀掉，它就是这场战争中的最强者。”

　　“任何生物都需要进食，马人们能够为了尊严去猎杀它，那你为什么要因为它吃了一匹马人就这么愤怒呢？你也可以去杀掉它，这本来就是我打算给你的课题。”

　　“这就是你肆意玩弄生命的理由？如果不是你制造出那种怪物，这个马人根本就不会死！”

　　“别让你对马人的情感偏移影响到你的判断，佐伊。你还有很多可以挽回的机会，去杀死你的兄弟。”麦克斯看着她，“你和它一样，都算是我的孩子。”

　　“我可没有会面露杀机、藏在阴影中随时想要把别人的喉管咬烂的兄弟。”佐伊不满地说，“不用你说，我当然会协助马人解决掉它，好收拾你造成的又一个烂摊子。”

　　“所以告诉我，那是个什么东西。”

　　“奇美拉。”麦克斯轻松的音调就像是说她在禁林里养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松鼠，而不是身材和危险程度成正比的高危神奇生物。

　　奇美拉对许多人来说并不陌生，首先它是魔法部的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里明令禁止拥有的神奇生物，任何一个巫师只要被查出私自饲养或是制造奇美拉，都会被立刻逮捕，同时那些巫师所饲养的奇美拉，也不管体型、种类和状态（即是否属于幼年期、或是是否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一概处死。

　　魔法部如此战战兢兢并不是没有理由。奇美拉从好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被确认为不适合饲养的神奇生物，就像是蛇怪和巨龙那样，它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家伙，如果说蛇怪多少还能被蛇佬腔控制、而巨龙的数量十分稀少，奇美拉不管是从凶性和兽性，还是那些触目惊心的、大量杀害饲主以及无辜群众的案例上来说，都只会被归为彻底的危险害兽。

　　奇美拉幼年期的时间很短，它们通过不断地进食迅速成长，但当它们的体型壮大到能够一巴掌将饲主拍死在墙上之后，第二阶段的成长便会带来无法抑制的凶恶个性，奇美拉的诞生是通过将多种生物的要素结合所制造出来的不安定的怪物，巫师创造它的本意，是想要将生物的优势结合起来，制造出强大的、但可控的怪物。

　　但事实证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许是因为要素的不安定和排斥，奇美拉的情绪波动非常大，它们的脾气通常很急躁，而且肉食性的特征压倒性的占优势，这也导致奇美拉只食用肉类。它们只有极少数的案例证明其拥有较为高等级的智商，其他的奇美拉全都是通过本能行动，加上它们体型庞大、消耗能量的速度非常快，一天内需要进食三到四次，每次都需要进食大量的肉，每一次进食就会把周围弄得乱七八糟。

　　“你这样做很可能会破坏禁林的生态！”佐伊迫切地说。

　　“不。”麦克斯却摇了摇头，“你太小看这座历史悠久的森林了。只是奇美拉而已，数量也太少，并不会造成多少威胁。只是当时我不想暴露这里有奇美拉的消息，所以才会选择将它困在那儿。要知道这学校的护林员是个很优秀的神奇生物专家，恰巧他所擅长的正好是那些最大最危险的神奇生物种类。”